12月25日。
夜深了。
劉長宇一個人坐在出租屋的陽臺裡抽菸。
一根一根地抽着，不知道自己要抽多久，也不知道未來應該去哪。
只是目光中帶着迷茫與彷徨，往昔的畫面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爍着。
這幾天……
他又接到李東強的電話。
李東強電話裡告訴他，目前【東強商城】流量已經做到五十萬，入駐的商家已接近五百家，已經跟同期的【強勝網絡商城】基本持平。
昏暗的燈光下，一陣冷風在吹拂着，吹得劉長宇越發得悶燥。
iPad信息欄裡，劉長宇看到了李東強跟自己發來的【東強商城】各方面數據。
“我們即將跟Q狗接軌，等到跟Q狗接軌以後，我們就能得到【騰技科技】的投資和流量，到時候，我們不輸於任何一家網購網站……”
“……”
“老劉，過來幫我吧，我真的很累，今天我又通宵了，但是，重組的班底絕對沒有以前的班底好用，而且市場瞬息萬變，稍微不注意，對方就會出招，你得時刻警惕……”
“……”
“我需要人，你過來，市場這一塊依舊讓你負責，等我們一起打完團購這場杖，讓【東強商城】上市，我退居二線，給伱整個公司最大的股份和執行權……”
“……”
電話裡。
李東強聲音帶着疲憊、聲音有些許沙啞、但前所未有的真誠。
聽得劉長宇一度有些不忍和動容。
他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不管怎麼樣……
李東強絕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
這【東強商城】才創建多久？
各方面的流量和數據，就已經跟【強勝網絡商城】持平了。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李東強的觀念相近，又曾經是彼此的戰友，在【強勝網絡商城】創業那段時間裡，度過了一次又一次難關。
於情於理……
似乎都要考慮跟着李東強再走下去，而不是呆在【強勝網絡商城】裡。
月光照耀。
劉長宇一度覺得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往左。
亦或者是往右？
“怎麼還沒睡？”
“抽幾根菸。”
“爲李總和張總的事情煩惱？”
“是。”
“你怎麼考慮？”
“……”
李東強轉頭看向了妻子。
十八歲的時候。
他大概是一頭孤狼，心中懷着雄心壯志，任何東西都不放在眼睛，肆無忌憚地漫步在城市中看着那一排排高樓大廈，覺得世界都在他的腳下。
十年時間，他漸漸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一次次的鋒芒畢露，卻一次次地被磨平棱角，在跌跌撞撞中，他第一次低下了頭。
三十歲那年，他結婚了。
親朋好友都到場，女方的父母苛責地盯着他，不情願地將妻子的手交到了他的手裡。
事實上，當人第一次低頭的時候，人生便開始不斷地妥協着當了孫子，從曾經想要當大老闆，買下一棟樓的夢想，漸漸變成了買一套房子。
三十八歲那一年……
終於攢夠了所有的積蓄，彷彿一個可笑的，爬行緩慢的蝸牛一樣，揹着一套巨大的房子，不再有任何鋒芒，反而對一切都唯唯諾諾，領導稍稍罵一句便低頭認錯，各種各樣妥協的話，彷彿烙印在骨子裡一般，隨口就來。
四十歲，事業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但，卻被一個空降的“皇親國戚”坐在了自己的頭上，一上來，就特麼給自己來了一個下馬威。
他再次選擇了妥協，低頭，這段時間，他想盡一切辦法得配合着【強勝網絡商城】的一切工作，任勞任怨得像一頭老黃牛。
但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逼、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耳光，但揚起來的手，卻又因爲怕疼停在了半空中。
然後……
就這麼蹉跎着，蹉跎着，明明不應該稱之爲痛苦，日子也比之前好得不知道多少，但內心深處依舊帶着些許苦悶。
夜晚的風。
越來越冷了。
“我不知道，但，大概應該不會跟着李東強吧，現在的一切都來之不易……”
劉長宇終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目光看向了遠方。
妻子倒沒有說什麼，只是給他披上了一件衣服，並叮囑他，讓他不要再在這裡呆太久，隨後便走回了屋裡。
這一夜。
大概是極爲漫長的。
劉長宇在寒冷的風中，在陽臺裡站了一夜。
他最終還是給李東強發了一句“李總，算了，我還是跟張總吧。”
發完以後，劉長宇放下了手機。
看着天邊的魚肚白，默默地掏了掏煙。
煙已經沒了。
……………………
第二天，他回到【強勝網絡商城】裡照常上班。
【強勝網絡商城】增加了【客服部】，【客服部】像是一個樞紐，專門服務於用戶與商家，當然，也會及時將信息彙報到他所屬的市場部。“李總！”
“劉總！”
坐電梯的時候，他遇到了李彬。
李彬對着他露着笑容。
然後，電梯裡，兩人便一直尷尬着的僵硬，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電梯回到了他所屬的樓層以後，他朝着自己的辦公室裡走去。
辦公室裡……
很多市場部的員工們都對着他指指點點。
他知道，估摸着又是誰在碎嘴，誰在造謠了。
“劉總，你好……”
“你是……”
劉長宇看到了一個小後生恭恭敬敬地走了過來。
當看到這個小後生以後，劉長宇愣住，內心深處敏銳地意識到了一個極爲不好的念頭，半晌之後，他看到了這個小後生回答道：“劉總，我是公司配給您的助理，以後，您在公司有什麼處理不完的事情，我可以幫你處理……”
劉長宇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短暫地迷茫，緊接着意識到，自己的職位，似乎被架空了。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但……
他並沒有跑去跟李彬理論。
跟張勝喝完茶以後，他意識到自己遇到任何事情，自己都要先冷靜，避免將事態擴大化，等事情真正理清楚了，自己再去考慮對策。
他壓下情緒，一聲不吭地朝着辦公室裡走去。
市場部的其他人都看着他，似乎帶着一種異樣的眼色。
這種眼神讓他格外不舒服，膈應得很，那種不安的感覺，已經越來越強烈了。
他很熟悉上位者邊緣化的那種策略……
更明白【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的道理。
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等來這麼一天。
他回到辦公室裡。
一上午的時候，他都無心辦公，滿腦子都是各種各樣的後續安排。
不禁又想到了李東強，無端端地又開始心寒了起來。
下午的時候，公司的辦公室裡響起了一陣陣激動而且嘈雜的聲音，這種聲音尤爲刺耳，震得耳膜顫抖。
他皺眉。
正想出去看看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劉總，發獎金了！張總給我們市場部發了好多錢……我的媽呀！”
接了電話。
電話是他的親信韓金龍打過來的。
電話裡的韓金龍激動地告訴他，公司給他一次性發了接近兩百萬的獎金！
並且，韓金龍字裡行間都在好奇作爲【強勝網絡商城】市場部最大的功臣劉長宇發了多少……
劉長宇看了一眼銀行卡。
臉色頓時苦澀：“都發了嗎？”
“我們市場部都發了！”
電話裡，韓金龍越激動，電話外的劉長宇則是越發的苦悶，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
他頭一次沒有任何風度的掛掉了電話。
這是一招卸磨殺驢！
難道就因爲那一次自己跟張總喝茶，兩人意見不統一嗎，讓張總覺得自己喪失了作用？
苦澀感愈發得強烈。
劉長宇一度非常的痛苦……
他靠着椅子上，默默地盯着天花板，無盡的心寒感佔據了他的全身。
他等到了傍晚下班後。
當他站起身來，準備再跟張勝聊聊的時候……
他的手機微微震了震。
緊接着，他看到自己的銀行卡里出現了一筆公對私的轉賬。
看着下面一連串的數據，他低着頭，數了半天，這才確定，這是不是一百萬，居然是……
一千萬！
看到這個數據的時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着，難以置信地再次覈對了一遍。
覈對完畢以後，依舊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心臟控制不住地噗通噗通跳着……
他躺倒在椅子上，狠狠地梳理着心臟，大喜大悲之下，很容易讓人發瘋，拼命地告訴自己要冷靜，絕對要冷靜。
許久過後……
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就在他準備跟張勝打電話確認的時候，張勝的電話先一步打到了他的手機裡。
“來我辦公室喝茶……”
電話接通以後，張勝的聲音很平淡，也很簡略。
當聽到自己同意以後，對方便掛掉了電話。
他急忙收拾了一下衣服，離開了辦公室。
他走出辦公室，整個【強勝網絡商城】的市場部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發瘋似得激動着……
很顯然，這一次突然打到他們賬戶上的獎金，完全超出了他們內心深處的激動閾值，幾個小時的時間，仍舊無法讓他們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