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結束以後……
畢飛宇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期。
這期間,名利雙收。
從一個籍籍無名的電影學院畢業生,到國際上嶄露頭角,後續步步登高,最終站在高處。
這一路走來,就如同一場真實的夢。
他曾經一度徜徉在名利的海洋中,無法自拔。
他似乎走到哪裡,哪裡就是讚揚和掌聲,合作者多如牛毛,無數圈內女明星想盡一切辦法往他身上貼。
吹捧聲一口一個【畢導】的此起彼伏,讓他一度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但等喧囂過後,漸漸冷靜下來以後,更多的是迷茫。
他看到了2010年,華夏電影行業的境況。
華夏本土電影100多億,但,海外電影賺走了接近7成。
華夏電影行業蓬勃發展,但最大的一部分錢,已經被好萊塢給賺走了。
《阿瓦塔》14億!
驚人的票房讓人望而生畏……
他一度陷入茫然,甚至不知道華夏電影要多少年,才能拍一部類似於《阿瓦塔》的科幻大片。
夢醒以後,當看到2011年的電影排行榜,以及好萊塢電影以後,他越來越灰心喪心,特別是接觸到了電影圈裡的那些人和事,他不受控制地失望……
不止是電影工業上面的區別、更有土壤、環境、資本……
這一系列的東西,只能用時間去彌補。
但,他一個人的能力太有限了。
他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唯一能做的,就是憑自己的努力,再拍一部爆款,然後,壓一壓好萊塢電影的氣焰。
9月5日。
許久沒有在【NC娛樂】出面的他回到了【NC娛樂】。
然後,見到了張勝。
既爲了【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安排,更爲了接下來想跟張勝聊的電影工業。
………………………………
“張總……”
“畢導,坐,喝茶。”
“……”
畢飛宇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扯淡的。
拍了兩部在國際上叫好叫賣的電影后,居然開始憂國憂民了起來。
但一種縈繞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卻始終都找不到人去述說。
去電影學院的一些同學來說,他們說你矯情……
去跟導演朋友說,礙於情面和地位,他們表面上很認真地在聽,但是背地裡卻嚼舌根,說“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
成功以後,遇到的所有人都很和善,碰到的都只有一張張笑臉……
一張張帶着笑容的虛僞的面孔,令畢飛宇不堪其擾,他一度分不清那些人到底是真誠的,那些人到底是虛僞的,甚至都不敢真正意義上去交朋友。
張勝似乎和之前完全沒有變過,依舊是那麼的和善,笑起來非常的溫和、真誠。
唯一區別就是,似乎是地位上的差距,畢飛宇在張勝面前,說話有些大氣都不敢喘。
他有些拘束地坐在了張勝的面前,然後默默地看着窗外……
窗外,一羣品牌商依舊在蜂擁籠罩,除此以外,一些青年導演爲了博一個機會,不死心地每天都會圍着【NC娛樂】門口轉。
【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彷彿是一個成名的信號,無數的青年導演們不顧一切地用盡各種方法想抓住這一線機會,像極了曾經的他。
張勝詢問了一下畢飛宇的近況……
“晚上少操勞點,看你挺腎虛……”
畢飛宇認真地一一回答着,但,張勝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正在喝茶的畢飛宇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張總……”
“哈哈。”
簡單的一句玩笑話,讓畢飛宇有些面紅耳赤,但隨後,雙方的關係也稍微近了些許。
又聊了一下最近的一些事,以及電影金像獎的安排以後,畢飛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張總……”
“你說,別欲言又止。”
“也許是站得高了,又也許是見得人多了,也去了趟好萊塢……我意識到,我們華夏的電影行業,相對處於落後階段,特別是港島的落幕……最近出來的電影,越來越爛了,如果沒有了國產電影保護月,我們國產電影估計被好萊塢碾壓三四倍都不止……張總,伱能理解我的意思嗎?這段時間,我看到電影院裡播放的全部都是好萊塢大片,我到商場裡,看到的周邊,全部都是來自R本,老美電影、或動漫的周邊……”
“……”
“我看到了老美電影裡的和平、仁愛、個人英雄主義、公平、公正……我八歲的侄兒在看了一部部大片以後,他說,他想去老美,成爲老美的一份子……我抽了他屁股以後,他這才消停一點……”
“……”
“電影是一扇窗口,我們普通人瞭解其他國家,有時候會透過窗口去看……然後,被電影裡的意識形態所浸透,漸漸地出現了一種崇拜、膜拜的心理……”
“……”
“而同時期,我們的電影呢?我們的電影,越來越偏向情情愛愛,今年下半年,我看了一下電影備案,除了情情愛愛以外,全部都是亂七八糟的小鮮肉主演的電影,要演技沒演技,要核心觀沒有核心觀,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導演的門檻越來越低了,三流演員能當導演、半路出家能當導演,富二代玩票能當導演……” “……”
“我最近看了一下【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報名電影,這些電影,毫無例外地爛透了!”
“……”
“而我們的大導演呢?陳凱老師的《大漢盛宴》講的是什麼狗屁倒竈東西?還有,那什麼《戰國》、什麼《三國傳》……我想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包裹着華麗外衣的一坨坨屎,這種屎,不但國際上不承認,甚至影迷們也不承認,但,現在話語權全部都在他們手中,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能咋辦?而且,他們的屁股特別歪,對西方極爲推崇,吃個飯,都要保持所謂的西方基本禮儀,我去他媽的!”
“……”
“張總,我感覺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裡……好像一股力量正在掌控,並封鎖着我們,我們看似自由,但好像一切都是被人寫好的劇本……我們不但地被灌輸着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思想,企圖讓我們安於現狀,崇拜老美,譏諷同行……”
“……”
“張總,你看看屏幕上那些選秀吧,韓流越來越強,娘炮越來越多,簡直男女不分!”
“……”
“該死的!我無法想象,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的孩子三觀會如何如何的扭曲,張總!”
“……”
畢飛宇像一個憤青。
一股腦兒地說了一系列東西。
既憤怒,卻又帶着一股來自於深層次的絕望,這種絕望,變成了一種無力感,甚至讓他說完以後,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張勝很認真地聽着,一邊有些訝然,一邊又有些欣慰。
他從未想到,畢飛宇能這麼快就想到了這一層。
“這是現實……”
張勝給畢飛宇慢慢悠悠地泡了一杯茶,然後遞給畢飛宇。
畢飛宇接過茶,喝了一口以後,沙啞的喉嚨終於潤了一些:“是啊,這是現實,但張總,我們能做點什麼嗎?”
“【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意義是什麼?”張勝突然反問畢飛宇。
畢飛宇張了張嘴,片刻以後,陷入沉默,許久過後,他精神一震:“張總,你是說……”
“看到下面的人了嗎?”
畢飛宇低下頭。
“下面的人,也許大部分都是爛片,但只要能找到一部好的電影,他們就極有可能是下一個你……”
“……”畢飛宇看着【NC娛樂】下面,一個個爲了【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名額而拼命的年輕人們。
他們有些在太陽底下被曬得滾燙,但仍舊不斷地拿着自己的電影,向着沈小希等人毛遂自薦。
“你既然想到了這一層,那麼,你現在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路是等待,等待着老一批導演的退下,然後,你熬着時間上位,興許很多年以後,當你掌控話語權的時候,你能改變一些東西……”
“要多久?”
“誰知道呢?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你也知道,老一輩的電影人都有自己的傳承者,傳承者都會按照他們的意願繼續掌控話語權……只要你肯低頭,我相信那一批老人,很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那還有另一種呢?”畢飛宇沉默片刻,隨後嚴肅地盯着張勝。
張勝目光幽幽看向窗外:“你拍出10億,20億,乃至30億的電影,扛起整個華夏電影票房的大旗!不但是你,與你志同道合的那一批人,也同樣能征善戰,抵禦住好萊塢電影的一波波入侵……到時候,你自然擁有話語權……”
“……”
畢飛宇表情陷入了深思。
許久以後,他苦笑:“兩個都不容易……一個要尊嚴,要變得不像自己,要去當一條狗,一個要運氣、市場、機遇……”
“是,不容易。”
“但我想試試第二個!”畢飛宇盯着張勝。
“你確定?”
“我確定……”
張勝沉默許久,又看了一眼下面的品牌商和無數年輕的導演們。
“你現在這種情緒很好,你想不想拍一部,突破牢籠,突破一切封鎖的電影?”
“什麼電影?”
“【楚門的世界】……”
“啊?”
“大概,叫【楚門的世界】具體的劇情,就是一隻住在牢籠中的金絲雀,有一天,突然意識到了現實的真相……”
“……”
張勝並不是很記得【楚門的世界】詳細劇情了。
他只記得個大概。
不過,當他大概地跟畢飛宇說了一下以後,畢飛宇精神一震!
隨後……
激動了起來。
“這部電影,給你兩千萬投資……”
“……”
張勝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些品牌商們。
嘴角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隨後……
推了推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