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飛曾經在這裡出過數次任務,對於這裡的環境還算熟悉,知道這裡最危險的未必是蛇蟲,未必是多變的環境以及毒蟲,而是藏在地下,不知所蹤的地雷,各種各樣的雷,塑膠雷,防步兵地雷等等。
尤其塑膠雷,有效期可以達到20年,而戰爭到現在,也不才過了一半,還有幾十年的有效期,整條邊境線上,無數的村民遭受殘害,李一飛記得當初出任務的時候,路過一個村子,整個村子有一百人,但卻只有不到一百條腿,很多男人女人有的只有一條腿,有的兩條腿都被炸斷了,更有幾歲的孩子,就已經被炸壞了腿,胳膊,眼睛,當時有一個排雷人,被李一飛等幾個隊友從山裡救出來。
排雷人就是在義務排雷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顆地雷,直接被炸斷了一條腿,眼睛也被彈片炸瞎了一顆,甚至身體的裡還有十來顆彈片,至今還沒有取出來。
這些排雷人都是附近村子裡的村民,很多都是自發的,土地纔是他們生存的根本,而這片土地上充滿了危險,他們如果不去排除,那麼兒子女兒就會被炸死炸傷,與其讓子女去面臨隨時都有的危險,他們寧可自己去面對危險。
李一飛出完任務,還幫那個村子裡的村民排了一天的雷,連同隊友,一天敲掉了八百多顆各式地雷,排除了幾座山的地雷。
幾座小山包就有那麼多顆地雷,而這綿延的邊境線上,數不清的山包丘陵,同樣也有數不清的地雷。
危險到處都是,李一飛和許姍姍沒有攜帶現代的排查設備,完全靠李一飛的經驗和觀察,行進的速度還可以。
兩人翻過兩座山,竟然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很蒼老的女人正手腳並用的前進,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把許姍姍嚇了一跳,站在李一飛身後,戒備的看着這個女人。
老女人的臉上很嚇人,一隻眼睛似乎已經沒有了,只有一道可怖的傷疤,半張臉也扭曲到一起,更恐怖的是這個老女人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腿只有一截,而她的左手也沒了,只有手腕以上的部位。
難怪,她要在這山林中爬行,而不是正常的走路。
許姍姍心跳有些快,她無意表現出敵意,只是這種密林之中突然出現一個猶如女鬼一般的女人,要是沒有李一飛在旁邊,她估計早就嚇的大叫起來。
李一飛倒是沒有害怕,他看清楚對方之後,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片山嶺中,比老婦還要慘的人很多,不過,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對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李一飛和許姍姍說了一聲,就邁步走過去。
老婦人剩下的一隻眼睛也只能睜開一點,她翻過身,靠坐起來,看着李一飛接近,沙啞着嗓子說道：“外面的人,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太危險了,快轉身走回去吧”
說的是華夏語,雖然口音有些怪異,李一飛和許姍姍都聽懂了。
“老人家,謝謝你的提醒,我們知道這裡地雷很多,所以會小心的。”李一飛走過去,從包裡摸出一瓶礦泉水和一塊麪包,遞給老人,同時蹲下來問道：“老人家,你爲什麼要在這山林裡？這裡恐怕都有大型野獸出沒了。”
剛剛的路上,李一飛就見到野豬的糞便和破壞的痕跡,甚至還看到了某種貓科動物的腳印,他和薩沙爾王子說過的同老虎搏鬥,就是在南疆發生的。
別說是大型野獸了,就算是一些小型的動物,也足以殺死這樣一個老人了。
老人沒有拒絕李一飛的好意,她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抽了回來,李一飛纔看到一個袋子,有些破爛的樣子,像是某種獸皮縫製的,帶着裡露出了幾樣東西,一把砍刀,一個木柄斧頭,還有一把老舊的獵槍,還有幾樣小工具。
難怪老人敢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待着,要是沒有武器防身,隨便冒出來的動物都能殺死她。
許姍姍看到老人露出武器,忙走過來解釋道：“老婆婆,我們沒有惡意的,你……”
老人咧了下嘴,顯得有些猙獰,沙啞着說道：“我知道你們沒有惡意,不然不會給我吃的,我對你們也沒有惡意,因爲我只是來排雷的。”
聽到排雷兩個字,李一飛便對老人肅然起敬,許姍姍也蹲下來,有些好奇似的問道：“老人家,你這樣……怎麼排雷？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已經身體不太好了,排雷的工作還是交給年輕人,不然你自己也很危險、”
老人有些慘然的一笑,說道：“呵,已經沒有年輕人了,我老婆子一個,活一天就排一天,哪天死在山裡,也省的別人埋了,正好和我那老頭子和兒子做伴”
原來,這位老人的老伴和兒子都是被山裡的地雷炸死的,老伴是去排雷,沒有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個觸發式的地雷,沒有發現,所以碰的一聲過後,直接就炸成了肉塊,而兒子則是因爲上山種地,一鎬子下去,直接刨到了地雷上,觸發了炸藥,救回來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山裡交通不便利,沒等到醫院,老人的兒子也死了。
老人老來失夫,失子,痛苦萬分,同時對這漫山的地雷也痛恨到了極點,所以便向人請教學習如何尋找地雷和拆雷,然後便帶着工具進入山林之中。
鄰居不是沒勸過她,但老人更加執拗,直接說我就算是每次排掉一顆,那麼,村子裡的孩子就少一分危險。
隨着排雷的數量增多,老人的經驗越來越熟練,這些年排了上千顆地雷,但有一次排雷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地雷並列的情況,上面一顆普通地雷,下面一顆觸發式的地雷,老人以爲沒有危險,準備排雷,結果一碰那顆地雷,下面的觸發式地雷就爆炸了,直接將老人炸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幾天後,她才被村子裡的人發現,救了出來,養了足足一年,老人沒有什麼收入,現在也多靠親戚鄰居救助,以及國家每個月給她的一點點錢,錢不多,不夠老人自己生活,這還得是她沒什麼災病。
養好傷之後,鄰居勸老人,都這樣了就在家待着吧,再折騰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但老人更加固執了,她說自己就算是爬着去,也要接着排雷,讓村子裡的孩子們以後不用殘疾,不用隨時都會丟掉性命。
排雷的範圍越來越大,剛開始老人可以用獨腿走到村子周圍,早上出門,晚上回家,後來範圍遠了,老人可能走到地方,就需要大半天時間,所以就只能帶着於糧,一入山就是幾天,而這其中,往往就需要老人自己吃睡都在山林中。
不管是面對猛獸,還是毒蛇,又或者是蚊蟲毒蟲叮咬,都要老人自己面對,而她,是一個殘疾人
李一飛也看到老人揹着那個破袋子裡,已經有幾個排掉的地雷,塑膠的,觸發式的,常規的,好幾種,引信都已經被老人拆掉了。
她不是軍人,不是政府工作人員,理論上也沒有義務進到這種深山裡排雷,而且,被炸成這樣之後,完全可以放手了,但老人還是在堅持,這一次入山四天了,老人今天不出山,明天也必須要出山,否則她就沒有吃的了,在深山裡沒有食物,對她而言就是絕境。
老人沒有拒絕李一飛的食物,一塊麪包很快下肚,喝了半瓶水,許姍姍滿臉不忍的從包裡又掏出來一包壓縮餅於和一袋牛肉,放到老人手裡。
老人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謝謝你,你們兩個是好人,所以就不要再向山裡走了,那裡面真的不好玩。”
“謝謝,我們知道了,要不然……我們先送你出去”李一飛說道。
老人搖搖頭,說道：“我吃飽了,就有力氣了,可以自己走出去,如果你們一定要進去,那就抓緊時間,白天的山林比起晚上,實在要安全的多,要是晚上的話,千萬不要亂走,這山裡的惡魔害了太多的人了。”
兩人連連點頭,老人將許姍姍遞給她的吃的塞到破袋子裡,將裡面的東西整理一下,將袋口繫好,慢慢的朝山下爬去。
李一飛目露不忍,但他就算將老人送到家裡,也沒辦法一直幫她,所以他追上去,抽出一把刀,給老人砍了一根柺杖,希望她爬到路上之後,可以撐着走回去。
兩人一直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老人不會一直爬,只是在走沒力氣的時候,纔會手腳並用的向前爬。
“我們…也小心一些吧”許姍姍拉着李一飛的手,心情複雜的說道,直到此時,聽了老人講的那些故事,看到了老人的樣子,許姍姍才意識到,這裡真的不好玩,真的是非常的危險。
李一飛點點頭,鬆開許姍姍的手,擡頭看了一眼太陽,說道：“我們還能走兩個小時,爭取走出去一段距離,完事就停下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