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康城望江酒樓就在金康江之畔,是金康老字號酒樓。
朱大同身材消瘦,尖嘴猴腮的,穿了一襲華美燕尾服,怎麼看都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
但金康縣張知事等一衆本地官員簇擁着、吹捧着,他也心情舒暢,滿臉笑容。
陸銘雖然坐在他身旁,張知事等對他雖然也很熱情,可也僅此而已。
現今這種和平年代,又是王國法律架構,軍人的地位很低。
更莫說就算一定將軍銜和行政職級掛鉤,師旅長級別,和朱大同這個市行署副專員級別也差不太多,退役的話,更是會降級使用,能委派個縣知事就很不錯了。
陸銘並不怎麼說話,有些心不在焉。
還在想着昨天深夜溫莎老姐打來的電話。
大半夜的,電話更打到了金康也要找到自己,可見這個電話的重要性。
但偏偏溫莎老姐顧左右而言他,說了半天閒話。
大半夜睡不着,她想找個人聊聊天。
很多話,又不能和身邊人講。
是以,說着說着,自己也漸漸聽明白了。
大皇帝身體極糟,再次進了醫院,進醫院前,透露出了要立長子爲皇儲的意思。
如此的話,溫莎老姐擁護的那位公主殿下就必然沒了希望。
而且不僅僅如此,溫莎老姐還說,皇家禁衛軍團已經有異動,大概是二皇子很不服氣。
二皇子和大皇子不是一個母親,二皇子的母親是索尼亞人。
索尼亞人是西洋人的主要族羣之一,該族羣有尚武的傳統,驍勇善戰,且極爲排外,分佈在極西的幾個州,而且皇家禁軍中許多將領都是索尼亞人。
從大皇帝要明確皇儲的消息穿出來,帝都怕就成了火藥桶。
對此,溫莎老姐大概突然感到很無力,因爲政局變化太快,老皇帝的身體一天壞過一天。
支持公主的政治集團,大概沒有掌握什麼軍事力量,帝國和平了幾百年,重大政治危機一向都是通過黨派的合作妥協等解決,大不了還有全民公決,但這一次很不一樣。
溫莎老姐更悲觀的說,從兩百年前工業革命後,帝國發生了太多變化,很多老的傳統已經不合時宜,格瑞芬尼人的各個族羣矛盾也越來越多,主要還是因爲技術的發展,改變了各種經濟模式,使得各個族羣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的富裕州變成貧困州,曾經的不毛之地,現今變成工商重鎮等等,自然引起很大嫉恨,各州之間,州內不同階層民衆之間,生活方式差距越來越大,各種矛盾一直積累到現今。
又有一些族羣,更是排外思想日益嚴重和偏激,索菲亞人就是其中之一。
索菲亞幾州就是本來極爲富裕的魚米之鄉,現今變成了極貧之地。
其相鄰幾州的世仇族羣蓋德人,本來是貧困地域,卻變成了商貿極爲發達的富裕州。
…
雙方民兵組織已經不止一次的爆發過沖突。
如此等等,帝國境內各種矛盾數不勝數。
很可能這次皇位之爭,同時也是這所有積累的矛盾的一次大爆發。
溫莎老姐悲觀的說,怕是這個老大帝國,要經歷血雨腥風的洗禮,如此,在激烈的衝突後,社會秩序才能重新找到一種平衡點。
品着茶,琢磨着溫莎老姐的話,陸銘心裡輕輕嘆口氣,想不到溫莎老姐還有這樣的見識。
用前世來說,確實帝國各種矛盾積重難返,怕是真要大破後,才能大立,如此,形成一種新的社會秩序。
尤其帝國聯邦制,甚至各聯邦體的治下,就算帝國基石格瑞芬尼王國,也是基於封建制傳承,由各領主領地演變成的州、省等等,自治權力極大,至於瀛洲王國、北域四省等,更是軍閥林立了。
帝國能維繫到現在,已經是一種奇蹟。
大概也正是因爲給各地了極大的自治權力,各方勢力才能勉強維持着這個古老的帝國聯邦體制。
而現在最高層的有識之士,如溫莎老姐,大概都對維持帝國一統有些悲觀,哪怕這種統一,本來就是形式上的。
陸銘正琢磨着,雅間內的叫好聲突然熱烈。
卻是進來了幾名舞姬獻舞,衆人紛紛喝彩,朱大同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陸銘正蹙眉,旁側,笑呵呵湊過來一名尖嘴猴腮的小瘦子,簡直就是小號的朱大同。
他拿着酒杯,皮笑肉不笑的,“陸專員,我敬您一杯,我就是李世行,您應該聽說過。”
陸銘心說你是誰啊,身後玉鸞走上一步,在陸銘耳邊輕聲道:“老爺,朱大同的小舅子就叫李世行。”
陸銘恍然,回頭看了玉鸞一眼,心下點點頭,小丫頭越來越聰明,看來自己和人談話時的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她估計自己不會上心,就會幫自己記住。
李世行貪婪的目光就在雪白衣褲靚麗嬌豔的玉鸞身上打轉,失神下,來敬酒的事情都給忘了。
實際上,按照常理,他又哪有資格來陸銘桌前敬酒,自是姐夫突然得勢,令他飄飄然,一時有了錯覺,天老大他老二。
“李世行是吧?”陸銘看着他。
李世行回神,笑道:“是。”
“我不喝酒的。”陸銘對他點點頭,目光就看向了跳舞的舞姬。
李世行臉色立時通紅,又變得極爲難看,左右看看,好像沒人注意到他,這才悻悻退下,回遠排座位前,更惡狠狠盯了陸銘一眼。
陸銘則拿起茶杯,自娛自樂。
對那邊被衆星捧月一般的朱大同,和冷冷清清自己的桌位,視而不見。
外面突然匆匆進來兩條嬌小身影,都用斗篷罩着身子,快步來到了陸銘身後,將一張小紙條交給玉鸞。
玉鸞走上兩步:“老爺,帝都急電。”
…
陸銘接過一看,勐地一怔,上面八個字,“帝都政變,詳情未知。”
不會吧,這麼快就來了?
不過,溫莎老姐都嗅到風聲了,那一些異動自然瞞不住人,真要搞軍事政變,自然是兵貴從速。
怕是老姐給自己打電話的時候,搞政變的一方都有所行動了吧。
陸銘勐地起身,向外便走,玉鸞、黑頭等扈從忙跟上。
坐在主位談笑風生的朱大同,實則眼角餘光一直瞥着陸銘,此時見陸銘突然起身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個,而且陸銘的神色也很不自然。朱大同不由不屑冷笑一聲,滴咕着,“成不了大事,毛都沒長齊呢!”
張知事等本地官員見陸專員“憤然”退場,也都愕然,可見朱大同不動聲色,也只能都當看不見,不予理會。
……
極爲緊緻的瓦房院舍。
堂屋電話機旁,陸銘正慢慢踱步。
給克莉絲汀打電話沒找到她,大概正和父親等一衆東海顯要研判帝都的事態呢。
自己的情報,不管如何,肯定還要比她慢幾步。
給溫莎老姐打電話,就更是根本打不通,可能帝都對外的通訊,已經完全被切斷。
琢磨着,陸銘拿起電話機,撥了個號。
很快,那邊響起胡定山的大嗓門,“喂,誰啊?!”
“我陸銘,你聽我說,帝都發生了政變。”
“什麼?!”那邊胡定山明顯吃了大大的一驚。
“消息確實,而且,帝都的通訊都被切了,事態很嚴重。”
“這……”胡定山那邊錯愕了會兒,“那怎麼辦?”又一怔,“你會不會被牽連?”
陸銘蹙眉:“你就沒什麼想法?這種天大的危機,我們做軍人的?”
“想法?”胡定山更是吃驚,“你不會吧?你想去勤王麼?”
陸銘就想敲碎他腦殼,勤王?用什麼勤?只要一出江寧,怕就被圍剿了。
無奈道:“帝都政變,這是帝國千年來未有的危機,我們總要做點什麼,我消息應該比查克森總督更靈通,你現在應該向查克森總督報明此事。這樣吧,我擬個稿發給你,你簽字,算是咱兩個的聯合通電,向查克森總督彙報的同時,也請總督大人做好接下來的應對,不管帝都情勢如何,咱江寧不能亂,對吧?所以,一定要未雨綢繆,等消息傳到民間引起恐慌前咱們就該有所準備。”
“尤其是黑山,江北本來就虎視眈眈,帝都這麼一亂,咱們就是棄嬰,要做好萬全準備。”
“咱們給查克森總督發的聯合通電裡,也請求查克森總督同意,在黑山實行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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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你親自跑一趟,去遊說此事。”
胡定山大概聽得一愣一愣的,“軍管是什麼意思?”
…
“就是一切事務,交由軍方管理,不管政務還是經濟,具體在黑山的話,就是交給我們黑山旅管。”
“只有我們馬上實行軍管,那可怖的消息傳來時,才能避免引起民衆的大恐慌,而且,也可以威懾江北,讓江北知道我們有所防範。”
“這樣,我們給查克森總督發電報後,馬上召開連級軍官以上電話會議,我和大家講!”
聽明白了軍管的意思,那邊胡定山突然興奮起來,“這樣也行嗎?這不就是江北……”大概本來想說這不就是江北軍閥的搞法?但隨之咽回了肚子,“好,爲了黑山數十萬百姓安寧,我們做軍人的,自然當仁不讓。”
陸銘點點頭,“等我將我簽名的通電傳真給你,不用幾分鐘。”
“您放心吧,我知道,我就等着,爭分奪秒搞這事兒!”胡定山好像拍了拍腦袋,“帝都政變,這,這怎麼話說的這是……”大概還是一腦袋漿湖,蒙圈的不能再蒙圈。
放下電話,陸銘推開窗戶,看向南方帝都方向,但這是山城,遠方山影重重,一片陰霾。
雖然知道帝都爲了皇位之爭鬥爭日趨白熱化,但突然惡化到這步田地卻是想不到。
可想也是,如果人人都知道可能發生政變的時候,那政變就必然不會成事了。
二皇子那邊,也實在果決,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