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看着凌焉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 雖然心中難受,卻也忍住了叫住他的衝動。
她明白,這樣的結果, 無疑是最好的。
她輕輕關上了窗戶, 轉過身將背靠在上面, 眼中這時才落下淚來, 天知道她是哪來的勇氣說那些話的,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愛凌焉啊。
從此相忘?不,白梨清楚,自己此生都不可能會忘記凌焉的。
力氣一點一點從她身體中抽離, 她滑坐在地上,猛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和溫涼喝酒時的情境。
那時, 溫涼問自己知不知道凌焉是什麼人, 她現在仍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
她說, 不管凌焉是人是妖,是神是鬼都沒有關係, 因爲這些都不會改變自己喜歡他的事實。
接下來的溫涼的話被回家的凌焉打斷了,但她知道當時溫涼想問的是什麼,他想問自己,“如果凌焉是神仙,你會怎麼樣?”
白梨苦笑了一下, 眼中的淚滑進嘴裡, 比笑容更苦澀萬分。
那時候溫涼就已經看透了吧, 知道凌焉是仙, 知道他終究有一天……會離開自己。
白梨曾經想過一個問題, 爲什麼凌焉這麼吊兒郎當不正經的人一個人,有時候會看起來那樣的冰冷。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 沒有人會兩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其中一副必然是假象。
而凌焉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的那種漫不經心,就是假象,真正的他清冷、淡漠,並且——無情無愛。
……
凌焉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整個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都是梨兒的那句“從此相忘”。
真的要從此相忘嗎?
凌焉忽然很不甘心,但是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着他。
他渾渾噩噩了一整日,夜裡很晚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凌焉翻了個身,卻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似乎牀榻比往日的要更舒適和綿軟許多。
他猛然睜開眼睛,足足愣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確定自己並不是再做夢。
這溫暖柔軟的牀榻,不是自己在天庭時候睡的牀嗎?
鞋都沒有穿,凌焉就衝出了房間,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人,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天庭。
“凌焉少爺,你起來了?”一個小姑娘看見凌焉衣冠不整地衝出來,嚇了一跳,打翻了手中的果盤。
要是換做以前,凌焉必定一臉微笑幫小姑娘一起撿起來,順便再開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只是道了聲抱歉,就連忙往一個地方趕去。
“父親。”凌焉看見凌雍正在書房處理事務,走進去叫了一聲。
凌雍聞聲擡頭,見兒子的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你這邋邋遢遢的……找我什麼事?”
“我……”凌焉嚥了咽口水,理了理自己的衣襬,遮住自己沒穿鞋子的雙腳,“我怎麼突然回來了。”
凌雍瞥他一眼,又重新低下頭去批閱,“鑑於你解決了禍亂三界的桃妖蘇煙,原本爲期三年的思過已經取消了,就把你接回來了。”
說到這凌雍停下了筆,瞪了凌焉一眼,“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不回來,還想待在凡間幹嘛?還不回去躺着休息。”
凌焉被父親趕回了房間,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覺得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他想起了白梨,也想起了她那句決絕的“從此相忘”。
也許這樣也不錯,凌焉鬱悶地想着,自己本來的計劃就是三年一到就立刻迴天庭來,現在不是正好如了自己的意嗎?
既然你要相忘那就相忘吧!
凌焉一把拽過被子矇住頭,開始呼呼大睡。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着,真的好像就回到了從前,沒有白梨也沒有酒館,每天就是喝喝酒睡睡覺,逗逗漂亮的仙女姐姐。
凌焉想着,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是心裡,總是感覺空蕩蕩地缺了一塊兒,悶悶地讓他不舒服。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的白梨已經忘記了他,靠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笑得千嬌百媚,將酒喂進男人的嘴裡。
凌焉看不清那人的樣貌,而他高大的身材和玄色的外袍,卻讓凌焉不禁想起了一個人來——佘無涯。
猛然驚醒,凌焉微微喘着粗氣,想到夢裡看到的那一幕,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把那小丫頭抓過來按着屁股狠狠打兩下。
等到心情平復,他的心裡才涌起一陣失落。
只要想到白梨笑容會爲另一個男人毫無保留地綻放,他就嫉妒的不行。
“我真是魔怔了……”凌焉惱怒地罵了一聲,重新躺回柔軟的被窩,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
接下來的日子,凌焉不管做什麼,都會想起白梨,這種陌生的情況讓他整個人煩躁不堪。
“唉。”凌焉撐着頭側躺在天池邊,手裡拿着一小壇酒,看着池子裡藍瑩瑩的魚兒游來游去,嘆了一口氣。
旁邊傳來一陣銀鈴一樣的笑聲,“凌焉公子怎麼唉聲嘆氣的?”來人是他父親凌雍的好友的幾個女兒。
凌焉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心裡煩唄。”
“哦?那不如和我們說說?”這幾個女孩是和凌焉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關係就像兄妹一般親密。
凌焉撐了一下地坐了起來,“我一直會想到一個人,想到我們之間發生過的很多事情,你說我和這個人是什麼關係?”
幾個小姑娘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紫衣服的姑娘問道:“這人是女孩子嘛?你們以前發生的事情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懷念?”
凌焉想了下,點點頭。
“那,你是不是想到她就會很開心,覺得她身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她的缺點在你眼裡都是可愛的?”
“如果是的話……”幾人又對視了一眼,遮着嘴輕聲笑個不停,“那你就是喜歡上她了呀。”
一直到幾個姑娘笑着相攜離開,凌焉都沒回過神。
他想白梨,很想很想,看到任何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想她帶着一個淺淺梨渦的純真微笑,想她那雙清澈的如同貓兒一般的大眼睛,想她身上迷人的梨花釀香氣,想她曾經爲自己做過的每一道菜,想她那年在梅花樹下爲自己收集雪水的身影……
一直到這一刻,凌焉才終於真正明白,白梨口中的喜歡到底是什麼。
凌焉腦海中浮現出白梨向自己吐露心意的那一幕,他以前覺得是白梨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一點也不成熟。
可他現在才知道,那個不成熟的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
白梨當時不是想得簡單,而是對自己愛得——孤注一擲。
她的那種隱忍的溫柔和熾熱的執着愛意,就像是溫柔的溪水中卻燃燒着熊熊烈火,縱使矛盾卻早就已經狠狠烙印進了自己的心裡。
梨兒,我的小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