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箭鏃的陸有源就象一口沉重的破布麻袋般從馬上掉了下來,噗通一聲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旁邊的幾名家丁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停下了馬將他扶了起來大聲叫道:“大人,大人!”
只可惜,這些家丁即便叫得再大聲陸有源也聽不到了,同時中了兩箭的他當場就死了。
看到陸有源中箭身亡,那幾名始作俑者也迅速逃離了現場,很快便消失在人羣中……
而與此同時,被驚恐折磨了好幾個時辰的蔣鑫也帶着十多名官吏和數十名衙役正趴在門口聆聽着外面的動靜。蔣鑫更是命衙役搬來了梯子,命人從圍牆上向外查探動靜。
“咣咣咣……咣咣咣……”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蔣鑫被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他身後的楊班頭趕緊上前兩步護在他面前大聲喊:“保護大人!”
這時,趴在牆上查看動靜的衙役突然驚喜的叫了起來:“大人,嶽指揮使大人率領官兵來救我們了!”
“什……什麼?是嶽大人來了嗎?趕緊大開中門,本官要親自迎接嶽大人!”
“吱呀……”
大門洞開,蔣鑫趕緊率領着學政廖春宇和十多名官吏來到了大門口驚喜的往外探望。
很快,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中,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軍士陸續來到了大門外,整齊的隊形和肅穆的神情讓人看得心中肅然。新任的指揮同知岳陽全身披甲,腰間懸掛着一把長刀昂然站在大門前,在他的身後是十多名手持火銃的親兵護衛在他身邊。
蔣鑫強作鎮定的走到岳陽身前問道:“嶽大人,如今城中形式如何?亂兵可曾退去?”
看到蔣鑫等人無恙,岳陽心中也暗自鬆了口氣。他回答道:“大人放心,本官已經派出軍士維持城中秩序,那些亂兵不過是一羣青皮混混而已不足爲慮。本官料定不過兩個時辰,那些亂兵便會被平息。只是……”
原本剛鬆了口氣的蔣鑫立刻又緊張起來。追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城中的百姓卻在此次劫難中傷亡慘重,剛纔本官接到稟報。共有數十家店鋪和上百戶百姓家中遭到洗劫,死傷百姓五百多人,近百名婦人被侮辱。一路走來卻是一片狼藉,更有不少婦人被侮辱後屍身被赤身裸體的拋在大街上。狀況着實是慘不忍睹,亂兵易平,可亂後的撫卹之事卻是任重而道遠啊!”
站在蔣鑫身後的廖春宇聽後不禁悲憤莫名,大聲喊道:“百姓何辜,竟然慘遭如此毒手?那些亂兵賊子全都該殺!”
蔣鑫卻沒有這麼激動,而是頗爲冷靜的問道:“嶽大人,此事究竟因何而起。是誰人指示的?陸守備現在何處?”
看着面前這位有些狼狽的知府大人,岳陽也訝然想道:“看來這位蔣知府能做到這個位子倒也有點本事,他的這句話問到了事情的關鍵。”
岳陽嘆了口氣回答道:“蔣大人莫急,適才本官來的時候卻是看到了陸守備的屍首。本官已命人將其擡了過來。”
“什麼?陸有源死了?”蔣鑫大驚!
發生了這種事,蔣鑫知道和陸有源肯定脫不了干係,說不定這件事就是陸有源搞的鬼,但即便如此,蔣鑫依然不希望陸有源就這麼死去。因爲陸有源一死,蔣鑫這個知府就成了最大的責任人,雖然岳陽纔是渾源州的最高軍事長官,但他才上任不到三天,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算不到他的頭上,而且他還帶兵平定了亂兵,不但無過反而有功纔是,這麼一來所有的板子可就要全部打在他蔣鑫的身上了。一想到這裡,蔣鑫心中就是一陣煩躁。
這時,廖春宇又問道:“嶽大人,那些亂兵們如今都清剿乾淨了嗎?”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岳陽認得這位說話的老頭就是本地的學政,他伸手往旁邊一指說道:“學政大人請看,那裡就是我軍抓獲的亂兵。”
衆人順着岳陽指着的方向一看,在東大街的方向,一隊全身披掛的軍士正壓着一羣衣衫凌亂的亂兵慢慢走了過來,而且人數還不少,他們略微數了一下至少有三四百人左右。
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原來是吳成楓帶着一隊騎兵趕了過來。吳成楓飛馳到知府衙門門口後立即下馬給岳陽和蔣鑫幾人見了禮,隨後走到岳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岳陽一聽,臉色立即就變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同時厲聲道:“賊子竟然如此大膽,你馬上帶人過去,立刻把他們給我抓來,若有反抗者殺無赦!”
看到岳陽發怒,蔣鑫也臉上變色道:“嶽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情?”
岳陽轉過身來緩緩說道:“下屬來報,一名姓白的千總領着一百多名亂兵衝進一戶士紳府中,殺死了這家四十餘口並姦污了十多名婦人,正當他們要離開時被我軍堵在了那裡,但卻不願投降,目前正和我軍僵持中。”
聽了岳陽的話,蔣鑫和廖春宇依然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萬萬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的瘋狂。
“喪心病狂至此……喪心病狂至此……”廖春宇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情形了,只是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而蔣鑫則試探着問道:“那嶽大人想要如何對付這羣亂兵?”
“還能如何?”岳陽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此等霍亂百姓的賊子,歷來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就地正法!”
岳陽的話就像是從牙縫裡漏出來的,聽得蔣鑫和廖春宇心中一陣發寒,站在一旁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個時辰以後,這場以鬧餉爲起因,進而發展成暴亂的兵變很快就被岳陽以強大的武力鎮壓了下來,隨後岳陽又命人將召集全城的百姓都召集到了城西的校場上集結。原本可以容納數萬餘人的校場此時全都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人羣將校場擠了個水泄不通。
岳陽和蔣鑫、廖春宇等官員全都來了,就連方久銘、方英迪父子等人也到了場,而一些未曾殘餘亂兵的數百名原渾源州官兵和一些軍官也到了現場,那名叫做楚狄的千總也站在了蔣鑫的後面。
岳陽站在校場中間的土臺上,看着黑壓壓的人羣,手中還拿了個大喇叭。他環視了周圍一圈後把目光投向了蔣鑫問道:“蔣大人,是否可以開始了?”
此時的蔣鑫已然沒有興趣和岳陽計較什麼了,他無力的擺了擺手輕聲道:“嶽大人你來做主吧。”
岳陽點點頭,舉起了喇叭大聲喝到:“來人,將那些亂兵們全都壓上來!”
很快,一陣腳步聲傳來,一百多名全身披甲的軍士壓着數百名亂兵從校場外的人羣裡緩緩走了過來。這些亂兵們大多數身上都穿着鴛鴦戰襖,也有不少人穿着百姓的服飾,此時的他們早已沒有了今天上午殺人放火時的囂張,剩下的只有一陣陣驚慌和恐懼,尤其是當他們穿過百姓當中時,他們感到那一道道憤怒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們射穿。
“跪下!”
“跪下!”
當他們被壓到校場中央後,他們身後的軍士對他們便是一陣拳打腳踢,喝令他們跪下,一時間好不狼狽。
看着這些衣衫襤褸的亂兵,岳陽眼中射出一道寒芒,舉起了喇叭大聲喝道:“各位父老鄉親們,咱們嘉靖朝的戚爺爺有句話說的很好。他說,兵是用來殺賊的,賊卻是殺百姓的東西。既然當了兵,那就不能只是爲了那一點糧餉而活着,當兵的肩膀上還要有責任、有擔當!現在把百姓們的屍首都擡過來!”
“是!”
很快,又來了一隊軍士,他們趕着一輛輛馬車,慢慢的來到了校場當中,隨後將大車裡的東西擡了下來,頓時引起了一陣驚歎。原來,這些大車裡裝着的全都是此次遇難百姓的屍首。
隨着一具具屍體被擡了出來,慢慢的,這些屍體漸漸堆滿了一大片,粗略一數足足有四五百人。
他們當中有老人、小孩、男人和婦人,這些人臉上近都帶着驚恐和慌張的神情,一些死得較慘的人臉上全都是扭曲之色,不少婦人則是臉色扭曲,全身赤裸,軍士們來不及給他們找衣服披上,只好用一張涼蓆將她們包裹起來。
看着地上一具具屍體,原本還算平靜的百姓情緒立即變得激動起來,不少人衝到了裡面摟着屍首放聲痛哭,估計這些人都是那些屍首的親屬或是好友。
數百具屍首一字排開擺在地上的衝擊力是非常巨大的,蔣鑫、廖春宇等一衆官吏看了一會後也是不忍目睹的轉過了頭。
岳陽也不制止百姓們的哭聲,等到百姓們情緒稍微平靜後他又大聲說道;“諸位也看到了,一旦官兵不遵守軍紀、他們所造成的後果將會是什麼樣子,大家看看吧……看看地上的屍首吧?這就是亂兵造成的慘劇,一旦官兵爲惡,其危害甚至比流寇還要巨大,因此,本官再次宣佈,將此次參與了叛亂的亂兵一律就地正法!”
“轟……”
岳陽的話音剛落,周圍立刻就騷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