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的在流淌,焦急的心早已難以承受時間的煎熬,迫切的想要看見那扇隔開彼此空間的門,能夠早一秒打開,又害怕那扇門過早的被打開。矛盾佔據了思想的上風,誰也不願多說一個字,只是一動不動的盯着那道門,希望它的開啓能夠傳遞世界上最好的訊息。
短短的十幾分鍾,對於走廊的人來說,那是已經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漫長等待,無奈、心酸、焦灼、還有無邊的慌亂,這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像一生一世的在轉換,說不得、等不得,卻也不得不說,不得不等那樣的糾結,那樣的疲憊不堪。
隔空又是另一個世界,有條不紊的忙碌,對於這家專接事故外傷病患的醫生護士來說,小菜一碟就是,對於他們這些成天與傷患打交道的人又怎麼會理解一道門之隔,人的心卻是那樣的惶恐不安?
奔跑,我奔跑······
思維空間是一片被藤蔓交纏的大漠,頭頂上一塊抹不掉的紅,鮮豔豔的流着紅色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每一顆都飽含悲憤、滿是衰敗,大肆的渲染着頭頂上原本的無邊灰暗。
艾塵的心,又一次迷失在這片紅色的大漠·····
好熱!口乾舌燥!只想飛速的離開,只想用力的尋找,前面不遠處,是否有一汪清泉在等待,我乾涸的身體?
昏迷,對於艾塵來說,就像一場靈魂與肉身的交談,靈魂與肉身糾纏不清的愛與哀,恨與癡,扯不斷的情感,就在那些還在不斷交織的藤蔓越發的理不清,越發的剪不斷。
“小王,把那個傷口清洗一下等這邊結束後,今天應該換了,注意觀察,心跳,體溫,每天兩次改成四次,她不斷髮生這些奇怪的狀況,昏迷也許是因爲情緒激動,吐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好。”
“還有,她的傷口不能勤洗,她身體嚴重缺營養,缺鋅,就是一個例子,纖維素下降必然導致傷口難以癒合,再加上其他的維生素類營養缺失,恢復太慢,要有個營養調息的過程,小劉你開開門,讓家屬進來。”
田武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就衝到了艾塵的牀前,根本不管醫生在後面跟大家介紹着如何幫助艾塵補充營養的話題,只是自顧自難過的摸着艾塵的小臉,毫無血色的小臉,冰涼的小臉,原先那個愛搞怪的妹妹去哪裡了?什麼人這樣的殘忍,讓一個善良、美麗的生命差一點凋謝,
老天爺你聽見了麼?你是不是太殘忍了點?你將你的殘忍演繹到了無可比擬的地步,你看見了嗎?鮮花一朵,你怎麼忍心讓她躺着躺着就忘記了怎麼樣綻放?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德又體現在什麼地方了?你讓她一次一次的經歷悲苦,你讓她一次次的陷入迷茫,你究竟想要怎麼樣啊?你說話,你說話啊!
田武只感覺自己的心被一塊一塊的剝落,一點一點的被碾碎,起風了!那些被碾碎的粉末輕輕的就飛了起來,揉進了空氣,揉進了自己落在空氣中的那些淚,揉光了自己所有的風度,只想只想只想抱着她,告訴她:不怕,不怕,哥一直在你身邊!
“好,就這些,我們先出去了,待會護士會採血去化驗看缺少哪些維生素,必須注意,否則恢復不好,會有後遺症。”
“哎哎哎!謝謝您了謝謝了。”
塵爸看着醫生走出去,拉拉老伴的衣角說:“我們去買點好下嚥的東西吧?剛纔醫生也說了,食補加上藥補,效果更好。”
“嗯,走吧。”
“揚晴。”
塵媽看着這幾個孩子,心頭多少感覺欣慰,多好的孩子!超脫了血緣關係的好,超脫了親人間的情感,濃烈的情感,揩揩眼角的潮溼,拉過揚晴的手囑咐:“丫頭,你幫姨好好看着艾塵,啊?姨母的心已經受不起這樣的折騰了,這一會昏迷、一會嘔吐,一會又說夢見了誰誰,我怕我等不到她康復就崩潰了,啊?丫頭,我跟你姨夫出去買了就來,走了啊?”
塵爸望着老伴兒不回頭的揮揮手,示意自己先出去了,心頭一陣發緊,有點眩暈的感覺閃了過去,搖搖頭,又恢復了平靜。其實自己又何嘗不傷心?何嘗不會疼?因爲一直苦忍,那些疼應該來的更加激烈。只是天職所在,照顧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不讓她們的心無處安放,不是麼?所以無論多疼,都必須忍耐,無論多痛,都必須深埋,要空出一灣寧靜的避風塘給自己的女人停靠那心的小船,爲了讓她心安,我又怎能告訴她我的痛我的傷?
“呵呵,小田,晴丫頭,還有唐宇,對不住了!太麻煩你們了。我跟塵媽家裡的親人都很少,而且還很遠,揚晴的父母又很忙,所以·······”
“叔,別擔心了這個了,我們會一直在的。”
田武輕輕打斷了塵爸的話,又低下頭去低聲呼喚熟睡的艾塵。
“那我走了啊?她的身體那麼弱,我已經忘記如何冷靜了,孩子們見笑了!”
“叔,路上小心點。”
田武跟唐宇又一次不約而同的說了同樣的話,呵呵,默契,不解釋。
低着頭,我卻在你冰冷的臉龐,找到了一絲溫度,你也知道我們在爲你心痛,爲你傷感麼?爲什麼你的溫度震撼了我的靈魂?
田武的哀傷在病房裡徘徊着,低語呢喃:睡吧,夢吧,我的女孩,雪一樣的女孩。
安睡的你也一樣看見我的憔悴了麼?爲什麼你的眼角有一顆晶瑩在悄悄滑落?你卻不願張開緊閉的雙眸?你說過,你的手能夠觸摸我的靈魂,你起來,撫摸我已經開始慌亂的靈魂,好麼?我願意被你觸及,那深邃的我的靈魂深處,你知道麼?可是你,卻不願伸出你的手,任由我的它,在焦急的守望······
沒有人知道,他們難過的時候,艾塵的身體與遊離的靈魂一直在瘋狂的戰鬥,她們的戰鬥一直在夢的荒漠殘忍的廝殺。
夢,大面積的荒漠,在那片荒漠的上空,懸掛着鮮豔豔的紅,攪拌着思想混沌着,不時的被那片紅色的淚流沖刷,不斷涌動着擴大的紅河,紅的讓人噁心,艾塵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光腳丫,不明白爲什麼每一次走進這片荒漠,都沒有穿鞋?來不及細想,三魂六魄就開始自相殘殺,就開始了瘋狂的相互指責,一輪刀一般的月亮,血紅的月亮,冷漠的散發紅色的寒光,不時留下紅色的唾液,垂涎那些爭吵不斷的魂魄,何時成爲自己的果腹食物?
艾塵深情的呼喚已經遊離於身體之外的魂魄回家,期盼靈與肉的再一次結合,沒有了它們,自己又怎麼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空空的軀殼,行屍走肉一樣的人生,又如何有臉苟活?
無邊的夢境啊,走進去,就能清楚的看見自己光滑的身體,被三魂六魄猛烈的進攻,撕裂了身體,剝光了神秘,哀莫過與心已死,身體還活着!看着它們殘忍的將彼此撕裂、咬碎、吞噬,鮮血染紅了彼此的身體,滲透了整個荒漠的上空,那條奔涌的紅河越發的壯觀了。
絕望帶着一絲的疲憊猙獰着鑽進身體,來回的穿梭在奔流的血管,一直一直吞噬自己僅剩的造血細胞,艾塵甚至聽得見,那些悲哀的細胞在嚎叫,悽哭自己不完整的人生,演繹了完整的鬧劇,一出一出又一出。
是誰的心?跌落的聲音,驚擾了我寧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