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啊,對筱山好點,不要老打他。那個媳婦兒,你也留神啊,哎!娘老了,娘能跟着你的日子沒有多少了。”
老孃在臨死前的十來天,天天叨咕這幾句,弄的張年旺以爲老孃癡呆了,現在想想自己真的不孝啊!老爹死的早,老孃沒讓他吃過一天的苦,實在沒吃的跟人家要也要回家先餵飽了張年旺,還說自己不餓,哎,電視上特麼的經常演着呢,都是真的啊!想不到以前的那些事電視上能放,雖然不是說自己,但是那些片段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讓人心酸。
只怪自己天天不在家,兒子跟小霞打啊鬧的那就算了,怎麼老孃也鬧騰呢?鼻子一陣發酸……搖搖頭又吸了一口煙,無味。看了看,原來煙早已熄滅,竟然自己就熄滅了。悲哀的情緒又上頭了,像喝酒,喝高了,有的酒後勁大,容易上頭。這悲哀也一樣,夜半時分,四周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耳邊謝雲霞的均勻的呼吸在干擾着夜的寂靜。
怎麼了這是?好好睡不着了,還坐着長吁短嘆的。重新摸出一根菸點上,狠勁的吸上一口,在煙霧繚繞裡接着想從前的點點滴滴。
老了麼?老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了?現在最想看見的就是兒子筱山,那王八犢子出去那麼多年竟然不想老子,這更是悲哀來的。換回二十年前,你愛滾就滾遠點,老子不待見。可是,人已遲暮了,夕陽無限好,只是看不見。哪裡有心思看那些?打仗似的一生過去了大半,還有多少年過頭誰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是迫切想知道兒子過的好不好,胖了,瘦了,長高了沒有?老年人的悲哀,必經的一個悲哀階段。
看看手中的煙竟然又熄滅了,狠狠的扔了出去,倒下去就睡,不再吸了,真特麼活見鬼了!嘴巴里罵罵咧咧,躺下去腦子裡還是高速運轉。
“M的!當年老子的脾氣咋就那麼拗?老孃也真是,不走多好。一走我更放肆,男人啊,沒人管真特麼不管事!”張年旺想起前妻,那個說話老是慢吞吞的女人,竟然罵他是混蛋,呵,現在想想被罵也很幸福的,不是麼?沒人罵說明沒人理,沒人愛,就像現在?哎,誰知道。反正現在懶得跟小霞吵架了。這死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天天跟我這不開心,老子哪裡得罪了?兒子?哎,那個小傢伙才四歲,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腦子混亂的要命,煙都欺負人!張年旺突然感覺特別的委屈,真的委屈。老孃突然就從樓梯上滾下來,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前妻每個月來看筱山,筱山多開心啊!誰知道她竟然被車撞死了,而且就在自己別墅的門口。詭異的人生啊!老孃什麼時候跟她約好了一起走的嗎?早早都走了,筱山那個渾犢子竟然不買老子賬!那些日子啊,哎!過的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那死小子跟我玩失蹤!找幾年都沒找見。真的不要老子了?不要滾犢子去,M的,老子又犯賤,這陣子是想的睡不着了已經。不知道那小子吃的好不好,穿的怎麼樣?不會穿成犀利哥那樣吧?M的,網絡上什麼人都有,要那樣老子還有臉見人嗎?我張年旺的兒子,竟然穿的像要飯的?哎,老臉啊,還要麼?
恨啊!眼淚真特麼是好東西,真的隨它淌吧,心裡還真的就好受多了。閉上眼睛孩子一樣縮成一團,眼淚因爲感覺委屈的時候就將枕巾打溼,不管了,淌吧,淌過了老子心裡也舒坦多了。
牀頭的電話響了,張年往動也沒動,那鈴聲就曉得不是自己的。想了半天,女人才起來睡意朦朧的喂了一聲,然後半天沒吭氣。在他以爲她斷氣的時候,聽見那女人說了一句:“曉得了,88。”
“88••••哼。”心裡唾棄女人的嗲勁,又奇怪着半夜三更的誰還電話?想想睡前的那一幕溫情而又生氣的場面,忍住了沒發問,沒發出一點聲音,放空了腦子,只裝着老孃、裝着筱山、裝着前妻,那個笨女人,說她沒用她就真的沒用的走了,哎,這個女人可是趕都趕不走的主子。
“還沒睡啊?”女人發現張年旺的身子在一抽一抽的動,感覺奇怪,接完電話順口問了一句,後來沒人理她,又想起前面的情形,嘲弄的笑了笑,倒下去繼續睡了。這一次,怎麼也睡不着了。
“小霞啊,明天有人請吃飯,本來想明天打你電話,但是那個人死乞白賴的叫我現在就約,免得你明天有事抓不到。”
“••••••••”
“曉得你說話不方便,你就聽着就好。那個傢伙啊,進去那麼多年,最近剛放出來,你說我點背吧?我這逛街沒走幾步就被人揪住了喊我小莎莎!咯咯咯•••••••”
“我當時以爲是誰呢,哎呀媽呀,那不是林豆子那個死傢伙嗎?沒想到那麼多年沒見他一眼認出我來了,還要去了我電話,這不,最近經常聯繫,剛纔叫我電話你一定要約死了你,然後就彙報,你說我沒辦法不是,他一會一個電話不讓我睡覺,老公沒在家,不然不把我皮剝了啊?你別吭聲,沒事就掛了明天見,怎麼樣?見了再具體談。對了,那傢伙啊開了傢俬人偵探社,嘿嘿,老問我你的事情,我就說你嫁個老頭日子過得很好,好了,見面談。”
所以到最後才說了一句曉得了,掛了電話半天還在想,那個傢伙幹嘛要請自己吃飯啊?再有了怎麼那麼多年不見還想着我呢?貌似想不起來以前有多好的關係啊?難不成多年以前暗戀我?咯咯咯••••••本姑娘當年可是一朵小花,插在張峰那個王八蛋牛糞身上了!哎。老頭子當年對我還不錯,不然這日子估計早就王八烏龜亂成團,哪個女人沒愛過混蛋男人?我這幫他戴帽子穿襪子的其實也只是走走過場,對老孃好點,老孃也不會那樣絕情,哼,跟我逗青春?你逗的過再說了!咯咯咯•••••••
閉上眼睛都能感受到一股涼氣塞滿了房間,想了想,還是拿過小毛巾給兒子蓋了一下,免得着涼。哎,再毒的人都希望後代善良,這特麼都是什麼邏輯?
不想了,累,睡覺睡覺,不然明天再SPA也沒用,到時候還是熊貓眼,還美個屁啊?將自己放平,四腿八叉醜醜的仰臉在牀上,也還是睡不着,看看熟睡的兒子,又怕動作太大,影響兒子的睡眠,最後翻個身也學張年旺,將身子揉成一團,就着回憶將腦子帶到了夢鄉。
一張好大的牀,一左一右,一男一女的兩個人,背對着彼此,想着彼此的心思,做着彼此的夢,各不相關,互不干擾,跟着時間一直淌,天明時分真的睡着了,兩個不安的靈魂都偃旗息鼓了,沉沉睡去了。
張年旺這裡思念兒子,想的抓心撓肺,兒子卻在上海的某個角落,在夢中哭泣的喊着媽媽,親眼看見媽媽在自己的眼前被車撞飛,一個字都來不及說,甚至來不及看張筱一眼,就走了,永遠的消失了。剛剛獨立的他,第一件事就是改了名字,那個山字是張年旺取的,筱是媽媽取的。聽奶奶說當時兩個人一人想一個名字,那個好聽就用哪個,結果奶奶說別怨了,合起來不就得了,這世上就有了張筱山的存在。
輟學的第二天,就想辦法去找同學的爸爸費老大的勁兒給去了一個字,你叫唐宇到哪裡去找?這外來人口戶籍登記,什麼人口普查亂七八糟的地方,能動用的關係都用了,就是沒發現誰叫張筱山,這傢伙改名字了,哎,汗,噠噠的。
在上海的這幾年,張筱幾乎天天夢見死去的媽媽,夢見自己追着媽媽喊:“媽媽不要走,媽媽你不要走啊••••••••”每次都會從夢中哭醒,每次哭醒之後,就更加痛恨張年旺和那個害死奶奶跟媽媽的兇手謝雲霞。
醒一次,就在心裡詛咒他們一萬遍,醒一次就在心裡將他們千刀萬剮一萬遍,醒一次就在心裡將他們撕成碎片,然後拿起沒日沒夜都不會忘記的啤酒,就着痛苦當小菜,夾着香菸做椒鹽入味,一口一口的吞下詛咒,喝光痛恨,吃光對這個世界的留念,大聲嚎叫:活着,只爲了報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