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嶽先生,一別多年,您老人家還是這麼喜歡戲弄人。”吳玄之看着眼前這骷髏貨郎,上前見禮道。
不過他心裡頭有些納悶,怎麼維嶽先生還會笑?在他印象中,李維嶽是一個很嚴肅的人。跟他說不了兩句話,就讓你渾身不自在。
難不成這幾年轉性了?
李嵩李維嶽,其人在修行界的資歷輩分大的嚇人。
整個修行界有一個算一個,除了那幾個代代轉世的活佛之外,基本上沒人的修行時間超過他的。
據說早在南宋時期,便有人在市井見過他。
這個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在這世間,除了那些個靠着香火供奉的神靈之外,人身還沒有駐世如此之久的。
整個將官道的最高記錄,也不過是五百年而已。
那已經算是驚世駭俗了。
聽聞李嵩入道,修行的並非是當代的內丹或符籙之法,而是藉助老莊古法,以“齊生死”爲根基,能出入幽冥現實。中年後,又兼修密宗之法和白骨觀法,徹底領悟了生死幻滅,如夢如真,生而有樂,死亦無懼的真諦。
能堪破生死,無憂愁,無畏懼。
李嵩向前走出幾步,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鮮活一分,白骨之外如夢如幻,恍惚間,血肉生出,一個面容白淨,頷下留着幾縷長鬚的中年人便出現在二人眼前。
“非也非也,老夫正在那地裡睡覺,那破落玩意兒,一泡尿撒在了我腦袋上,還問我舒坦不舒坦,你說我給他點懲戒,也不過分吧。”李嵩滿臉嫌棄的說道。
說到這裡,吳玄之則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旁的甲十八則目瞪口呆。
若是有人敢在他頭上撒尿,他一梭子子彈下去,非得把他打成爛肉不可。這人竟然脾氣如此之好,這都不殺人?
“維嶽先生有大氣魄,當年以己身修行白骨觀,觀自身腐爛變化,長蛆招蟲,屍液橫流,直面生死大恐怖,早就心生光明,照見法界,又豈會在乎一個凡人的不敬。天底下修行者,在我看來,多是守屍之犬,生平敬仰着,唯維嶽先生一人爾。”吳玄之看出甲十八的疑惑,開口解釋道。
常人修行白骨觀,要麼憑空觀想,要麼找來一具鮮活屍體,而後守在屍體一側,見證其衰敗、生蛆、流液、露骨,最終得證無常。
這個法門流傳甚廣,且成效頗大,天底下修行之人不少。
但從未有人已己身來練白骨觀,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堅忍。
任何人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腐爛,都會心生絕望和沮喪,便是吳玄之自己,也絕對沒有這個勇氣。
修行除卻諸般難關之外,有生死、虛實、天地三大恐怖。
能堪破其中任意一項,都有大成就。
李嵩不說天賦才情如何,光是這份心性,已經超越世間的絕大多數人。
“你這小子,還是這麼喜歡說實話,下次去錢塘,我的那些茶樹任你去摘。”李嵩被吳玄之這馬屁一拍,不由也高興了起來。
吳玄之不喜喝酒,也不抽菸,倒是對喝茶頗爲喜愛。
李嵩伺候的那些個茶樹可都是老枝,他可眼饞的緊。
“嘩啦。”
正說着話的時候,忽的一聲輕響從李嵩背後的匣子中傳來,再一看,那小骷髏的身體被摔得四分五裂,一根根骨頭落得滿地都是,它的小腦袋像是皮球一般的滿地亂滾。
應該是那小骷髏打算往外爬,但是沒站穩,摔倒了箱子底部。
他那摔出去的手臂正在四處亂爬着,一會兒就抓着自己的腿骨和肋骨,胡亂的往身上安裝了起來。
不過很明顯,他的技術拙劣,把自己的身體拼的亂七八糟的,大腿跟身體都接反了,看上去頗爲滑稽。
他正在努力安裝,卻只覺得匣子上空一暗,一團陰影籠罩了下來,有兩個人正好奇的盯着他。
“吧嗒。”
小骷髏手裡抓着的一截肋骨掉在了地上,他呆呆的有些不敢動,他原本勉強搭好的身體,也嘩啦一聲重新落了滿匣子都是。
他那滾落出去的小腦袋就這麼把臉貼在箱底,開始了裝死。
吳玄之用手指戳了戳那骷髏頭,骷髏頭便滾動了兩圈,躲到了角落裡頭。
“維嶽先生,小骨怎麼看上去比幾年前還小了不少,而且怎麼這麼害羞啊。小骨,你不記得我了?我當年還給你洗過澡呢。”
“咳咳……三兒啊,小骨可能是長時間沒有見到生人,所以不好意思,你就讓他一個人安靜的呆着吧。”李嵩輕咳了一聲,眼看着吳玄之要把骷髏給抱出來,趕緊伸手攔着。
吳玄之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雖然維嶽先生在修行方面沒的說的,但這帶孩子是真的不行。
當年多麼活潑開朗的小骨,怎麼現在就跟變了個骷髏一樣,竟然這麼害羞。
“對了,維嶽先生,你是怎麼出現在小陳莊附近的?”小陳莊以及附近的幾個村子都出現了邪祟害人事件,而湊巧李嵩也出現在這附近,若非真的瞭解李嵩的爲人,估計吳玄之也會覺得此事是李嵩做的。
“前些日子,我的一個晚輩離世,我去參加他的葬禮。回來的路上,我正巧路過蓉城附近,見到有些不對勁,便來探查一二。還沒安穩下來,就被人兜頭一潑尿。”李嵩搖了搖頭,直呼晦氣。
他的輩分太高,比他年長的要麼很早就飛昇了,要麼就坐化了,他口中的晚輩,估計是他的好幾代以下的人了。
不過他老人家堪破了生死,並不會覺得死亡是什麼值得傷心的事情,倒是也看得開。
“那您見多識廣,就沒看出些什麼門道來?”本來已經臨近王朝末世,天下亂象頻頻。
天底下無論是正神還是邪祟,都不太安分。
吳玄之試探着問道。
“這天底下的邪祟千千萬,人心不定,則邪祟叢生,我便是見識再多,那也沒辦法認得所有邪祟。不過嘛,這一次,老夫我還真的瞧出些門道來。”李嵩嘿嘿一笑,卻在關鍵處止住了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