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您此次來蓉城?不知是有何貴幹?”劉槐的姿態放得極低,試探着問道。
也不怪他如此緊張,眼前的這位主兒可是個狠人,其身份不僅是哥老會順德堂的白紙扇,同時還跟南方那些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造反對他來說那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偏偏吳玄之交友廣泛,在川中勢力龐大,便是官府都對他奈何不得。
聽聞三月份的廣安起義,若非是狠人趙爾豐親自出馬,恐怕事態早就擴散到整個蜀地了。
“殺人!”
吳玄之摸着茶杯,擡頭忽而看向窗外,輕聲開口說道。
劉槐的手掌一顫,臉上的笑容凝住,額頭冷汗都快下來了。他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自己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好端端的跑來跟他相認作甚。這位爺擺馬列陣要殺的人,這身份還能小了去?
若是牽扯了進去,他怕是在蓉城府再無立足之地了。
他甚至不敢再問下去,只看着對方那年輕的過分的臉龐,他後脊樑嗖嗖的出汗。
“噹噹噹。”
就在劉槐不知所措的功夫,忽而聽得窗外傳來鳴鑼聲響。
低頭望去,便見到街道上有差人在前頭敲鑼開道,八個轎伕擡着官轎,穩健前行。後面則緊跟着數十個揹負着洋槍的官兵,動靜頗大。
四周百姓紛紛避讓,生怕驚擾了貴人。
聽聲音,總計鳴鑼十一下,這可是督撫司道級別官員的出行了,在整個蓉城府,有這地位的寥寥無幾。再看那身後數十個頗具煞氣的官兵,他用腳指頭也想到來人是誰了。
川中總督趙爾豐!
此人可是號稱左宗棠第二,在川藏兩地殺人無數,人稱“趙屠夫”。雖然接任總督不過一年,但早已地位穩固,蓉城上下官員皆以他馬首是瞻。
等等,這位爺說要殺人……
劉槐忽然想到了些什麼,臉色刷一下就白了。吳玄之跟趙爾豐兩人之間可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這一回吳玄之過來蓉城,莫不是要殺趙爾豐?
這……這是天塌的大事啊。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吳玄之殺一兩個京城的王爺貝勒,那產生的影響力都不會比刺殺趙爾豐更大。
趙爾豐坐鎮西南,督撫川藏二地,只要有他在,那些藏地的土司、活佛就不敢亂動,相當於穩固了風雨飄搖大清朝的半壁江山。
就在劉槐惶恐之間,吳玄之忽得起身,雙手扶着窗戶,看着下方的儀仗隊伍。
劉槐只覺得口乾舌燥,身體僵直。
“光緒三十一年,孫生等人在海外創立同盟會,喊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並撰寫《五權憲法》綱領一篇,闡述立法、行政、司法、考試、監察五項權利之歸屬。”吳玄之自袖中掏出薄薄的幾頁書冊。
《五權憲法》是孫生對“權能劃分”的思考,尚未形成具體的憲法,而吳玄之手中的,則是其當年的手書原稿。
劉槐心中茫然,卻不知吳玄之爲何要對他說這些。
“相見便是緣分,這手稿送與你做一個紀念。”吳玄之將書稿拋給了劉槐,劉槐慌亂接住。
按理來說,光緒三十一年不過距今三四年光景,但這書稿卻枯黃斑駁,彷彿經歷了數十年的時間摧殘。
“趙爾豐!吳某今日便來取了你項上人頭,還不速速前來受死?”吳玄之縱身自窗子上一躍而下,口中大喝了一聲,聲傳四方。
而後,他張口一吐,白茫茫的劍光瞬間籠罩四面八方,明晃晃的駭人,令人不敢直視。
劍氣凜冽,便是隔了數十米,也讓人通體生寒,雞皮疙瘩升起。
那些緊跟在官轎後頭的士兵反應迅速,在吳玄之出現的那一刻,便齊齊的高舉洋槍,但那劍光灼人眼球,他們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雙目生疼,淚流不止。
“鏘。”
所有的白色劍光在半空中凝成一股,以勢不可擋之勢,重重的劈砍在官轎之上。
趙爾豐身爲川中總督,位高權重,自然要防着刺殺,他的轎子是特殊打造的,通體以棗木爲材,內部鑲嵌了鋼板,別說是刀劍,就是槍彈也打不穿。
但在那一束劍光之下,堅實的轎廂如蠟油一般消融,直直被劈砍成兩半。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本自端坐,見到劍光襲來,眼神微微眯起,面上怒氣勃發。
那劍光陡然間潰散了大半,而後又猛地一盛,直接砍破了他的官服,在他的胸口斬出來一道淋漓的傷口。
鮮血噴涌而出,彷彿蘊含着強悍的腐蝕力量,剩餘的劍光在剎那間消弭。
老者的口中噴吐出一大口血,將他的鬍鬚和衣襟都染紅。
四周的百姓見了盡皆大驚,他們自然識得此人。這老者正是威震西南的趙爾豐,幾乎算得上是小兒止哭的人物。
此人怕不是殺人太多,損了陰德,不然何以遭受劍仙劍俠一般的人物刺殺?
在蜀中地界,劍仙的傳說十分流行。今日吳玄之張口便噴吐出白色劍光,自然被人當成了劍仙一般的人物。
而就在趙爾豐受傷的瞬間,遠處的吳玄之,渾身痠軟,嘴角也現出了一點殷紅。
此人終究是朝廷二品的大員,若非是藉助同盟會《五權憲法》的蓬勃朝氣,恐怕他的劍光都近不得對方的身,更遑論斬傷此人。
隨着劍光消散,四周的官兵也迅速反應了過來,立刻高舉長槍,衝着他瞄準。
“嘭嘭嘭。”
吳玄之眼神微微收縮,轉身往拐角處一閃,彷彿一切都在他算計中一般,此處拐角正好形成了一處遮擋,所有射來的子彈盡皆被擋住。
這些官兵訓練有素,一半的人馬迅速的圍攏在趙爾豐身側,另一部分則迅速朝着吳玄之的方向追殺了過去。
“禍事,真是禍事啊!”茶樓上的劉槐捶胸頓足,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牽扯到這麼大的一樁刺殺案件中。
他的臉色轉變了幾次之後,便一把抓緊了手稿。他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後便趕緊收拾東西離開蓉城,至少先脫離這是非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