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魂魄?”女鬼靈體抖了抖,眉眼之間透出一絲絲慌亂,她驀地緊緊拽住我的手,冷意透過皮膚叫我心底微微一顫,她看着我,血淚掛在臉上,“我,我不知道。”
“她怎麼回事?”施坤插話。
“她被封禁壓抑太久,記憶遺失嚴重。”道長說道,“先前又被我強行困住,意識喪失,估計以前的事她都忘的差不多了。”
“算了,她說的那些應該也能查到她的身份。”燭炎沉聲道,犀利的視線看向施坤,“調查一下十五年前,徐明,于娜去世的朋友。”
施坤點頭,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女鬼靠着我,氣息平穩,我讓道長她揭掉她額頭上的符紙,她依然很穩定,只是眼神迷茫。
“于娜,她怎麼樣了?”少女女鬼看着我,我沒有能力讀取她內心深處的記憶,但也猜得到,她即使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於娜跟徐明,她的記憶停留在十七歲。
“她很好。”燭炎低聲道。
“嗯。”聽罷,少女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扶着少女站起來,讓她坐在牀上,她魂魄除了那一抹驚魄之外都很齊全,靈力也不弱。
施坤派人去調查,我們留在酒店陪着少女女鬼,沒了怨力她就是個普通女孩模樣,安靜,不多話,眼神迷離,猶豫。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暗自問自己。
“你是誰?”少女望着我。
“你不知道?”我看向她。
少女想了想,搖搖頭。我撓了撓眉心,看來她化作厲鬼之後做過的事的記憶都被銀簪清除了。算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小唐緊抿着脣,餘光打量着少女,她幾次想問點什麼,但張張嘴又沉默下來,或許她也明白,少女不過是一個彷徨無助被疆域利用的魂魄而已。
我把玩着銀簪,這個東西還挺厲害,是個寶物,想着我睨了一眼小唐把銀簪遞給她,小唐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接了過去。沒多久,施坤猛地推開門:“查到了,你叫海心,十七歲得了白血病去世,小郭說老徐醒了,他現在帶他過來。”
“海心。”少女念着這個名字,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讓人抓不住。
“對。”施坤語氣嚴肅,然後施坤看向我,“江流,她的屍體十五年前就被火化了。”
嗯?被火化?我皺了皺眉。
她魂魄這麼完整,健康,必須要有肉身的支持才行,而且要爲于娜提供驚魄,其他魂魄必須保存完好,否則于娜也會沒命。
難道是小唐的奶奶唐敏做了什麼?
“海心,你還記得你死之前發生了什麼嗎?”我瞧着海心。
海心想了想,搖頭。
“怎麼辦?她還是什麼都不記得。”小唐着急。
海心迷茫的看着我,眸光飄忽。
“還查到些什麼?”燭炎看向沉默的施坤,我也擡眸看着施坤,看他的樣子他應該查到點什麼。
施坤清了清嗓子,粗聲道:“我們查到,十五年前,海心、于娜和徐明是好友,于娜和徐明是戀人。于娜一次溺水之後變得神志不清,一直都在睡覺,魂不守舍,海心病重,她死後,于娜就恢復了。”
說完,施坤看一眼海心:“結合唐敏的信,應該是你跟于娜換了魂魄。”
海心緊咬着脣,表情無奈又淒涼。
“應該是。”道長思索着說道,“于娜溺水丟了驚魄纔會性情大變,我想當年海心口中救于娜的脫離危險阿姨就是唐敏。”
說着,門響了。
施坤去開門,海心忽的站起來:“是他!”海心臉上帶着笑,滿臉歡喜,我望着她,又看看燭炎,燭炎微微頷首。
老徐走進來,此時他也不是當年的少年,但在海心眼中,他仍然是當年的他,她也是十七歲的他。老徐看到海心的剎那,猛地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朝着跑來的海心。
“徐明!”海心叫着老徐的名字,聲音清洌。
老徐愣在那:“海,海心……”
“嗯。”海心笑起來,燦若桃花,忽然她似乎想到什麼,表情倏忽黯淡下來,凝眸看着老徐,“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對不起,如果我阻止了于娜去游泳,她就不會溺水,也不會生病。”
“不,不怪你。”老徐聲音哽咽,“是我錯,不怪你。”
“你不怪我了?”海心笑起來。
“你沒錯,是我錯怪你。”老徐說着一行眼淚掉下來,“你沒錯,你沒錯,是我錯了。”
“徐明?”海心輕聲道,緩緩地擡起手想要幫徐明擦眼淚,她的手卻怎麼也碰不到他,人鬼殊途,他們早已經是兩條路上的行者,彼此再無交集。
“海心,對不起。”老徐一個硬漢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看的出,他也壓抑很久。
海心凝眸看着他:“沒關係。”
“老徐,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什麼?”施坤走上前。
老徐哽咽,表情沉沉:“十五年前于娜溺水,之後她就神志不清,什麼辦法都用了也沒用。後來一個女人找到于娜的父母,那個女人就是當初從水裡救出于娜的人。她說于娜溺水,是被水鬼糾纏,雖然被救,但也被水鬼吃了一個魄,魂魄不全。”
海心聽着,臉上表情有些緊張。
“然後呢,你們拿海心的魂魄換給了于娜?”施坤皺眉。
老徐一臉駭然,他驀地看向施坤:“你說什麼?”
“我說,十五年前,你們把海心的魂魄給了于娜,並封禁她的靈魂,讓她不能輪迴。”施坤冷聲道,語氣不太好,哪怕是老徐是他好兄弟,他脾氣還是脾氣,壞脾氣一上來,啥也不管了。
老徐身子一晃,整個癱在沙發上:“那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嫂子身體裡有個魄就是海心的。”施坤有些惱火。
“是真的!”老徐看向海心,他想觸碰她,但碰不到。對他來說,海心就像是鏡子裡的人,只看得到,永遠無法真正接觸。
看到老徐這樣,施坤無奈。
“那不是夢,那是真的。”老徐自言自語,“居然是真的!”
“老徐,你說清楚。”燭炎沉聲道。
老徐嘴角抖了抖,他看着我們:“那時候我們都還小,我因爲責怪海心,不願意見她。後來沒過幾天就知道了她去世的消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生了重病,她從醫院偷跑出來見於娜的時候已經命不久矣。之後,海心頭七的時候,于娜恢復了意識。
這些年,于娜總是會做同一個夢,夢見一個女人,手上拿着刀在她跟海心的身體裡撥弄,好像在找什麼,還說什麼,魂魄一旦換掉就不能反悔。這個夢,于娜做了十幾年了,每次做到這個夢,于娜都得哭,我們一直因爲是個夢,因爲沒能見海心最後一面,因爲愧疚,才做的這個夢。”
老徐抱着腦袋,滿臉愧疚。一個凡人,也不會相信換魂魄這樣的事,他們以爲是夢也很正常。
海心聽着,她的神色依舊茫然,看來她還是沒記起什麼。
“海心,對不起。”老徐痛苦道。
“你這樣很難看。”海心望着老徐,這些天老徐被折騰的邋里邋遢,衣服沒換,鬍子沒刮,的確難看。
老徐苦笑,凝視着海心,他知道海心是鬼,不是人,但他顯然是把海心當做是人了。海心眉眼平靜,臉上掛着淡然的笑。
“我想見於娜。”海心擡眸看着我,“可以嗎?”
于娜?我微微皺眉:“你……”
“你們說的,我都沒印象。我只想見徐明和于娜,其他的都無所謂。”海心說着。
“你不想拿回驚魄?”燭炎詢問。
“不想。”海心想都沒想就回答,“按你們所說,因爲換了魂魄,于娜才能夠清醒,才能跟徐明一起生活。我也已經死了,即使魂魄完整也沒不能留在人間了不是嗎?”
“海心,你要知道被抽了魂魄,魂魄不全,你無法進入地府。”道長站出來,
“你會永遠做鬼,永遠被封禁在一個地方,承受孤獨,不能轉世爲人。”
海心怔了怔,她抿了抿脣,點了點頭。
我看一眼海心,她表情淡然,眼神堅定,我想道長說的這些話,當年唐敏也跟她說過。海心她,是自願的,後來被疆域利用,滋生了恨意,如今銀簪驅除她的怨力,她還是十五年前那個海心。
“海心。”老徐看着海心,“你……”
“我不怕。”海心笑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老徐沉聲道。
海心臉色微變,眸光閃過一絲忐忑,表情之中藏着幾分羞澀,她避開老徐的視線:“因爲,你們是我好朋友,你愛于娜,于娜也愛你,我希望你們能幸福。”
“海心……”老徐說不出話。
“我能見於娜嗎?”海心望着我。
我呼了一口氣,請示燭炎。
“你想做什麼?”燭炎沒看海心,語氣冷淡。
“我……”海心思索,沒說上來。
燭炎低垂着眼眸,冷冷道:“可以。”
海心笑,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眼神明亮。讓她見於娜,是一場賭,如果海心在騙我們,那她見到于娜之後,強行召喚自己的驚魄,即使驚魄不能從新收回,于娜身體也會受到重創,而我們根本沒辦法阻攔。
這,是一場賭,賭的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