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斂起目光看着聞父,笑笑,“沒什麼。”說着話我走到聞母身邊跟她一起爲聞一鳴燒紙錢,火苗飛濺,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和精神似的。我皺起眉,一點火苗飛到我手上,我麻木的甩開,低聲道,“別鬧。”
“什麼?”聞父聽到我聲音,轉過臉來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聞父神情哀傷,“小同學,你究竟是誰?”聞父聲音低沉,十分感傷,“你是能看見一鳴嗎?”
“我……”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本來沒想摻和他兒子的事情。現在看來,我已經摻和了。聞父跟聞母凝視着我,煙霧瀰漫之中他們的臉看上去非常蒼白,眼睛滲着血色,嘴角泛青,鬼影綽綽。
我小心肝一僵,猛然驚醒過來,癡癡地望着他們,“你們……不是人?”我心裡暗道,驀地後退。我居然沒有看出來,我看他們也不像是有什麼邪術,力量在身,那他們怎麼會……我沒有多想立即站起來,“你們想幹什麼?”
我明白過來,爲何在校長室他們見到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大概沒想到我能看到他們。是我疏忽,居然沒料到他們是鬼,他們的能力也只能讓校長看到他們,我是個例外。
“你別怕,我們就是來看看兒子。”聞母焦急道,好像怕嚇到我,“非常對不起,我們也沒想到你能看到我們。”聞母面上帶着愧疚,我嘆一口氣,我當然不怕他們,只是有點懊惱,居然會被鬼給騙了。不過說來也是我找上人家的,想到這些,我也不能怪人家。
“小姑娘,我們不害人,別怕。”聞父壓低聲音,面色和藹,儘管他膚色青白。
“噢。”我答應一聲,心裡想着要怎麼結束這事,“你們怎麼死的?”我語氣很輕鬆,對我來說這很普通。
“我,是我太懦弱了。”聞母自我責備,凝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我聽到一鳴出事,知道他殺了人,殺了七個自己的同學。我沒能扛住,自殺了。我老公及時發現開車送我去醫院,路上出了車禍,我們兩個都沒了,我們這一家也算完了。”聞母敘述的很平靜,說起他們自己她沒有哭,也許在他們看來,死了倒也好,否則餘生也只會活在無休止的痛苦,還有對其他家庭的自責之中。
唉,我暗自嘆息,人類的命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
“你們已經死了,爲什麼不走?”我燒着紙錢,沒有去看他們,“是誰讓你們來的?”我凝起眸子,餘光瞄了他們一眼,他們神色有些慌張,聞父小聲說了什麼,聞母也點點頭。
“我們在那邊沒找到一鳴,後來知道他被困在這,出不去,我們捨不得他一個人在這。”聞母說着忍不住哭起來,她的淚水已經變成血,順着青白消瘦的臉頰流下來。
她哭的太厲害,說不下去,聞父接過話來繼續說,“後來我們出來走的時候,因緣巧合救了一個人,那人是說可以送我們去見兒子,然後從那之後每年一鳴祭日我們都會過來。”
“人?”我疑惑,“你確定是人?”
聞父點點頭,很肯定說道,“是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被幾個小流氓騷擾,我們就嚇唬了一下那幾個流氓救了她。只是沒想到她能看到我們,還說可以幫我們。”
聞母也含淚點頭,我心底激起一絲疑惑,轉而想到也許是個有陰陽眼懂些術法的人吧。這樣一想,我也不追究了。
“小姑娘,我們都告訴你了,求你別告訴校長,我們還想見兒子。”聞父哀求道,緊緊摟着自己妻子。
“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我轉過身笑笑,要是告訴校長他跟兩個鬼說話談事,別把他心臟病嚇出來。“不過,你們以後都不用來了,來了也見不到你們兒子。”
我一說完,那兩鬼就愣住了,聞父沉沉哀求,“姑娘,我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放過我們吧,我們就一個心願。”
我搖搖頭,態度堅決,“沒用的,你們已經死了,必須離開人間,就算你們運氣好沒遇到惡鬼,兇靈,被抓走成爲鬼奴。以你們的能力也維持不了幾年,何必執着呢。而且我會送你們兒子走,就算你們來也見不到他。”
“送走?”聞父哀傷的臉上現出欣喜,“姑娘你能送走一鳴?”
“嗯。”我仰起臉,吸了一口氣,因爲燒紙的緣故空氣裡有着煙,有點嗆鼻子,“我會送他走。你們也走吧。”我冷起眼神,望着他們,“人鬼殊途,呆在人間對你們沒好處。”
“你是什麼人?”聞母眼中閃着淚光,但神情是高興地,他們被束於黑暗罪惡之中,由我來送走。
“我叫江流。”我眨了眨眼,凝神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天,“你們該走了,我送你們,你們可以先過去等着,也許你們一家還能再見。”我說着空手畫出鬼印,鬼印籠罩着聞家父母,他們二人流着血淚感謝我,那殘留的鬼影一點點消失,我收回視線沒有去看,我不喜歡離別。我擡起頭來看向老宿舍樓,我想聞一鳴也不喜歡。
送走他們,這就剩下我一個人,我將剩下的紙錢都燒掉,坐在火苗飛竄的火堆前,心裡空空的,這也許就是疆域說的寂寞吧。
寂寞了,我要怎麼辦纔好呢,我緩緩閉上眼,眼前浮現燭炎的模樣,我驀地一笑,當即領悟。寂寞了,就找燭炎。
燒完紙,我準備回去,低眸看到我的桂花糕,想了想還是算了吧,留個他吃好了。忍痛割愛的滋味很不好受,我起身離開,身後那一雙眼睛始終盯着我,冷冷的,帶着恨。
見我回來,蘇米一把挽住我,看她眼圈有點紅,我還沒說話,蘇米便悶聲說道,“我以爲你跑去老宿舍樓呢,嚇死我了,我都準備去找你呢。你回來就好了,先來吃東西吧。”
見蘇米這樣,我也不敢說我真的跑去老宿舍樓了。對待人類吧,有時候得哄哄她們,她們開心我也就省心了,這是我的經驗。
“對了,剛剛童心來找你。”蘇米把筷子遞給我,不無擔心的看我一眼,“我看她態度冷冷的,說有話跟你談,我說你不在,她好像很不高興。小流,你惹到她了?”
惹童心?沒有吧,我使勁思索。
“沒有。”我搖搖頭,“也許她姨媽來了吧。”
“你呀。”蘇米先是一愣,倏忽笑起來,“童心她人緣很好的,人又漂亮,就是脾氣有點怪,你別招惹她,她身後追求她的男生一堆。”蘇米想了想,很小心的勸說。
“嗯,好,我不惹她。”我扒拉着飯菜,我那麼多鬼事要處理,哪有空管人類。況且童心她哥燭炎那麼厲害,我想惹也不敢惹,我唏噓一陣,心裡忽然很感慨。
蘇米見我答應,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你怕她?”我凝神,擡眸看着童心。
“不是。我們是一個班的,她對人都挺好的,但我老覺得她怪怪的,說不上來。我跟佳佳很少跟她來往,所以也不太瞭解,只是有次看見童心教訓一個追求她的男生,罵的很難聽,很刻薄,跟她平時完全不一樣。”蘇米說着給我盛了一碗湯,“這件事我們也沒敢跟別人說,怎麼說呢,覺得她很像兩面人。”
兩面人,我重複着蘇米的話接過她遞過來的湯,蘇米強調的點點頭,又囑咐我一遍蘇米才放心。
“小流。”蘇米想起什麼,欲言又止起來,我盯着她,等她說下去,蘇米猶豫道,“小流,就是寄生在我身上的那個嬰兒,它怎麼樣了?它雖然寄生在我身上,但它沒害過我,它還太小根本什麼也不懂,它只想找媽媽而已。”蘇米低聲道,眼神帶着期待,“小流,你殺了它嗎?”
“我不殺鬼的。”我撇撇嘴,我是很乾淨的,殺人殺鬼都太髒了,我纔不稀罕去做,除非必要,例如某些惡鬼不乖,送也不願走,那就只能打走,打也打不走就就近除掉。
“那它……”
“我今天就帶它回來。”我笑笑,把空碗遞給蘇米,蘇米笑笑起身給我盛了一碗飯。
“帶回來?”蘇米咳嗽兩聲,我想她是有點害怕,雖然她很善良,但膽子很小,我以爲她會不同意,沒想到過了一會蘇米點點頭,“你帶回來吧,我們照顧他。”
我驀地擡眸,看來我一開始對蘇米的判斷是對的,蘇米的確是個很值得救值得信的人。
我使勁點頭,蘇米也笑起來,這頓飯吃的很舒心,本來吃飽喝足該睡覺的,但我今晚得去見疆域,順道抽空送聞一鳴離開,不過他會願意離開嗎,不願意就打到他願意。
畢竟是去見疆域,我還是做了準備。子時是疆域力量最厲害的時候,動動手指就能把我掰折了。我握了握拳頭,我的力量依然微弱,如果被疆域看出我不能打,他就會更放肆,就會重複幾百年前的慘景,他會無休止的殺人,直到我困住他。
兩千年來,我跟疆域就像是貓和老鼠,我抓抓他,他招惹我。我們都擁有着強大的力量,人不人鬼不鬼在人間遊蕩,我怎麼隱約感到我們之間有點相依爲命的感覺。我彎起嘴角,淡淡一笑。
“小流,你笑什麼?”蘇米正刷着碗,凝起眸子看我。
“沒什麼。”我迎上她的視線,接過她手中的碗負責擦乾淨放整齊。我說完蘇米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我瞥了她一眼,奇怪,她又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