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號 破壁

二候,靡草死;葶藶之屬。

親愛的美奈女士:

相信你已經知道我是一個非常能夠胡思亂想的人,我的思考通常不是從我的切身利益出發,而是憑着興趣出發。說的更直白一點就是我的所謂思考不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感性的基礎上。我的思考不能在實際上給我帶來利益,反而因爲這些事情耗費了我大量的精力,從而壓縮了我的利益空間。我覺得你實在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你非常瞭解別人的興趣點在什麼地方?你可以根據市場的需要來設計自己的劇本,從而使你表演的每一個細節都能夠緊緊的抓住觀衆的心。我到了如今的年紀,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市場到底在什麼地方,如果有人對我感興趣,他的興趣點到底在哪裡?如果我身上有什麼能夠吸引別人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麼呢?如果我有一種東西叫做競爭力的話,它到底要表現在哪些方面呢?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可能要面臨一些挑戰,我希望自己能夠很好的完成任務,從而讓接下來的事情能夠非常順利的進行。

美奈,你在回信當中提供給我一套思考的方法,比如寫出我長遠的願望是什麼?眼前的願望是什麼?實現這一願望的障礙是什麼?目前能夠幫助我實現願望的優勢在哪裡?我每天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面對這些問題,我有哪些可以使用的工具?工作這麼長時間,我也有了一些經驗。第一點就是要勤勉,只要事情可以早早的做,就不要拖着晚做。否則一旦中間出個什麼變故,或者因爲什麼意外耽擱一下子會導致你沒有辦法及時的完成任務。第二點就是對周圍人保持足夠的警惕,工作時注意保存證據。一旦出了意外,如果你沒能夠保,留下證據,對方很可能把罪責全部推到你的身上,而你卻沒有辦法撇清責任,那個時候你就要吃啞巴虧了。人可以沒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必須要有,人心險惡,防範意識必須要非常的牢固纔可以。

明年我的工作應該會有所變動,我需要提前做一些心理建設,以便於能夠更好的適應當時的變化。我覺得這件事情總體上來說對我應該是有利的,正所謂樹挪死人挪活,變換一下工作的內容,也許能夠磨練人適應環境的能力。只不過成天待在村上,這並不吸引人,我現在在人際關係上有所突破的需求非常旺盛,但我覺得這對我而言非常的困難,因爲我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人際關係對於我而言一直都是一個難題,我有過表現相對比較好的時候,也有過表現比較差的時候。比如最近這十多年,我認爲表現是非常糟糕的。不過相對於從前,我的處境已經好多了,特別是在鎮上那黑暗無比的三年。我不知道那些惡人到今天有沒有遭報應,如果上天最終沒有懲罰他們,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因爲我作惡我已經受到了懲罰。我覺得上天對我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寬厚的,我覺得自己應該多思考多參悟天機,這樣可以更好的保護自己。

我第一次對老子感興趣,應該是在高中時代。但那個時候根本看不懂老子的書,要說現在能看到老子的書,恐怕也不能這麼講。按照老子自己的說法,他的主張是非常簡單的,是容易理解的,而且非常容易執行。同時他自己又說他的道並不是衆多的人都能夠理解,正因爲如此他的道纔可貴。所以我是這樣理解的,對於得道的人而言,老子的思想簡單又容易執行,對於那些不能得道的人而言,老子的思想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理解,更談不上執行了。我覺得對老子的思想能夠靈活使用,纔算真正的掌握了它。同樣是老子的道,賣給周王室和賣給諸侯國的說辭是不同的,賣給個人和賣給公家的說辭也是不一樣的。漢朝的黃老之學與先秦的道家有所不同,不是說道家思想的實質有所不同,而是他們站的角度不一樣。

老子的思想賣給周王室,目的是重新確立周王室的權威,讓天下重歸安定。賣給諸侯國,目的是讓它強大起來,近一點可以實現齊桓公晉文公一樣的霸業,遠一點則向五帝三王那樣實現帝王之業。很多次我說道法同源、道法一家,老子的思想賣給周王室,就是《道德經》所描述的那個樣,如果把老子的思想賣給諸侯國,其實就是商鞅所描述的那個樣子。也許商鞅本人未必讀過老子的書,但我知道他的做法與老子的描述有諸多異曲同工的地方。當大秦擁有天下之後,使皇帝犯了一個非常重大的錯誤,就是他有很多宏偉的規劃,而他在實現這些規劃的時候,沒有把一個極爲關鍵的因素考慮進去,就是百姓的承受能力。天下初定,人心不穩。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減輕百姓的負擔,讓他們有精力和條件恢復生產,等社會積累了足夠多的物質基礎,再去完成他的宏偉事業。晚年的秦始皇是非常勞累的,如果他能夠懂得老子的智慧,既能夠讓自己清靜,也能讓天下清靜,這清靜不會讓大晴變得軟弱,假以時日,人們會看到一個更加繁榮強大的大秦。

秦始皇被稱作千古一帝,他之所以如此的引人注目,除了他自己本人的素質之外,更要看到他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歷史階段。如果沒有之前六位秦王的積累,能夠看到後來金光閃閃的秦始皇嗎?當天下還沒有平定的時候,秦始皇能夠做到禮賢下士,當天下太平之後,他給自己的評價高到了離譜的地步,這個時候他是聽不進別人的批評的。其實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應該表現出禮賢下士的風尚,這纔是從大亂走向大治的徵兆。如果天下初定,皇帝就驕傲的不得了,這也意味着太平日子長久不了。就好比曹丕在繼承魏王的爵位之後沒多久,他就選擇篡逆,他老子都不敢幹的事情,他都敢幹也難怪,曹魏只延續了兩代就大權旁落了。

司馬懿和司馬師父子是非常謙虛的,等到司馬昭上來之後便沉不住氣了,在他兒子司馬炎的手上,天下重歸一統。天下初定,整個上流社會就奢侈的不得了,他們一個賽過一個驕傲。等到了司馬炎的兒子司馬衷的手上,天下又一次陷入了大亂。所以不管看起來你的功業是多麼了不起,但你只要變得驕傲了,這就是凶兆。《易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學問,它雖然看起來非常的簡單,但它的寓意非常的深刻。但人要切記一條,對於你似懂非懂的東西,最好不要胡亂的發表意見。因爲這樣會誤導別人,誤導別人是要損陰德的。我這個人從小就喜歡針對各種事情發表議論,這些東西帶給我不小的憂患,可我還是積習難改。

現在我要逐漸建立起這樣一種習慣,如果有人把我稱作是老師,我絕不敢接受這樣的稱呼。相信對方也不是真心這麼稱呼我的,他只不過是展示自己的謙虛。文人之間喜歡用老實來稱呼彼此,但誰也知道文人相親的道理,嘴上互相尊重,心裡互相瞧不起。我不斷的提醒自己要尊重別人,但真要每個人讓我覺得非常的佩服,這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其實我也非常期待遇到這麼一個人,很遺憾,在過去這麼多年裡,我還真的沒有遇到過。不要怪我眼光太高,我不能把一個原本我沒有那麼看得上眼的人用最高的禮儀去對待他,萬一我期待的那個人出現,我要用什麼樣的禮儀對待他呢?有人從小生活在一個強社交的環境裡,我生長的環境是這樣,幾乎沒有什麼社交可言。如果順着血緣去理解所謂人際關係,我發現那些人都覺得自己非常重要,都覺得自己可以影響別人。假如有人表示拒絕的話,那些傢伙還不高興,請以家父爲例,他覺得自己很是個人物,但他並不能解決問題,什麼都做不了,卻不願意閉嘴。

我不想抱怨什麼人,我只希望大家各自相安、互不打擾,我會盡自己的所能按照自己的願望生活。我已經感覺到我很可能在有生之年沒有辦法實現自己生平所願,假如我能夠體面的活着,又體面的離開。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我這輩子沒有什麼功德,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尊重的地方。在工作中遇到有人挑釁,我會盡量選擇迴避,實在要是迴避不過去,我會提醒自己做好準備,在必要的時候豁出一切進行反擊。但我希望自己所做的反擊是在有理有利有節的情況下進行,我希望我自己能夠成爲一個紳士,能夠在言行舉止之間表現出一種體面。這樣的話有些人聽了會笑掉大牙在那些人,我不過是一條拒絕搖尾巴的狗而已。生命是非常卑微的,我現在越來越強烈的認識到這一點。

相信你一定知道有一個國家叫做身毒,身毒氣候炎熱,按照我們北洋的說法,這個地方滿是瘴厲之氣。因爲氣候炎熱,因爲接近水源。所以這裡蚊蟲疾病鬧得很兇,在那個科學不發達,生產力低下的年代,死屍隨處可見。也許正是在這種環境下,讓一些人看到了死生之虛幻,從而有了出家修行的想法。在我們北洋修行的人也有,但絕對不像身毒那樣,有那麼多修行的人。他們發展出了各種離奇古怪的修行之法,因爲牛是溼婆神的坐騎,所以它在這些人的心中被置於非常崇高的地位。因此一些人把關於牛的一切都予以了神化,甚至認爲飲牛尿可以消除百病。去年的時候我以爲病毒放過了他們,萬沒有想到時間過了一年之後,病毒還是攻了過去,在深讀這個地方,他展示出了巨大的破壞力。

在晚清時代,一位來自西洋的使者來到了大清。當他目睹了街道上有人隨意大小便,到處散發着惡臭,特別是到了夏季,蒼蠅和蚊子肆意飛舞,河流非常的污濁,水上還泡着四孩子。當這位先生目睹了這一切,並且把它寫進了自己的記錄當中。也曾經被神化的東方古國原來是這麼一個鬼樣子,在我們的印象當中,來自西洋的教士一定是懷着不軌之目的。出現在這一片土地上,我沒有辦法準確的推測這些人的動機到底是什麼,但這些人的到來的確向這一片土地上的人傳播了一種叫做科學的東西,有一些教師創辦醫院和學校,造福地方,同時也爲自己所信奉的這個東西迎來了聲譽。的確這個東西會衝擊我們原有的生活體系,可我們原來的生活真的美好嗎?假如洋人的堅船利炮沒有打破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我們能過得特別幸福嗎?在我看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如果他們不來問候我們,我們將會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我並不是要否認他們的到來,帶給我們的陣痛到底有多麼強烈,但也因爲他們帶給我們的痛苦,讓我們再一次奮起。

今天我們處於歷史上最富有的一個時代,但生活在今天的人們,能夠感受到今天人們特有的痛苦。比如人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焦慮,雖然我們目前處於一個相對富裕的時代,但眼前的這個時代,也是一個充滿問題和危機的時代。我們能夠解決問題,能夠化解危機嗎?因爲同樣的危機已經把很多發達的經濟體打趴下了,過去在人們的印象當中,某洲的人口出生率在全球遙遙領先。但這些年情形有一些變化,某洲東部一些發達經濟體的人口出生率竟然比歐羅巴出生率還要低。情況正在悄然發生轉變,而我們這些人竟渾然不知。也許真的將來會有這麼一種情況,人們想盡辦法激發女性生育的熱情,但冷靜的女性朋友們大概不太容易犯糊塗。

我是主張理性生育的人,我的想法是你生下他就要對他負責,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生下來再說。家父在對我進行說教的時候,總是說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我覺得他根本是在胡說八道,如果我給不了他一個值得期待的前程,我寧願他不要出生。我覺得跟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會越來越多,而像家父這種一張嘴就胡言亂語的人會越來越少。美奈,也許你會被我所說的話驚嚇到,我有什麼辦法呢?爲了維持自己的體面,我也願意在人前表現得像個孝子。但我有我所堅持的東西,我也已經準備好,因爲自己的選擇所要承受的代價。我有這樣一個認知,凡是輕易就做出承諾的人,到最後一定是不能兌現承諾的人。這種人他的做法一定像家父那樣,隨便找了一個什麼人,然後勸你降低標準,最後鬼知道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深切的感受到我現在所面對的是一局死棋,給我有限的智慧,想不出破解之法。如果反轉的劇情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寧願這個故事戛然而止,而不是把這個已經爛尾的劇情一直勉強下去。我希望上天能夠保佑我在未來的一個星期內我能夠解決所有遇到的問題。我在想我應該在這段時間內強化自己對秦朝故事的瞭解,從秦孝公開始,文惠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經過了六代秦王的艱苦奮鬥,到了始皇帝的時代,他終於兼併天下,完成了帝王之業。回頭我會讀一讀秦本紀,也許對趙高秦二世的故事也要多一些瞭解。因爲只要我在現場表現比較好的話,也許秦皇陵博物館會授予我一個榮譽稱號。我知道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這種可能性極低,但如果上天把這個榮譽賜予我的話,我將會非常的高興,並且格外珍惜這個榮譽。

我會爲自己祈禱,也會爲此進行努力,至於上天會不會肯成全我,那就另說了。就好比我曾經祈禱成爲省作協的會員,但上天沒有成全我。我永遠不會說上天的決定是錯誤的,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我不清楚自己的計劃當中的那一篇古體詩到底能不能夠問世,如果他最終能夠出現的話,我將會感到非常的榮幸。但這首詩需要很長的時間,保守估計也需要一天。所以如果是現場即興創作的話,這首詩是註定要夭折了。我沒有像賈寶玉那樣的才情,可以在完全即興的情況下完成《姽嫿辭》的詩,如果我在現場能夠完成的話,一定非常的驚豔,只可惜我沒有辦法完成它。我覺得我是一個值得培養的人,如果上天給我機會,我覺得自己理所應當會留下自己的傳世之作。如果上天無論如何也不給我這樣的機會,如果我註定要在沉默中死亡,除了學習道家思想,化解內心的憂悶,還有什麼好的辦法呢?

到底應該如何評價秦始皇呢?我所接觸到的觀點呈現兩極,一種觀點不僅否定秦始皇,甚至否定整個大秦的歷史。另一種則對秦始皇進行了熱情的歌頌,也就是在這些人士的描述當中,秦始皇被稱作是千古一帝。我覺得今天熱衷於批評秦始皇的人大概都是一些不怎麼讀史書的人,《史記》對秦始皇的描述總體來說是比較中肯的,秦始皇到很多地方巡視,在一些名山大川會舉行祭祀留下碑文,在這些碑文當中,對秦朝統一六國的功業進行了熱情的歌頌,在《史記》的記載當中也能看到免除賦稅之類的記載。當人們在介紹秦始皇的時候,往往喜歡突出他暴虐的一面,從而讓他變成了一個更加惹人討厭的傢伙。秦始皇是一個非常勤懇的人,在大業未成完成之前,他也曾表現得非常謙虛。

做了皇帝之後,禮賢下士這個詞跟他就沒什麼關係了。對於秦始皇而言,李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秦朝的很多工業是在李斯的設計下完成的,包括傳國玉璽上課的字,也是李斯書寫的。李斯應該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但他是一個德行非常差的人。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沒有忠實的執行始皇帝的旨意,而是爲了一己私利背叛了秦始皇與趙高勾結在一起。秦始皇如果在泉下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大臣李斯和趙高兩個人,如何廢長立幼?如何屠戮他的兒女?大概會氣的暴跳如雷吧!李斯雖然是一個非常有才幹的人,但他學法家思想不到家。趙高精通律法,但沒有人說他是一個思想家,應該是像後世的張湯一樣的人物,典型的酷吏做派,是玩弄律法條文的高手,對禍害人很有一套,最終李斯死在了他的手上。相對於韓非這樣的思思想家而言,李斯是實幹家,相對於李斯這樣的實幹家,趙高是陰狠的酷吏。李斯害死韓非趙高害死李斯,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吧!論邪惡程度,韓非不如李斯,李斯不如趙高。

現在流行這樣一種說法,說李斯害死韓非,並不是爲了私利,而是出於公心。因爲韓非這個人的存在,對大秦統一天下是個威脅。其實這種說法誇大了,你何必一定要殺他呢,你完全可以留着他,把他軟禁起來,不讓他跟外邊的人接觸。難道堂堂的大秦會管不起韓非的一口飯嗎?你可以不給韓非官做,但讓他有條件繼續著書立說,至於他的著作要不要傳播,秦始皇還可以自己過目之後再做決定嗎?相反你李斯對大秦就不是威脅嗎?在最後關頭,李斯背叛了秦始皇。夥同趙高做了不利於大秦長治久安的是,這件事帶給大秦的危害。一定會比韓非帶給大秦的危害小嗎?李斯雖然留下了了不起的功業,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小人,而趙高則是實實在在的惡人。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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