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候,玄鳥歸;燕去也。
親愛的美奈女士:
昨天我忽然有一個新的想法,就是撰寫一篇神遊洛陽的文章,希望篇幅不要太長,裡面還能夠提到許多細節。之後又想起了汴梁,根據我看到的一些關於汴梁的影片,發現這個地方現存許多古風建築,數量比洛陽要多很多。這個時候我的內心就變得有些複雜了,而且在我的心裡也產生了一種擔憂。在這種情況下,洛陽到底拿什麼與汴梁競爭的?根據我之前看到的關於洛陽的影片,他們拿的出手的景點大概也就是三個應天門、龍門石窟、白馬寺。而汴梁能夠拿得出手的景點就相對要多很多了,比如清明上河園、開封府、天波府、御街、御河、相國寺、鐵塔等,我覺得汴梁與省城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我也對李唐文化和趙宋文化做了一番比較,首先二者各有特色,相對於李唐趙宋的文化顯得更雅緻一些。我曾經說過趙宋文化做的極爲精緻,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任何一個時代都沒有辦法比擬的。
若要了解關於趙宋的文化,還有比汴梁更好的地方嗎?但是從情感上我更喜歡洛陽,但是如果真的去了洛陽,一定能夠產生一種悲哀,因爲洛陽現存的很多東西都是廢墟。如果那些廢墟能夠保持荒廢以前的樣貌,今天的洛陽一定會更有競爭力。我特別希望有一天能夠出現在洛陽的街上,能夠看到一些我想看到的東西,就如同我之前所設計的那樣,希望它能夠變成一座花園城市,而且這城市具有鮮明的古典特色山水錯落有致,每個人都表現出一種溫情。因爲在我的印象當中,洛陽就是一個溫情默默的城市。趙宋時代的人非常善於經營自己的生活,不要說那些體面人過得非常的講究,就連一個平民也活得非常精緻,我想這也是汴梁當地人一個鮮明的特色。我曾經有幸汴梁所轄之下一個縣一戶居民的家裡,裡邊的陳設,外邊的建築,都頗有傳統園林的特色。
在我的想象當中,我出現在了洛陽的火車站,而一箇舊人站在那裡等候着我。擁抱之後,我坐進了車裡,汽車一邊行進一邊談論着彼此的情況,對方大致介紹了這一次我來洛陽各個行程的安排,我一邊聽一邊表示了感謝,說:“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對方說:“我們希望你能夠常來洛陽,參加我們當地的社團活動。”我說:“洛陽當地有些什麼樣的社團呢?”對方說:“據我所知,文社有七十二家,民間的曲藝班社有三十五家、其他藝能團體一百零八家,其中包括有茶社、劇社、花社、香社以及各種武術團體。”我說:“洛陽也開始重視武術了嗎?”對方說:“現在的確有一個困難,隨着時間的推移,武術變成了一種傳統文化,這樣的武術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傳統的武術現代化,這件事非常的困難,但是我們還是要做。”我點點頭說:“希望你們能夠成功。”
一聽這話,對方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說:“這樣的話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我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多多關心你們在這方面的進展,雖然我不敢承諾,一定有多麼大的幫助,但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不會推辭。”對方立刻轉向了另一個話題,說:“前不久供奉着周公的一座廟剛剛落成,你將在這裡看到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我說:“現在有誰來這裡祭拜過嗎?”對方說:“據我所知現在還沒有,上面已經出了規定,每年分春秋兩季對周公進行公祭,另外私人的祭祀則不受此限。”我說:“私人祭祀需要申請嗎?”他說:“當然。”一邊走着一邊欣賞着街景,那個時候夜幕已經降臨,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萬家燈火。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洛陽的燈火與外面其它地方的燈火很不一樣。
對方說:“我們解決了一個難題,就是如何設計出一種既是現代化的又符合傳統審美的建築風格,我們當然希望可以保存過去的建築,只是這樣的建築在我們洛陽所剩無幾。現在我們的民居,我們的辦公樓都具有了鮮明的古典特色,就是這裡的任何一粒灰塵也在向人傳遞着這樣一個強烈的信息,我們這裡是千年古都。”我說:“我覺得應該有更溫馨的一種說法,河洛地區孕育了華夏文明,這裡是所有華夏人的老家。我覺得在這裡應該營造出一種老家的感覺,讓每一個華夏人到這裡都像是回家一樣。所以唐堯虞舜也好,周公也好,我們要想一種辦法讓大家對他們產生一種天然的親近感,讓他們感覺這些人就像是我們自己家的老人一樣。”對方笑着說:“我會把你說的這些記錄下來報告給有司,希望他們能夠照着做。”我說:“假如上天站在我們這一邊,洛陽就是在這麼一個冷漠的年代,可以尋找到溫暖的地方。”
車停了下來,推開車門,我來到了一個門樓前,門樓上懸掛着匾額,上面寫着三個大字,對方過來指着匾額說:“玉華宮,你覺得這個名字如何?”我說:“我也說不好,畢竟你們爲這個問題思考了很長時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進去之後我們在休息室等了一會兒,不久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一一建立彼此做了介紹,然後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之下來到玉華宮的正殿叫做鬆之間,遠遠的看見御階之上社了帷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有一尊塑像。這塑像穿的衣服好像是大裘,站在那裡顯得莊嚴肅穆。我們來到塑像的正對面,看見塑像前面設有牌位,我們向塑像獻花獻酒,三鞠躬,然後非常恭敬的誦讀了祭文。之後又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之下走出了鬆之間。整個玉華宮。一共有三間大殿,中間的是鬆之間,也就是所謂的正電,左邊是竹之間右邊是梅之間,根據工作人員的介紹,其他兩座大殿裡也設有周公的塑像,只不過他們不是站立的狀態而是坐着的。竹之間的塑像穿着袞冕,而梅之間的塑像穿着常服。
我們又一次來到了休息室,對方說:“對我們來說,玉華宮是一個非常具有意義的地方,一方面給我們精神上的寄託,另一方面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活動的場所,鬆之間是供人祭拜的地方,竹之間是開會的地方,而梅之間是可以舉行宴會的地方。”我說:“主要是什麼人在使用它呢?”對方說:“就是本地跟傳統文化有關的一些團體,可以申請,只要符合規定,一般都會通過。凡是想要在這個地方活動的團體,這個團體的成員必須做志願者,定期來這裡做義工。”我說:“在這裡舉行活動還有一些其他的要求嗎?”
對方說:“其實也沒有太嚴格的要求,就是建議大家穿漢服。”我們又談論到了許多關於玉華宮的各種細節,別是在禮儀方面。對方說:“我相信在過幾年,我們整個洛陽會變得更加的熱鬧,我希望他能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來這裡。”我說:“現代人非常的無知,同時又感到無助和孤獨,在這個日益冷漠的社會,他們一定很願意來到這裡,尋找一種精神上的撫慰。”之後我們出了玉華宮,沿着落水一直往上走。一邊走一邊唱着歌,不一會兒就發現橋上有人用歌聲在應答我們,緊接着在河的對岸也聽到了歌聲。此時此刻我們都感到非常的興奮,我說:“真是太好了。”對方的神情卻看起來並無任何異樣,只是淡淡的說:“在我們這裡,這種事時有發生。”我說:“我居住在蠻荒之地,過着如同野獸一般的生活,整天與一羣蛆在那裡撕咬,實在是無聊至極。”對方說:“你所說的那種感受我能理解,我就是後來受不了那種生活,才選擇回到洛陽。”
走了沒多遠,我們看見前面路燈下有很多人圍成了一個圈,走近一瞧纔看見路燈下原來搭了一個棚子,裡面有一男一女正在表演。男的頭戴襆頭紗帽,身上穿着一件青布圓領袍,腰間扎着一條黑色的腰帶,黑色的絲絛繫着一塊美玉,腳上穿着一雙粉底黑靴。女的穿着一件齊胸襦裙,手裡抱着一把阮,而那位男士手裡拿着一根笛子。這音樂就像是天上的仙樂一般,許多人一邊聽着,一邊跟着節奏搖頭晃腦。我們走過去一看剛好趕上一曲終了,在場的人意猶未盡,不忍散去。忍不住跟兩位攀談起來,原來這兩個人之前根本不認識。他們街上各自演各自的,後來聽見對方的音樂不錯,就湊在一起演一演。我覺得這是一種特別的緣分,向他們表示了祝賀,然後大家又聽了許多首曲子。之後彼此間都認識了,原來他們也打算去玉華宮祭拜。
我問這位男士道:“你是經常去玉華宮祭拜嗎?”對方笑着說:“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去,有什麼心事也願意跟周公他老人家說一說。”我說:“要每個人都這樣的話,周公他老人家可就有的忙了。”這位先生的嘴角略過一笑說:“其實這些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是自我排解的一個過程……”那位女士立刻打斷了他。說:“我去了就是誠心誠意的說給周公聽,實際上她也真正幫我解決了一些問題。”這位男士卻顯得有些不以爲然說:“你看還是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嘛!”這位女士說:“你去拜佛佛能解決你的問題嗎?所能傳遞給你的只有一種東西就是佛法,而所謂佛法實際上也是指大自然的規則,只有你悟透了規則,才能夠按照規則生活,許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所以再把一些事情說給周公聽的時候,其實就希望用這種方式發現規則。”
很顯然,我贊同這位女士的觀點,說:“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了玉華宮,原來早上的時候,這兩位就已經來祭拜過了。大家在休息室聊着一些問題,看着這麼多原本不認識的人湊在一起促膝長談,這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感覺。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住在附近的人都已經回家了,我因爲被安排住在這裡,就沒有離去。一位工作人員被安排留守在這裡,他去外邊買了一瓶黃酒,又買了幾個小菜。溫上了黃酒,擺好了小菜,對方把筷子遞給我說:“人生如白駒過隙,一定要及時行樂,一旦錯過了可就沒有機會了。”我接過筷子說:“你在這裡工作開心嗎?”他說:“何止是開心簡直感到幸福,我在這裡每天都能夠遇到一些美好的人。”他給我介紹了一些社團來這裡舉行會議和舉行宴會的情況,舉行會議的時候,因爲有周公在,大家儘管意見不同,也不敢爭的面紅耳赤。同樣因爲有周公在,大家在舉行宴會的時候,也不敢因爲飲酒或者因爲什麼其他的緣故,有一些不恰當的舉動。
他還告訴我,宴會的時候往往非常的熱鬧。有的人獻舞,有的人彈琴,有的人獻歌。但是你放心,每一個現役的人舉止都非常的得體。我說:“我真的很羨慕生活的這裡的人,這裡就像是無邊無際沙漠當中的一片綠洲。”他說:“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其他的城市也有一些精彩的東西,只是這種精彩的東西不屬於你我罷了。我們感到適應不了的生活,也許人家過得非常的愜意。比如在我們的西邊有一座城市那個地方是強人的世界,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可以在那裡過得非常的快樂,只要你沒有想象的那麼強大,那就對不起了。在我們這裡救助弱者的人被稱作是英雄,在那裡維持秩序的人才被稱作是英雄。”
一聽這話我長嘆一口氣,有時候我也在對比。在我所生活的那一片區域與省城所在的那一片區域,文化到底有什麼不同呢?這不同很難說,我記得曾經與何李兩位先生有過一次爭論,爭論的問題是《白鹿原》裡的田小娥被鹿三給殺了,兩位先生都認爲鹿三殺掉田小娥是應該的,或者說是可以被諒解的。而我的觀點是這種行爲是不應該的,也不能被諒解。鹿三之所以要殺掉田小娥,我推測他把田小娥當做是禍水,當作是狐狸精,認爲他害了很多人。最主要的應該是兩個人一個是一個是黑娃,一個是白孝文。田小娥所捲入的案子過錯是不是應該有田小娥承擔或者說由他全部承擔,這是有可以討論的餘地的。第二她當時是一個孕婦,不管是什麼樣的一個理由。把一個孕婦如何如何是不應該被允許的。
其實與其說這是地域之間文化不同引發的爭論,還不如說這是。現代文明與所謂傳統文化之間的爭論。在那個父權的環境裡,一位婦女一旦被冠以不貞之名,她的下場就會非常的悽慘。她肚子裡面的孩子也不會被認爲是無辜的,而是某一種罪惡的延續。我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女權人士,但在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上會同情弱勢的女性。說的白一點就是我從來只同情弱勢的人,不會同情強勢的人。現在的女權人士是非常強勢的,他們追求的不是所謂的平等,而是要把她們形成對立的人踩在腳下,讓這些人爛在泥裡。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朋友帶去了龍門石窟,看着這些有石頭雕成的佛像,我的心情非常的複雜,說:“我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露天造像是域外的傳統,我們不能想象讓那些神佛整天被暴曬、雨淋、風吹,在這種情況下,你怎麼能夠奢望這些神佛來保佑你的,他不找你的麻煩就不錯了。所以我設想這些造像在很多年以前應該是被一些建築物藏在裡面的,或者說他們是有所遮擋的。”
對方露出一絲苦笑說:“有些事情已經無從考證,只好各說各話了。”離開了龍門,我們來到了白馬寺,站在門口,我沉思良久,說:“我一直在想,洛陽和汴梁這兩座城市的氣質到底有什麼不同?現在我好像忽然有點想起來了,洛陽的景點可能更多是承載了某種信仰,比如龍門石窟和白馬寺,而汴梁那些被人們所熟悉的景點更多是供人遊玩的地方。清明上河園也好,天波府也好,開封府也好,御街御河也罷,這些都不是歷史上留下來的,應該是新修的。”一聽這話,對方無奈的笑了笑說:“要不說人家會做生意呢?我們這裡就修了一個應天門和明堂。”我說:“如果是按照一比一的方式復原古建築,其實還是很有意義的,只是這一點大概很難做到。”對方說:“誰說不是呢?”
之後我們來到了應天門,看着這個建築物,我的心情非常的複雜。在我的眼睛裡,他似乎不太可能與歷史上的某個建築真的非常相似,但我因爲沒有見過實物,所以也不敢肯定。儘管如此,我覺得這個建築物的出現仍然是很有必要的,他讓洛陽這個地方看起來更像是一座古都。如果一個被稱作是文化名城的地方,只保留了一堆廢墟。人們遠道而來,能從你這裡感受到什麼活的文化嗎?他們所感受到的只能是一片死寂。在社交網絡上,我總能夠見到這樣一羣人,這個也沒必要修,那個也沒必要建。他們就喜歡水泥叢林和古代留下的廢墟,我不知道別人喜不喜歡這種人,我對於這種人是沒有什麼好感的。在我看來如果想把一座城市品質要提上去,要打出自己的文化品牌,一些必要的建設是免不了的。
與可以爭論的人在一起爭論是有意義的,與沒辦法在一起爭論的人硬湊在一起終是沒什麼意思的。我越來越感覺到與社羣裡的那些人,其實並沒有生活在同一個層次,與此同時,我也沒有避免被人家冷嘲熱諷。我希望將來的自己在文化方面是有所見識的人,我也想象假如有一天我們幾個人湊在一起,大概會聊一些什麼話題呢?要買車要買房還是聊什麼其他的東西,如果是聊這些,我只能避而遠之。有時候即便是我想跟人家湊在一起,人家也未必願意。友情這種東西,如果換一個時空,他就一定會不復存在。我所說的洛陽其實不是真實的洛陽,假如我真的出現在洛陽,我在那裡會看到什麼呢? 也許我感受到的不是我想象當中的溫情,而是一個人情化社會的各種弊端。這讓我想起來我們鎮上曾經發生的一個案子,有一位女生慘遭橫禍,而鎮上一些所謂長老出來說和這件事情,他們提出的方案就是讓歹徒把這位女生給娶了,這樣既保護了女生的名節,也讓這個歹徒有了家。
這樣的方案在我這樣的人聽來是絕不能接受的,我也絕不能接受這樣的所謂傳統文化。有時候就是這樣,我能看到硬幣的一面,卻看不到另一面。能看到溫情,看不到它根本不講理性。能看到理性的時候,往往也感受不到它的冷漠。而一個又溫情,又有理性的社會,在歷史上不曾出現過,在未來也可能不會有它,只能出現在我的幻想裡。也有可能事情是這樣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我幻想出來的,或者說這世上的確存在許多美好的事物,只是這些事物從來都不屬於我。儘管如此,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人生來一無所有,走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夜幕時分,我立於廊下,有一位女士過來說:“你來了洛陽有意去汴梁看看嗎?那裡有更精緻更豐富的東西,而且趙宋的文化相對於李唐文化更加親民。”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八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