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候,雷乃發聲:雷者陽之聲,陽在陰內不得出,故奮激爲雷。
親愛的玉樹女士:
沙門來到東土之後,當時人們浸泡在現實的苦難中,這個時候沙門就給他們描繪了一個沒有痛苦的彼岸世界,這個彼岸世界被稱作是西天佛國。當時的人們對西天佛國充滿了嚮往,沙門告訴人們,只要忍受現實的苦難,堅持行善而不作惡,就可以往生極樂。會昌年間,沙門受到了非常大的打擊,唯有禪教得以倖存,因爲禪教叢林沒有儲蓄大量的財物,沒有輝煌的寺廟,所以在這一場空前的法難當中沒有得到朝廷的關注。禪教有頓漸二宗,隨着時間推移,漸宗逐漸消失了,其實頓教是禪教正宗,漸宗是弘忍禪師坐下的弟子神秀禪師爲了讓禪教適應普通人修行做出的改良品種。禪教開枝散葉之後,其它宗派一開始復興,比如淨土宗與禪教開始合流,相比於禪教,淨土宗更適合普通人修行。淨土宗修行的方法非常簡單,就是每天念南無阿彌陀佛,一天念十萬遍,肯定往生極樂。
經歷了一段時間的震盪之後,人們開始走出封閉僵化的過去,那個時候人們一方面要眼前的苟且中掙扎,一方面嚮往着大洋彼岸,那個時候人們想象中的大洋彼岸是一個富裕、文明的地方,在哪裡月亮更大,星星更亮,空氣、街道都更加整潔乾淨。到了新世紀第二十個念頭,彼岸世界各種問題不斷顯現,這個時候人們發現原來自己過着無數人嚮往的生活。但越是這種時候,人越應該保持清醒。就好比晚清的時候,北洋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地方,但在域外強人的眼裡它不是世界的光源,而是讓他們垂涎三尺的肥肉,於是不斷有強人接近它、蠶食它,此時的清人臃腫肥大、氣喘吁吁,可謂虛弱至極,卻錯誤的以爲自己非常強大,別人見到他都會瑟瑟發抖。當他們在戰場上被擊敗之後,被迫與強人媾和,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知恥,反而用言語裝飾自己的懦弱,把求和說成賜和。
魯迅先生陛下的阿Q是世界文學史上的經典形象,他的精神勝利法實際上在全世界被人們廣泛應用。鎮上讀初中的時候我被人稱作是孔乙己,那對我來說是非常黑暗痛苦的歲月,在高二的時候,我見識了《阿Q正傳》,阿Q先生在許多人的眼裡堪稱笑柄,但只要仔細一琢磨,才發現自己即是嘲笑他的人,又是他本人。小的時候,大人喜歡慫恿小孩打架,我當時就曾經欺負小朋友給大人看,我的表演與阿Q小尼姑給衆人看有什麼區別呢?其實孔乙己也是一個經典形象,他的學問是茴字的很多種寫法,而且會在不經意間背出一句《論語》。他曾經做一些抄抄寫寫的工作,卻因爲竊書被僱主打。古人的智慧是這樣的,一個聰明人總是表現的非常愚鈍。如果我是孔乙己,就掩飾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如果別人不待見我的學問,就絕不會拿出來顯擺。
我一般會把程先生說成是自己的朋友,實際上我們之間的友誼非常的勉強,他很喜歡強調自己的討好型人格,其實我寧願他沒有這樣一種人格,因爲你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一般不能辨別他是不是在討好你,這樣就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討好了,如果一個人長時間的討好你,你可能就會背上沉重的心理負擔。程先生與我三觀不和,可能是因爲他的討好型人格,成全了這一段原本不該發生的友誼。我是一個非常不善於社交的人,所以我幾乎沒什麼朋友,每天只有自己配自己玩。我曾經妄想以文會友,後來才發現這種想法實在有些荒唐。程先生對曾經對現狀是有些不滿的,但是時間教育了他,現在他曾經嚮往的那個彼岸世界消失了,他現在對社會提供給他的所有條件都非常的滿意。
從前他很多次談到對荒島的幻想,他總是想如果八荒沉沒,人們就要在海外重建文明,如果他可以主導這次重建,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設想來建設荒島了。時間如果倒退在十三年前,他的想象是這樣,希望可以在北洋批給他一個地方,讓他按照儒家理想來建設,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先生連《論語》都沒有完整的讀過,而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以孔子門人自詡。我沒有幻想在北洋能批給我一塊地方,但從去年開始我也對荒島產生了幻想,那彷彿就成了我逃避現實苦難的彼岸。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人們奔赴海外荒地,就如同當年許多人逃離老態龍鍾的歐羅巴,來到一塊希望之地,在哪裡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設計自己的生活,這種設計在第一批移民在一搜船上就已經完成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原本荒蕪的地方綻放出新教文明的光輝。新教有一個原則,就是信仰與生活是分開管理的,人們過着世俗生活,建設世俗社會,但信仰是人們的精神支柱。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過着世俗生活,生活在一個世俗社會,但我們在精神生活的建設和管理幾乎不存在。在我生活的村子裡有一個廟,圍繞着這個廟還存在一個組織,這個組織負責經營這個廟,並且管理村民的精神生活。與其說這個廟實在傳播迷信,不如說它是人們信仰的載體。在我進入城市之後,廟會仍然存在,即便是在省城還是有各種廟會。廟會是管理人們信仰的組織,但我們也被質疑是不是存在真正的信仰,因爲很多人實際上是無神論者。生活在北洋的人面對信仰充分的發揮了主觀能動性,他們相信神靈是可以用金錢收買的,一點點糖果,一顆豬頭就可以讓神靈爲你服務。北洋的風氣是這樣的,他們非常重視神靈的實用價值,如果發現這個神不那麼靈驗,他們立刻就會創造新的神靈。在某地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廟,這座廟充分考慮到了客戶的要求,廟裡有考神、車神……
在北洋更久遠的信仰可以一直追溯到商朝,根據那個時候留下的記載,當時已經在祭祀昊天上帝了,在那些更久遠的傳說當中,對昊天上帝的祭祀可以追溯到黃帝時代。昊天上帝是一個象徵,在北洋傳統的語境當中,天不止是一個物理概念,它還是一個信仰的概念,天指的就是昊天上帝,而昊天上帝有另外一個名號被更多的人所熟知,就是老天爺。祭祀昊天上帝一般被稱作是祭天,舉行郊祀之禮在殷商時期就已經成爲傳統,這一傳統一直延續到晚清,之後袁項城也曾率領文武到天壇祭天。由此可見昊天上帝在北洋到底是多麼重要的神靈,但它卻不爲大多數人所知。特別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朝廷有規定,天子以下不許祭天,一般百姓不許祭祀遠祖,這樣的規矩可以一直追溯到周代。
也許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大多數人接觸不到昊天上帝,只能去創造新的神靈來保護他們。這些神靈的等級沒有那麼高,他們看起來也沒有那麼神秘。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人們根據不同的需要,創造了衆多的神靈。以至於在北洋神靈甚至有一點混亂,比如同樣一件事,可能有不止一個人在管。所以在魏晉時代,據說是受沙門的影響,他們開始對歷史記載當中的神靈進行整理。然後描繪出一個有序的神仙世界,簡單來說把宇宙分爲三界,他們相信在人間之上有一個天界,在人間之下有一個冥界,天界有所謂九重天,也有更誇張的說法,認爲有三十六重天。冥界有所謂十八層地獄的說法,但冥界應該不止有地獄。至於除了地域還有什麼,我就說不清楚了。在宋代的時候,皇帝冊封了一個神,被稱作是玉皇大帝,根據民間的說法玉皇大帝統領三界,也就是說他是神仙世界,身份最爲高貴的人。
後來又出現了像《西遊記》《封神榜》這樣的著作,根據這些著作,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玉皇大帝其實只是一個橡皮圖章,神仙世界存在有一些幕後的人物,相對來說著名的就是所謂三清,但是在三清之上還有一個人就是鴻鈞老祖。前文提到三十六重天,根據這一說法,第三十六重天只有一個神仙能夠上去,他就是鴻鈞老祖,《西遊記》和《封神榜》立場是不同的,《西遊記》偏向於沙門,而《封神榜》偏向於道教,在沙門的世界,從來沒有道教的人物融入,道士們描繪的世界則不同,比如觀音菩薩就被借了過去被稱作是慈航真人。據說在明朝初年出現了一個人物叫做真武祖師,他又被稱作是玄天上帝,他是北方之神。在紫禁城還供奉着這位玄天上帝,據說他是明成祖朱棣的守護神。我們村前任廟會的會長曾經說過,在天上真正掌握權力的是真武祖師,而不是玉皇大帝。
兩年前,我與程先生在省城見面,他告訴我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說前不久,鄭成功被推舉爲新一任的玉皇大帝,他的前任是關羽。根據程先生的說法,鄭成功被推舉爲玉皇大帝使各個教門共同商議的結果,其中包括沙門和道教,也包括耶穌與另一位先知各自創立的教門。當時我被這個消息驚的目瞪口呆,根據我以前淺薄的知識,無法想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程先生說:“這是眼下三界最大的新聞,對於華夏更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天上每天在發生什麼事情,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特別佩服編出這個故事的人,雖然這個故事編得非常的離譜,據我所知玉皇大帝姓張,他在什麼時候卸任了我不知道,關羽在什麼時候被推舉?什麼時候接任我也不知道,玉皇大帝這個職位難道也會按照規定的時期被推舉一次嗎?六位姓張的玉皇大帝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落選?或者乾脆沒有背列入候選人的範圍。關羽還有鄭成功,因爲什麼可以接任?如果鄭成功確實做了玉皇大帝,那麼他卸任的時間在什麼時候?接替他的會是誰?
暫且按住天上的事不說,只說程先生曾經想要怎麼建設荒島。他當然希望在那個地方能夠推廣儒教,如果可能的話,他會把孔門一位後人恭請到那個地方,讓他繼續做衍聖公,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會支持這位孔門後人做島主。於是每年都會舉行隆重的祭孔活動,在荒島之上,漢服會被分爲兩大類,一類是日常服裝,另外一類是禮服,日常服裝也應該分爲兩類,一類是居家的服裝,另外一類是出門旅行或者工作服。禮服也分爲兩大類,一類用在比較肅穆的場合,一類用在比較輕鬆的場合。
在什麼場合穿什麼樣的衣服?會有相應的規定。在島上會推行各種禮儀,目的是方便人們進行社交。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對外界開放,允許外面的遊客到此旅遊。但如果導語不太大的話,會對旅客的人數進行限制。島上的建築必須展現傳統文化的特色,室內的裝飾必須呈現傳統的美學。在島上人們必須接受這樣的教育,每個人都不以尊者自居,每一個人都不自以爲貴。在人前人後必須展示自己的謙卑,這必須成爲一種習慣,成爲一種傳統。就算是這個島上最尊貴的人,在面對衆人時,必須展示自己的謙卑,如果他表現的非常傲慢,他就與自己的位置不匹配。在島上必須建立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建立在明確的規則之上,這規則必須被每一個人所熟悉。對於那些挑戰規則玩弄規則的人必須相應地予以嚴懲,島上的民風將非常的淳樸,島民的生活將富裕、安定、祥和,女人之間將維持一種親切友愛的關係。
忘記是在哪一年,有一位知名的商。在某個視頻網站開辦了一檔欄目,他去了很多地方,採訪了很多人,也在節目裡談了他對未來的設想。比如他對智慧小鎮充滿了興趣,而我對這樣的小鎮也產生了興趣。如果商人可以規劃小鎮設計人們的生活,我爲什麼不能涉及人們的生活呢?當然我覺得有這樣的實力,但我可以把它作爲一個課題,放飛自己的想象。我曾經想象過有這樣一個小鎮,我把它命名爲華胥鎮。小鎮的空氣是清新的,小鎮的陽光是明媚的,小鎮的建築完美的把傳統和現代結合在一起,它符合傳統的審美,又能夠滿足非常便捷的現代人們生活需要。在這裡,有很多店鋪,比如有茶社、酒肆,有歌臺、舞榭,偶爾天空飄下細雨,人們能夠隱約聽到從遠處歌臺傳來的歌聲。
在這裡當然少不了漢服店,店鋪裡能夠提供的做工精良的服裝,這完全不同於人們所看到的那種影樓裝。有一次我在某縣城的街上路過,某一處廣場上正在舉行集體活動,一羣小學生穿着做工極差的,所謂漢服在那裡表演歌舞,而一位老師模樣的人,正在那裡發表推廣漢服的演講。當然做工精良的漢服意味着更高的價格,我相信在這個鬼地方大多數人對漢服是沒有什麼感情的,對於那種價格比較貴的漢服,他們一定是深惡痛絕,甚至恨之入骨。記得有一次,單位某位婦女表達了對漢服強烈的厭惡,對旗袍卻情有獨鍾。就算是基於這樣的原因,我必須與這些人保持距離,因爲我永遠不可能跟他們是同一羣人。這些年我與他們的關係是非常糟糕的,我希望有一條清晰的界限能夠緩解彼此之間的矛盾,同時又避免走的太近,因爲人一旦走近,就會很容易忘記各種禁忌,從而在不經意間冒犯到對方。
我想象當中的華胥鎮,應該可以發展旅遊業,如果在發展旅遊業的時候出現了困難,可以考慮發展別的產業,但這些就不是我的特長了。我只是某個事業單位,一個不起眼的臨時工,如果我有能力讓一個小鎮的人口過上精緻的生活,我應該不至於活的一點體面都沒有。如果規劃一個小鎮都非常的費力,讓我規劃荒島,或許會更難一些,但我還是願意做這樣的嘗試,爲此不惜讓別人看到我的弱點。我曾經花費時間和精力去研究長安城的地圖,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規律性的東西。然後根據這些規律設計一個小型的城市,雖然小,但要具備與長安城相似的功能。我沒有像程先生那樣如此的推崇孔門,我的方案是這樣的,尋找各個朝代的皇室後裔,在他們當中選擇符合條件的人,只要符合條件,就會授予他們相應的爵位。從他們當中抽籤決定最後的幸運者。然後由這位先生擔任島主,如果島主家絕嗣,就會從當初授予爵位的人或者他們的後代當中選擇合適的人,如果符合條件的人不止一個就會再次抽籤。
一般來說要極力避免絕嗣的情況出現,在我的設計當中島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化符號,同時也是衆多島民團結起來追求理想生活的象徵。島主會有非常繁重的公務,這些公務絕大多數都是禮節性的,島主的尊嚴和榮譽會有一系列的規定作爲保障。與此同時,會設立鄉賢院,鄉賢院分上下兩院,上院主要是一些島上的精英人士組成,上院產生的過程大致是這樣的,一些人憑藉自己所做出的貢獻被衆人稱作是精英,島主會根據下院的建議,授予這些精英到上院議事的資格。一旦授予,終身享有,但違反規則者除外。下院參與議事的人員由島民直接推舉產生,這些人二年更換一次。
與此同時,導明還要推舉一個人擔任相島,一旦某人成功的獲得了多數島民的支持,島主就會根據名義任命此人爲相島,然後由這個人提名班子成員,而班子成員被提名之後必須經導主任命。在這些過程當中會舉行相應的儀式,相島處理公務,需要在鄉賢院進行討論,並且得到下院批准,下院批准之後形成文件,經島主簽署之後才能正式執行。我曾經非常驕傲的跟程先生談到了自己的這個設想,以前認爲自己的設想非常的完美。但陳先生總覺得這個設想似乎存在什麼問題,雖然他沒有指出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又對自己的這個設想沒有那麼自信了。因爲一些朋友可能覺得我的這個設想非常的陳舊。其實說到底這只是一個遊戲,就如同許多人所以爲的那樣,最完美的方案已經在實行當中。歷史終將證明,我們正在經歷的這個時代是一個閃耀着璀璨光輝的時代。
玉樹女士,其實我非常希望你能夠來我設計的華胥鎮或者荒島旅遊。雖然它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但你可以從這些事物當中感受到我的用心和才華。在生活當中我是一個非常沒用的人,洋歷年初的時候,我們單位聚餐,那個時候現場很多同事發言,我深深的感覺,我跟他們不是一羣人,我們的三觀是如此的不同,我們看到的世界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真的不合時宜,在這種情況下,我真的應該閉上自己的嘴巴,我寧願自己是一塊石頭,就如同一個精緻的擺件放在那裡。事實上我不可能是精緻的擺件,即便是我真的能夠閉口不言,我也只能是一粒無足輕重的灰塵。在這樣一個了不起的時代,我卻每天無所作爲。有時候人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而且是比平庸更加平庸的那種平庸。以至於讓我有了花錢懲罰自己的衝動,我對自己的這個心理感到恐懼。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二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