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莞驚駭得連呼喊聲也忘了,撲上來就要搶奪二人手中的刀,三個人糾纏成一團。
高遙終於喘着氣奪過了鄺雲天手中的匕首,他成功地阻止了鄺雲天自戕的行爲之後,心中一寬,一直強行支撐的真氣終於煥散崩潰,悶哼一聲,直接栽倒在了蘇小莞的懷中。
蘇小莞與鄺雲天同時驚呼,不過蘇小莞喊的是“高遙”,鄺雲天喊的是大哥。
蘇小莞忙不迭地扶起他的身子,又忙着替二人包紮着傷口,兩人的傷勢都不輕,血流得極多,蘇小莞一顆心又慌又亂,抖嗦着手,半天連一副衣裙都撕不開。
她恨自己的不中用,死命地咬着下脣,用近似絕望的力氣狠狠地撕着自己衣衫的下襬,眼看着高遙臉上的黑氣越來越盛,最後她無助地抓着高遙的手哭了,自穿越以來,她從沒有在一天之內流過這麼多的眼淚,而這所有的淚水,全都是因爲一個男人而流。
她正哭得淚光模糊,彷徨害怕到了極點的時候,有人伸手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說道:“你別哭!”
蘇小莞透過朦朧的淚光看過去,鄺雲天竭力地向她探過身,溫和地安慰她,他的嗓子受了重創,說話很吃力,聲音沙啞不說,略一動作鮮血便從頸中往外涌,但他竟微微笑着,全不把傷口當一回事,忍住自己身上最大的不適,轉而安慰她,讓她心安。
他略略探了探高遙的脈搏,神情雖有些嚴肅,卻還好不是蘇小莞最忐忑見到的嘆惜沉重。
“大哥只是暈過去了,他沒事的。”
說着他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火紅的丹藥給高遙餵了下去,這粒丹藥倒出來的時候,蘇小莞聞到了一股馥郁之極的芳香,心中驀然生出一線希望,焦急地問道:“二少爺這是什麼藥啊,能解他身上的毒嗎?”
鄺雲天久病成醫,一般的毒並不能難倒他,但千重雪本身就是傳聞中無藥可解的劇毒,他亦是無能爲力。
鄺雲天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沮喪的遺憾。
“對不起,這枚碧靈丹只能暫時控制他的毒性而已,至於解救的法子,以後總能想得出來的。”
蘇小莞也知道是自己的妄想,高遙曾說過,他中這毒已有五年之久,在這五年之內,他定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如果有可能,他早就解了自己身上的毒。
但她還是低垂着頭,含着淚光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你,二少爺!”
“你謝我?”鄺雲天一聲苦笑,聲音低低如嘆息,“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實情的話,恐怕你連恨我都來不及。”
蘇小莞擡起頭驚詫地看着他。
鄺修在一旁冷笑連連,一臉的不屑。
“都是將死之人,卻偏偏還要搞出這麼多花樣,真是可笑之至。”
在他眼中,最看重的人永遠只有自己,任何背叛了他的人,無論是不是自己的親人,都只有死這一條路可以選擇。
他復又提起了掌,如從天而降的殺神一般,向着地上或坐或臥的三人走去。
“啪啪啪!”有人在牆頭不緊不慢地鼓着掌,鼓兩下,笑三聲,笑聲象午夜的風鈴一樣清脆動聽。
“今日有幸得見鄺莊主如此不爲人知的一面,當真令小女子大開眼界!”
月下,樹影,紅衣妖嬈女子臨風而立,風兒吹起她本就輕薄如紗的寬袖短裙,裸露在外的胳膊與小腿雪**嫩,如柔亮的美玉瑩然生光。
正是五聖教主洪清波。
鄺修眯起了眼,眼裡的寒意深沉,緩緩開口,竟是出奇的冷靜鎮定。
“五聖教主在一旁窺伺已久了吧,不知光臨本莊,有何貴幹?”
“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女子今日前來,特意向鄺莊主討兩個人。”洪清波不緊不慢地回答,笑靨如花,如花笑靨下卻流轉着精明宛轉的幹練通達。
“這兩個人是五聖教的座上佳賓,卻不知爲何得罪了鄺莊主,還望莊主看到五聖教的薄面之上,容我先帶這二人回到五聖教養好傷,再親自上門向莊主賠罪如何?”
她一席話說得客氣之極,加之五聖教在江湖上也薄有威名,料定鄺修也不至於完全不把五聖教放在眼裡,因此竟是大膽地提出了這個請求,卻把在一旁愣愣看着情勢發展的蘇小莞弄得一頭霧水。
她沒有聽錯吧,洪清波居然爲了她和高遙,不惜當面得罪正義山莊的莊主鄺修。
鄺修沉默不語,洪清波一掠鬢髮,笑得嫵媚而隱含深意。
“鄺莊主不願意賞五聖教這個薄面麼?還是因爲——”她拖長了聲音,“還是因爲這兩人知曉了莊主太多秘密,莊主不願意留下這兩個人的活口?”
洪清波的目光清亮如星,卻也狡黠如狐,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鄺修的反應。
好一招以退爲進的激將之法,鄺修不怒反笑,提聲道:“洪教主笑話了,我鄺修執掌正義山莊,堂堂正正光風霽月,能有什麼秘密會怕你們這幾個小輩議論?再說了,就算你們出去胡說八道了,又有誰會相信你們的半句話!”
他說的倒是實情,以他的江湖地位,在江湖上已是傳說中的大神級別權威地位,那些個自詡爲武林正義的老頑固,腦子裡堆積的執念比茅坑裡匯聚的屎尿還多,又有誰會相信鄺修會做出如此滅絕人性的事,要他們接受事實,還不如勸母豬上樹有效得多。
所以說,這世界的黑白二字,原是可以肆意顛倒的。
蘇小莞聽得簡直憤怒想吐了,人怎能無恥到這個地步,要不是顧忌到此刻逃命要緊,她真要挺身而出與爭辯一番什麼叫禮義廉恥。
洪清波的笑容卻愈發真誠愈發歡暢。
“鄺莊主如此光風霽月堂堂正正,自然是不屑與我這二位朋友計較,既是如此,那小女子這就帶這二人離去了,莊主,咱們後會有期。”
聰明的洪清波自然是懂得打蛇隨棍上的道理,鄺修也不生氣,看似和善的目光劃過一縷陰沉的寒意,慢慢說道:“本來我也不想高遙這畜生就這麼便宜地死去,千重雪的毒,他還沒有嘗夠呢,你帶他走也好,省得我看到他這張臉就心煩。”
他轉身拂袖離去,臨別還冷冷地說了一句:“就算你費盡心機,也未必能解千重雪之毒,洪教主,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有那工夫還不如爲這小子準備一口棺材吧!”
“王八蛋!”蘇小莞怒極,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這個陰狠毒辣的鄺修,簡直比笑傲江湖的嶽不羣還要可恨可憎。
鄺雲天怔怔地看着父親遠去的背影,良久才咳嗽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蘇小莞問他:“你跟不跟我一起走。難道你要留在這個無恥的人身邊?”
儘管知道父親的確手上惡行累累,但聽到蘇小莞這樣毫不客氣地評價自己的父親,鄺雲天仍是忍不住閉了閉眼,感覺到彷彿有刀鋒劃過冰冷的心。
但他不能,二十年來,雖然歡樂少於悲傷,但這裡至少還是他的家,他身爲正義山莊唯一的繼承人,身上的擔子無疑是沉重的,他不忍心看到正義山莊衰敗下去,更不忍心看父親一個人在迷途裡越陷越深。
“你們走吧,我要留在這裡。”他低下頭,忍住自己不去看蘇小莞一臉失望的表情,感覺心底的那根刺更痛了。
“人各有志,小莞,你不要逼他。”洪清波微笑着開口,目光在清秀的鄺幸天臉上梭巡,“他也是個不簡單的人,你莫要小看了他。”
鄺雲天打個寒顫,臉上的哀色更濃了,痛楚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象是有兩把火炬,絕望地盛開在他的眼底心上。
燒灼得疼,疼痛迅速蔓延到四腩百骸。
原來一個人一生真的不能走錯一步,錯了一步,你必須花上一生的時間來懺悔,到死都於心不安。
洪清波朝院外打了個響指,立時有兩位紅衣少女跳了進來,麻利地撐開一個簡易擔架,將高遙放在上面,輕輕縱出了院門。
蘇小莞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鄺雲天,他正在怔怔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淒涼中流露着依依的不捨。
這一去,也許此生和他再也沒有交集了。
但鄺雲天再好,始終只是路邊的一道風景,而她的全部身心,從開始到現在,卻一直是屬於高遙的。
“再見!”她在心底默默唸道,跟隨洪清波身後離去。
洪清波顯然早已做好萬全準備,正義山莊莊外便停有一輛馬車,蘇小莞將高遙放在柔軟的地褥之上,又爲他墊上了兩個大大的枕頭,以期他於昏睡之中也儘量睡得舒適,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就癡癡地看着高遙的睡顏發呆,洪清波幾次喚她,她都沒有聽見。
蘇小莞不放心高遙身上的毒,聯想到五聖教在毒物方面出神入化的造詣,心中便升起了微薄的希望。
“洪教主,高遙中了一種叫做千重雪的毒,請問你有沒有辦法能解開呢?”
洪清波正坐在馬車一旁閒閒吃着瓜子,聞聲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蘇姑娘,這千重雪本來就是出自於五聖教,祖籍記載,千重雪是無藥可解的。”
連她都說無救,蘇小莞的心漸漸跌落到了冰窖,但她仍不死心的地說問“你一定有法子的不是,高遙中毒中了五年,如果真的無解,他怎麼可能還會—”
洪清波打斷了她的話,口氣頗爲鄭重。
“蘇姑娘,高遙是個聰明之極的人,他自己知道怎麼應對千重雪的毒,這種毒雖然厲害,卻暫時要不了高遙的命。”
“可是——”蘇小莞咬着脣開口,“他剋制毒性的法子是飲鴆止渴啊,總有一天,他的內力會不足以壓制毒性的,到時該怎麼辦?”
洪清波攤開手作無奈狀。
“到時他會死得極爲悽慘,千重雪的毒每壓制一次,反噬的力量就會更加增強一分。”
蘇小莞聽得連心也揪了起來,愁眉不展地看着昏睡中的高搖,只覺一顆心痛到了極處,卻也無奈到了極處。
“你也別急,無藥可解並不代表無法可解,也許將來,我會想出解毒之法也說不定。”洪清波笑呵呵地拍拍蘇小莞的肩。
“你不是誑我吧?”蘇小莞眼中一亮,彷彿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就請你快快想出法子。”
“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爲他勞心費力啊?”洪清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望着蘇小莞,蘇小莞一顆心全撲在高遙身上,竟完全沒有聽出洪清波的這句話中,包含了多少隱約的曖昧。
“你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蘇小莞只想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
洪清波掩嘴吃吃一笑,笑得蘇小莞的心中驚疑不定,良久她才止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現下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雖然她回答得模棱兩可,但蘇小莞還是從她的話是聽到了微薄的一點希望,她忍不住喜極而泣,握住高遙的雙手輕輕說道:“你聽到了嗎?你身上的毒有救了呢?”
高遙自是不能回答他,他於夢中也是俊眉深鎖,但他憔悴的病態並不能掩飾他軒然出衆的面容,蘇小莞癡癡地看着他,忍不住嘆了一口長氣,將臉頰貼到他的手心,反覆摩挲,低聲說道:“你什麼時候才能醒呢?”
洪清波忽然湊近前來,端詳了高遙幾眼,嘖嘖嘆道:“想不到高遙梳洗乾淨了,倒也不失爲一個翩翩美男子,他對你的一顆真心,更是讓人嗟嘆,這樣的男子,讓人不動心也難!”
她離得高遙如此之近,甚至彷彿還想伸手將他的臉頰摸上一摸,蘇小莞心中就有些不悅了。
“你想幹什麼?”
“哎呀,連看一眼也不行了,把你的男人護得這麼緊,小氣叭拉的!”洪清波輕嗔薄怒開口,眼裡柔柔的水光能醉得死人。
“這個男人,我也很中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