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閣的混亂,爆發得太過突然了,而且完全拿捏住了整個藏劍閣的死穴,導致墨語州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
他若是繼續執意封鎖的話,短時間內尋找不到一個妥當的解決方式,那麼宗門的弟子必然會死傷慘重——已經有數十名弟子自爆劍丹,如此行爲不僅等同於自廢武功,同時也會對周圍的人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傷害。
當然,這一點並非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受到魔念污染從而入魔的這些藏劍閣弟子,一旦自爆劍丹的話,便也會將魔念散佈出去,導致其他本來沒有入魔弟子也會因此而被魔念污染。
這就讓人非常痛恨了。
……
幾道劍光直飛浮空島。
尚在遠處時,墨語州和另一位太上長老便已經能夠感受到整個浮空島上滿溢而出的凌厲劍氣。
這股劍氣的氣勢極爲驚人,近乎於化作實質般的籠罩在整個浮空島上,壓得島嶼上的所有人都無法輕舉妄動。
這便是藏劍閣“琴棋書畫”四大太上長老裡,“琴”長老林芩的小世界能力。
她可以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將自身的劍氣徹底釋放出來,進而增強自身的劍氣威力,又或者是通過劍氣所產生的“氣”來干擾、壓制對手的氣,借而增強自身的氣勢,對被她列爲敵人的目標進行壓制,只要實力不如她的修士,都會被徹底壓制住,形成類似於禁錮的特殊效果。
林芩的實力不僅是“琴棋書畫”四大太上長老裡最強的,同時她的小世界能力也是最爲特殊的。
當然,這也與她所擁有的“飛劍”較爲奇特有關。
一頭長髮及腰的林芩,撫琴而奏。
琴音清脆叮咚作響。
但隨着她的每次彈奏,空氣裡就會有一道漣漪盪開,緊接着浮島上的某幾處氣勢就會跟着改變調整,或強或弱,總體上而言總是能夠得一個平衡,但同時又能夠徹底壓制住整個島嶼上的“氣”,保證那些試圖作亂的藏劍閣弟子都被壓制得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
這是隻有林芩一人才能夠勝任的工作。
空氣中,兩道漣漪緩緩盪開。
墨語州與另一名太上長老的身形緊接着出現在側。
“情況如何?”墨語州開口。
“這裡可以壓制得了,但沒有意義。”林芩搖頭,“我感受不到惡意。”
“整個藏劍閣都被攪得天翻地覆了,這還叫沒惡意!?”另一名太上長老一臉怒容的說道。
“除了一開始因爲混亂導致產生的傷亡外,在接下來的過程中都沒有任何弟子傷亡。”林芩瞥了一眼對方,聲音淡然的說道,“而且最開始之所以會出現傷亡,還是因爲一開始那些執事的應對手段過於激進,否則的話完全能夠減免這些不必要的損失。從根本上來看,對方只是讓他們投鼠忌器而已,並沒有在這裡大開殺戒。”
“你的意思是,對方在虛張聲勢?”墨語州敏銳的捕捉到了林芩話語裡的潛臺詞。
林芩斜了墨語州一眼。
沒有開口,但那蔑視的眼神,還是讓墨語州感到自己遭到了羞辱。
“虛張聲勢,指的是對方沒有那份實力,只能憑藉虛假的聲勢來嚇人。”林芩收回目光,雙手依舊撫琴而奏,但周圍卻沒有琴聲傳出,只有琴絃被撥動的“噔——噔——”聲,“那個魔頭,控制力相當驚人,至少除了一開始的混亂和過激應對導致的死亡外,後面哪怕就算是有弟子自毀丹田劍氣,也僅是修爲盡失而已,並未傷及性命。”
“你的意思是……”墨語州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林芩的言下之意,“讓我關閉護山大陣,放那魔頭離開?”
“不然呢?”林芩頭也不擡的繼續說道,“宗門秘境入口被堵,我們絕不可能對自己的弟子揮屠刀。眼下我雖然控制住了懸島的情況,但我也等同於被困在這裡,而若是我離開的話,那麼懸島必然會被破壞,這裡乃是護山大陣的中樞所在,其重要性如何也不需要我多言了吧?”
“至少我們現在還能夠將那魔頭困住……”
“那你有把握在短時間內找出對方,並且將其制伏嗎?”林芩語氣漸冷說道,“現在的情況,只是對方放出來的一個警告而已,若是繼續下去,到時候對方一念間讓我們所有受到魔念感染的弟子自毀,藏劍閣就算不變魔域,也必然會遭到重創,這個責任你要背嗎?”
“丹田劍氣自爆,只是衝傷經脈而已,並非不能醫治,多花個十幾年也還是可以讓這些修爲盡失的弟子恢復,但如果他們真的死了,那纔是真的一無所有。”林芩沉聲說道,“而且就算你不願關閉護山大陣,那又能如何?現在外面逃竄出去的入魔弟子已有數百了吧?他們分散着四處攻擊作亂,你也根本不知道哪一個就是魔頭,搞不好那個魔頭已經逃出去了呢?”
墨語州和另一名太上長老沉默不語。
他們知道林芩說的是事實,但就這麼認輸,他們也的確心有不甘。
想了想,墨語州還是將劍冢之事告訴了林芩。
本是神色淡然的林芩,此刻也不由得皺起眉頭,沉聲喝道:“胡鬧!如此重要之事,你先前居然不第一時間說明!”
“我……”
“關閉護山大陣,放對方離開!”林芩神色凜然,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林芩在“琴棋書畫”裡不僅位於首位,同時她也是藏劍閣十二位太上長老之首,其地位僅次於藏劍閣的掌門,猶在副宗主之上。只是通常她並不會出面管理藏劍閣的事務,而是由項一棋、墨語州以及其他幾位太上長老負責,但倘若當她正式出手接管整個藏劍閣的決策和安排時,就算是掌門都要與其共商協議。
“是。”墨語州知道,林芩此刻的態度是認真的,那麼他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執行林芩的命令。
……
衝擊藏劍閣護山大陣的點,已經超過了三百,而且這個數量還在不斷的增加着。
但石樂志心知肚明,別說是三百了,就算是三千、三萬,都不可能衝破這個護山大陣。
護山大陣之所以叫護山大陣,便是因爲整個陣法是與地脈結合到了一起,除了作爲最關鍵的陣法力量外,還有山勢、地脈、天地靈氣等等諸多的外在因素,所以護山大陣纔會是一個宗門最後的防禦陣線,也是一個宗門最後的底牌。
當然,護山大陣也不是萬能的。
若是力量強橫到一定程度,還是能夠攻破護山大陣的——徹底摧毀一個護山大陣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但如果只是打破一個缺口,或者讓一個護山大陣出現一些不該出現的破綻,導致護山大陣的運轉停滯、遲滯,還是可以的。
不過,這絕對是那一羣不過本命境、凝魂境的弟子能夠做到的事。
石樂志在等。
等藏劍閣有聰明人能夠看出自己的威脅。
當然,如果對方不在意,非要弄個魚死網破的話,石樂志也同樣不虛,只是到時候她的反擊手段就不像現在這般溫和了,還會給藏劍閣的弟子留下性命。
就在石樂志思索着後續行動計劃的時候,阻擋在她眼前的光牆,陡然一滅。
天地再度一黯。
石樂志的嘴角輕揚,拉着小屠夫的手就快步朝前。
很快,她們就離開了藏劍閣的內門,轉而進入到外門。
不過石樂志也沒有那麼天真,在離開的第一時間就解除那些魔念,那些中招的藏劍閣弟子此時可是她的人質呢,在沒有徹底安全之前,她怎麼可能會將這些人質全部釋放。
“孃親……”
“我知道。”石樂志回過頭望着小屠夫,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並未讓她看到自己眼裡的凝重。
自她離開內門的那一刻起,那股可怕的威壓感就始終籠罩在她的身上,其中隱隱纏繞着極淡的劍氣,也正是這些劍氣所散發出來的“氣機”牽動了小屠夫的心神,所以才連帶着石樂志都能夠明顯的感受到其中的敵意。
很淡的敵意。
但也格外的凌厲。
又前行了好一會,直到兩人都走出了外門的地域,石樂志才終於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我是真的被鎖定了呢。”
“你可以瞞得過尋常人的感知和搜索,宛如向海水裡滴入一滴墨汁。”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在石樂志的聲音落下後,緊接着響起,“但倘若一滴墨汁落入的地方,只是一張白紙的話,那麼你猜這滴墨汁是否還能夠無所遁形呢?”
“確實,太顯眼了。”石樂志點了點頭,“看情況,我似乎還沒離開藏劍閣的內門?”
“不,你離開了。”一道飄渺如煙般的身影,緩緩在石樂志和小屠夫的面前出現。
只是,這道身影並不是站立的,而是盤坐在一塊石盤上。
而在她盤膝的雙腿上,則是放着一張木琴。
“只是,你還沒有離開我藏劍閣的外門區域而已。”十指輕壓琴絃上的年輕女子,擡起頭凝視着石樂志,然後緩緩說道,“你就是奪舍了蘇安然的那個魔頭?”
“胡說!”小屠夫朝着這名年輕女子齜牙,就像是一隻被逼入困境中的兇獸,“孃親纔不是魔頭!”
石樂志沒有開口說話,而是伸手將小屠夫給攬到身後,擋住了林芩的目光。
“哦?”林芩望了一眼被石樂志遮住身形,只露出小半個腦袋的屠夫,然後才挑了挑眉頭,“看起來,你倒更像是黃谷主給他徒弟留下的後手?……又或者說,其實你纔是蘇安然?”
“你猜。”
蘇安然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林芩望着蘇安然那張清秀的面容,再聽着從蘇安然嘴裡傳來的女聲,她有一瞬間的確是在懷疑自己猜測的準確性。
太一谷收的前九個弟子都是女個,可爲什麼偏偏第十個弟子卻是男的?
而且,“蘇安然”這個名字不管怎麼聽,似乎都更偏向女性化一些,而且那面容也不像尋常男性那般陽剛,反倒是顯得相當的清秀。雖說玄界裡也不是沒有長相清秀的男性修士,但此面相的修士都有一個比較共同的特徵,要麼就是拼命的在向外界傳遞自己男性的信號,要麼就是選擇依附於實力強大的女修。
“不猜了。”林芩搖了搖頭,“只要將你拿下,之後的事就等黃谷主過來再做交涉吧。……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不反抗,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石樂志輕笑一聲。
她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且不說她不可能將自身的安危、蘇安然的安危交到一個敵人的手上,單是屠夫身上的秘密,就足以讓石樂志拼命了——這可是玄界第二位人靈,像藏劍閣這般“以劍御人”的宗門一旦發現小屠夫身上的秘密,到時候會做出什麼舉動來,根本就沒人能夠預料得到。
“如此,那就只好先請你留下來了。”
林芩沉聲一喝,右手拇指往琴絃上一撥。
琴聲錚錚。
空氣裡卻是陡然傳來幾聲凌厲的銳鳴。
數道細如毫針的劍氣,竟是憑空而現,直朝石樂志的周身襲來。
石樂志眼神一凝,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體內劍氣涌動,一股朦朧的霧氣陡然出現在石樂志周身。
這股霧氣,完全都是由最純粹的劍氣凝聚而成。
那射速極快的幾道毫針劍氣,猛然一頭扎入霧氣之中,只聽得一陣金鐵交擊之響,這片濃厚的霧氣竟是被射穿三個細孔,其中兩道都被有所準備的石樂志側身躲開,但第三道緊隨其後射來的劍氣,剛做完側身躲閃動作的石樂志已經無法完全迴避,於是只能規避要害部位後,強行硬抗。
只一擊,石樂志便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劍氣並未停留在蘇安然的體內,而是直接洞穿而過。
但真正影響可怕的,卻是因爲這道劍氣的洞穿,對蘇安然身上這處裂痕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原本不過只是兩、三道半寸長度的裂痕,陡然間就擴散到了一指來長,而且更是直接呈蛛網式的擴散,隱約間似要徹底破碎一般。
林芩猛然一拍琴絃,止住了琴絃的顫動。
周圍空氣裡原本涌動着的翻滾劍氣,頓時一消。
甚至就連石樂志身旁的這股劍氣濃霧,也徹底消失,一股充沛的強橫壓強猛然壓在了石樂志的身上,這頓時便讓她感到有了一種負山而行的沉重感。但憑藉驚人的意志力,石樂志終究還是沒跪落在地,只是一股可怕的黑色霧氣,頓時便從她身上衝霄而起,化作了漫天的黑雲。
林芩眉頭緊皺:“小世界……道基境?難怪你能夠在洗劍池那邊大開殺戒,連於成都被你斬殺。不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你我之間的差距相隔了一個苦海,而且你在不知不覺中還踏入了我的小世界裡,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全無勝算。”
“再說了,你繼續這麼放任自身的小世界,蘇安然的身體承受得了嗎?”
“你怎麼就知道我夫君的身體承受不了。”石樂志哪怕身體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感,但她的笑容依舊傲然,“我夫君的身體強壯得很呢,只可惜你無緣一試。”
林芩搖了搖頭,並未在意石樂志話語裡的挑釁:“蘇安然的身體,終究沒有接受過法則的洗刷,所以你如此強行施放法則之力,甚至凝結出自身的小世界,對他只會是負擔。……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他的身軀已經快要崩碎了吧。”
石樂志依舊只是在笑:“你猜。”
“我不用猜。”林芩還是搖頭,“我實力比你更強,只要拿下你就夠了。……既然你稱蘇安然爲夫君,蘇安然也能夠放任你如此毫無顧忌的使用他的身體,那麼我猜……劍宗當初封印在兩儀池內的東西,是你身旁那個小女孩吧。”
“很可惜,還真的不是。”石樂志笑得很開心。
“或許吧。”林芩突然也笑了,“但是……她絕對不簡單。”
這一刻,林芩的雙眸,猛然有了一抹明亮到讓人心悸的光芒。
“走!”石樂志突然伸手在屠夫的身上一推,“破空飛遁!”
“哪裡走!”
林芩怒喝一聲,手中琴絃一撥,琴音滾滾,頓時便化作無數道劍氣洶涌襲來。
但也不知石樂志用了什麼手段,只見屠夫只是化作一道紫色的劍光,便破空而出,就連林芩所演化的小世界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