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很多人?
這個我回答不出來。既然已經忘了,那就是忘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看着劉玉玲那有些深邃的眼神,我陷入了沉默。她的故事讓我感到更加沉重。在她的故事裡麪人物很少,只有一個她暗戀的某個男生,還有她的死黨,再加上她的哥哥。問題是她連那兩個人的名字都沒有說明。她之所以跟我說了她哥哥的事,主要是因爲我跟她哥哥一樣都不是普通人。
她的故事似曾相識。因爲我在一坨屎的那個大招裡面就曾經見過那個場景。只不過主體是我,對象是她而已。在我的幻境裡面,故事的版本是我寫情書給劉玉玲,而死黨是戴着眼鏡的濛濛。
這讓我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說她的故事,而是在說我的故事?
這裡路上人並不多,因爲並不是鬧市。不過往前走一段路人就多了起來。這邊離火車站還是算比較近的。而且劉玉玲看起來對這一帶也比較熟。估計她以前在這裡進過修吧。
前面一個分岔口,有一條小路直接通往火車站那邊。
路兩邊有不少房子,還有些旅館的招牌。有人在那裡跪拜,有人在燒着香,有人對着天上的巨大眼珠子拍照。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花壇,那裡圍着一大圈人。一個像是傳教士模樣的人穿着只有電影電視劇裡面纔有的傳教士衣服站在花壇的小小的邊沿上,正雙手舉天,大聲說:“神說,要有光,於是這個世界便有了光!”
我和劉玉玲不禁都站住了腳步,停下來看他表演。
“大家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偉大的神!也就是我們仁慈的上帝!這就是神蹟!”那個傳教士大聲說。
“這算不算老天開眼?”下面傢伙問。
“對!也可以這麼理解!我們要有信仰!我們要信仰上帝。他是仁慈、友善、偉大、博愛的集合體。他現在正在用他那巨大的、法力無邊的雙眼注視着卑微的我們。信仰吧,凡人們!只有信仰上帝,才能得到救贖!科學?怎麼解釋這光?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哪裡來的光?因爲神說要有光,所以纔有了這光。”
他似乎很激動。
我只能嘆息,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也只能更加嘆息,他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他繼續說:“那些沒有信仰的傢伙,你們也注意到了吧?有人跳樓,以爲這是一個夢,只要自殺了就會清醒過來。錯!這是大錯特錯的!那是我們偉大的造物主顯靈了!他創造了我們,我們都只是他的孩子而已;以前他之所以沒有睜開眼睛來看我們,只是因爲他在沉睡而已。現在他已經甦醒了過來,他要看看他的孩子們過得好不好。他要看看我們對他的信仰是不是堅定不移。”
本體甦醒了過來?
反正不管怎麼樣,今天是收割日,也是末日。不管他怎麼說都改變不了這一點的。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不過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發展他的教衆,反正他能自圓其說就行了。
“你們看,又一個沒有信仰的人選擇了自盡。”
果然,在不遠處,一個人從高樓頂上跳了下來,在下落的過程中還大聲叫:“我要醒!”
然後他就變成了一塊肉餅。
這真是一個悲壯的表演。
“他升不了天堂,進不了我們主的懷抱。任何自盡都是有違教義的。我們的主是仁慈的,是博愛的,但是他不會愛那些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愛的人。我們只是凡人,但是我們可以信仰他。”
我擡頭看看那兩個巨大眼珠,它們慢慢地轉動着,跟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我還能看得清它們眼白部分的紅色血絲,看樣子似乎昨天晚上還熬了夜。
劉玉玲說:“真的是神嗎?”
“神?也許吧,只不過這個神並不是仁慈的。”
那個傳教士的傳教活動我不想再看下去。所以我們繼續往前面走去。在旁邊的一個小院裡面傳出了唸經的聲音;還有的人在那裡念着無量壽佛。
看起來那些神棍都冒出來了。
雖然這些在我看來有些蠢,不過至少比那些沒有信仰而選擇跳樓或者割脈來得好一些,那些自殺的傻逼以爲這樣就能逃離這個世界?要是一死就能逃離的話,我早就不在這裡了。
當然,這些神棍的看似高明的舉動,在接下來的短時間內就會被證明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爲。因爲本體現在還沒有發話。當他們得知整個世界只有一百個人能活下去時,會變成什麼樣?
會“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選擇自盡成全別人嗎?
還是會繼續推廣“仁慈善良博愛”號召大家不要爭鬥?
接下來的場面將會相當精彩啊!只不過我並不想看到。雖然那些傻逼們都只是跟我無關的人,但我也不希望整個世界被染成血色。
車站就在前面不遠,人越來越多。
在車站旁邊有很多小店,不過大多都關了門;沒有關門的也被搶得差不多,亂成了一坨屎。
遠遠的就聽到有槍聲傳來。有一隊警察正在執勤,估計是有什麼罪犯被當場槍決了吧。
因爲警察的存在,所以場面並不會太過混亂。不過到處也可以看到無助的人靠在牆上哭着,有些則是顯得很麻木——反正也就這樣了無所謂了。
人這麼多,當然是做生意的好場所。不過有心思做生意的並不多,我只看到有兩三個還在做着生意。有一個人扛着糖葫蘆在賣,有人攔下,說要買一串。
“一百塊一串。”
“靠,這麼貴,怎麼不去搶?”
“能搶我早就搶了!再說了,看到沒,說不準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了,錢還是錢嗎?”
“行行行,來兩串,別他媽的廢話,真是世界末日,至少要讓我嚐嚐糖葫蘆的味道!”
而在另一邊,有些看起來像是不良青年的傢伙打起了那些無助少女的主意,“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坐在這裡哭有什麼用?不如陪哥好好玩吧!在快樂中死去,總比現在悲傷要來得強!”
看來他們根本就不必用強了,因爲絕望的妹子實在太多了,她們也許正需要安慰吧?
我茫然地走在人羣之中,來到了車站前,那裡掛着巨大的橫幅:鐵路全線崩壞!
全線崩壞?
看來果然出不去了。
城市之外果然全都不存在了嗎?
我所在的地方看起來就是這麼特別。
“出不去了。”我回頭對劉玉玲說了一聲,然後我就不禁怔住了。因爲她竟然不在了。
她去了哪裡?
四處都是人,只不過並沒有看到她。怎麼就走散了呢?難道她也想去尋歡?問題是想尋歡的話找我就行了啊,沒有必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吧?
我轉身四處尋找她。忽然在不遠處傳來了幾聲尖叫聲,然後歸於沉默。看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往那邊擠過去。我並不是想看熱鬧,而只是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已。
人羣往那邊聚過去,擠得我東倒西歪的,空氣中充斥着別人的汗味。幾個警察正在前面擋着人羣,留出了一塊空地,空地上躺着一個人。
白色的裙子,不過腹部被染成了紅色。她看上去那麼安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在那一刻我忽然有點心動。也許我真的喜歡過她吧?要不然我怎麼會在這一刻心動呢?
我想往前面擠過去,只不過人羣實在太密,根本就擠不過去。人羣裡面議論紛紛,有人說莫非其妙她就倒下了,看樣子像是有人趁亂捅死了她;有人說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說死就死了?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沒有救護車,只不過醫生還是有一個,好像醫生早就在這裡似的,他上前檢查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隨後跑過來兩個護士,把劉玉玲擡到了擔架上,蓋上了白布,擡走了。
人羣已經變得麻木,估計他們在這一天裡面看到的死亡已經太多。
不過我還沒有麻木。她是我的朋友,而且還跟我一起來的。只是她莫名其妙的死了,無聲無息。
因爲屍體被擡走,人羣終於有點鬆動,我終於擠了過去。
“她是我朋友!”我往擔架追過去。
醫生說:“哦。”
“她怎麼死的?”我抓住了醫生。
醫生翻了翻眼,說:“被利器所傷致死。照我估計應該是一把刀或者劍什麼的,一刀就捅破了內臟,快而且準。”
刀或者劍?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誰能做到?
收割者?
我放下了醫生,轉頭查看起來。
我並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只不過我能想到肯定有收割者在這裡面。爲什麼會對劉玉玲這個看起來不重要的人物下手?
如果是收割者,爲什麼不直接一刀捅了我?人那麼多,混在人羣中無聲無息地一刀捅死我的話,肯定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想不明白爲什麼要對劉玉玲下手。
不知道劉玉玲接下來會被擡去哪裡呢?也許那個地方的屍體堆積好山吧?
我不想去看。誰都免不了一死。雖說她是我朋友,但死了就是死了。現在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暗中的那個收割者接下來會對誰動手呢?
是下手殺我嗎?
“周泰呢?我好怕!他死哪裡去了?!”
女漢子提着一包來到了我的旁邊,她的眼睛都哭腫了,扔下了包,雙手緊緊抓着我,說:“怎麼回事?整個世界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