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灌入林中,捲起地面層層枯黃樹葉。
細碎的塵埃和碎屑被吹起,形成宛若黃雪一樣的漂浮物。
張榮方透過面具的雙目處,看着面容扭曲的照天明。
“當日之事,你既然做了,就該想過,今日之事必會發生。”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碎地面枯葉,然後碎掉的葉片又被風捲起,吹向前方。
“是你!!”照天明猛地扭曲大吼,他手指着張榮方。
“都是你!!如果你當初不出現,我怎麼可能!怎麼”
嘭!!
剎那間,一道人影衝到他面前,單手卡住他咽喉,將其高高舉起。
噗。
另一把短劍悄然刺入照天明心臟。
劍柄用力一扭。
血水從傷口邊緣溢出,漸漸染紅衣服。
照天明掙扎着,他在情緒最激盪的瞬間被突襲,巨大的實力差,讓他甚至連一點點反抗,也沒能做出。
“求放放過我的家人”他擡起手,試圖去抓張榮方。
但手臂擡到一半,便無力垂落下去。
“我答應你。過不及家人。”張榮方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輕聲道。
一天之內,他見證了太多殺戮和死亡。
聽到這一句,照天明終於緩緩合上雙眼,頭一歪,徹底失去聲息。
張榮方鬆開手,嘆息一聲,任由其摔落地面。
沒有再去看屍體,他轉身便急速離開。
之前,他剛剛得到消息,所以才急忙過來處理照天明。
照天明以爲他能逃掉,可惜,如今的譚陽城,到處都是金翅樓的人。
金翅樓的力量,輻射全城各處,根本沒人能逃掉死士和情報人員的監控。
在林中快速穿行數十息,不多時,張榮方便來到一處還在燃燒旳建築廢墟前。
廢墟里到處是倒塌的房屋建築,斷裂的房樑,燃燒的牆壁,冒着黑煙的廢棄物堆。
以及滿地的屍骸。
廢墟最前方,地面一塊斷掉的牌匾,清晰的顯示出幾個大字:趙家莊。
張榮方迅速找了一處火堆,伸出手,將懷裡的手抄本經帛抓住。
“你在做什麼?”
忽地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張榮方渾身一刺,寒意從脊背涌上頭頂。
他鬆開手,緩緩轉身。
身後站着的,正是天女潼章。
她一身白衣,素白無瑕,長髮隨風飄搖,手中指尖捏着一根金針。
目光幽深的注視着張榮方。
“你剛剛去殺人了?”
張榮方沉默了下。
“屬下剛纔接到下屬的消息,所以去提前處置一個叛徒了。”
潼章靜靜注視着他,雙眼一眨也不眨,清澈的黑色瞳孔,彷彿鏡面般映照出眼前之人的倒影。
風助火勢,越來越大了。
趙家莊漸漸連最後的一點殘骸,也被火焰吞沒。
兩人對視數秒。
張榮方率先低頭,表示恭敬。
不知道爲何,他在天女潼章面前,總有種隨時泛起的膽戰心驚。
彷彿彷彿對方隨時可能會對他下手一般。
“你可是好孩子好孩子就不要做不好的事”
“是!”張榮方心頭的驚悚感漸漸下沉,消失。
他身體的本能隱隱感覺警戒解除,鬆了口氣,知道過關了。
原本他一直跟着天女潼章,但剛纔他趁着對方短暫離開的時間,自己前往追殺照天明,這本身就是不敬的行爲。
身爲組織一員,在這種時候不請示上級便擅自行動。
要是換成另一個脾氣暴躁的,當場就要懷疑他通風報信,外通資敵。
“走吧”天女潼章轉身,繼續朝着趙家莊左側山林走去。
她每一步走出,看似輕柔,但跨越的距離都比想象中要大很多。
幾乎就像飄,腳尖輕輕一點,便輕輕掠出數米。
張榮方展開身法,才能勉強跟在她身後不遠。
“趙家莊隱藏的密教,都殺光了。你剛纔爲何要給那人說,願意繞過他的家族?”
天女忽然的一段話,差點把張榮方嚇得渾身一顫,停頓在原處。
他張了張嘴,咽喉感覺幹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在害怕?”天女沒有轉身,“你沒有做錯事,爲何要害怕?”
“屬下”張榮方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找什麼藉口措辭。
對方這種能看清隱藏情緒的能力,讓他心頭越發謹慎發毛。
“屬下,只是覺得,終歸要死,便讓他死得踏實一些更好。這樣,或許以後他也不會變成鬼魂害我。”
張榮方仔細措辭回答。
這個回答明顯出乎了天女的預料。
她奇異的看了眼張榮方。
“你相信世上有鬼?”
張榮方默然了下,回答。
“屬下不知不過,既然要動手,便要杜絕一切可能的後患。所以,就算萬一有鬼,讓他走得安心點,也能少些危險麻煩。”
連那種詭異神像都冒出來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天女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彷彿現在才真正覺得,這傢伙是個人才。
“走吧。”
她不再多說,繼續往前。
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來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小村落前。
村落裡已經有一隊隊灰白甲冑的雲煙死士提前抵達了。
地面到處躺着村民的屍體。
老人,小孩,婦女,農夫,所有人大部分被斬首而死,小部分則是被抹脖子。
張榮方甚至還看到有兩個襁褓中的嬰兒,也被一刀砍成兩塊
他心中嘆息。往前看去,卻見天女潼章已經和一名身高起碼兩米的強壯死士統領碰頭。
那統領小聲的在朝她彙報什麼。
聲音太小,風聲太大,一時間聽不清。
張榮方此時也沒心情偷聽,他就想着趕緊找個時機把懷裡的經帛徹底燒掉。
這經帛連手抄都不允許,顯然其中內容是絕對不能被任知曉的。
手抄本一般極有可能出現錯漏,就這樣的版本還不允許有任何外泄。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金翅樓和靈廷不願意冒任何風險。
到現在,張榮方若是還猜不出金翅樓的背景,那他就真的白活了這麼大歲數。
不多時,兩人交流完畢,那統領帶了一隊人馬轉身離開。
天女潼章在繼續帶着張榮方換個方向,朝其他地方趕去。
譚陽附近的日興鎮,是同樣靠近城池的一個繁華小鎮子。
等到鎮子前時。
在一處寬敞的莊園內,張榮方再度見到了黑十教的蛇王。
這位曾經的蛇王,此時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威風。
他和另外幾個黑十教的下屬,被圍在莊園的廣場中間。
一頭長髮散開,身上滿是血污。
“來啊!你們這羣瘋子!?”
蛇王薛景浩怒吼咆哮着。
他氣喘吁吁,周圍地面已經倒下了十多名身穿甲冑的灰白死士。
還有不少弩箭弓箭散落四周。顯然這附近還有不少弩手弓手,正隨時瞄準這裡。
圍攻蛇王的人中,還有兩個身穿全套白甲的死士統領。
兩人並肩站着,一人手中有着一把金屬長弓。正拉開朝着場中瞄準。
天女潼章和張榮方的到來,頓時讓兩人迅速停下,轉身朝着這邊看來。
嘩啦一下。
趁着這分神機會,蛇王薛景浩往左一個疾衝,手裡甩出一顆黑球。
那黑球炸開,瀰漫處不少黑煙,遮掩身形。
藉着黑煙,他衝向右側包圍圈,試圖衝開死士圈子,逃離這裡。
嘣!
就在這時,周圍猛地傳來鬆開弓弦聲響。
一片黑壓壓箭雨,宛如飛蝗,劃出一片細微的拋物線,籠罩住蛇王身旁的數十米範圍。
蛇王急忙揮刀,斬落打歪飛來的箭矢。
但一輪箭雨之後,又來一輪。
他不得已被逼停下,不斷抵擋飛來的箭矢。
嘭!
一聲槍響。
箭雨之間,夾雜着沉悶槍響炸開。
子彈的速度比箭矢要快,且成散彈般,雨點散落。
蛇王接連擋了數下,便渾身濺起點點血花。
他身旁的其餘黑十教高手,也終於支持不住,一個個被擊倒在地。
足足三輪箭雨過去,兩輪火器齊射。
當一切再度停下。
蛇王薛景浩終於渾身染血,累得半跪在地,披頭散髮,不成人樣。
此時他外面的外袍都被打爛,露出裡面穿着的黑色內甲。
若非那內甲,他或許早就結束了。
嗤!
手裡的彎刀一下刺入地面。
“有本事與我公平一戰!!”他怒吼一聲,血水一點點從嘴角,鼻孔流淌滴落。
但他的眼神卻是死死盯着走近的天女潼章和張榮方。
看到張榮方面上的面具,他終於明白了什麼。
“金翅樓!”
天女潼章微微側目,看向張榮方。
“你要上去報仇麼?”
當初蛇王薛景浩傷了張榮方一手,到現在還沒好。
如今正是報仇之時。
張榮方看着場中的蛇王,沉默了下。
“這位可是超品級的高手,屬下不能力敵,還是算了吧。”
既然都能直接碾死了,又何必自己再上去冒險?
這是他的想法。
“沒關係。”天女潼章輕聲道。“早晚也要接觸,現在去試一試吧。”
早晚?這可是超品高手!
她這番話包含的東西,頓時讓張榮方心頭一動。
他再度看向已經疲憊不堪,滿身是傷的蛇王。當即往前走出。
一直走到距離蛇王只有數米遠的位置,才停下。
“我右手手腕不怎麼能使力,你如今身上也有傷,你我就算扯平了。如此一戰,纔算公平。”
他心頭隱隱猜出了,這或許是天女對他的一次考驗。
如果贏了或許能得到的東西,會很多!
蛇王注視着他,已經回憶起了此人是誰。
“當初沒下手徹底殺了你,是老夫之錯!”他支撐起身體,感覺五臟六腑宛如火燒。
這具身體已經受了極大內傷。實力自然也大損。
不過沒關係,眼前這人似乎地位不低,只要拿下他,自己就有機會就有機會
“今日,就讓我彌補這個錯誤!!”
嘭!
他腳下一踩,地面開裂。
手中刀光宛如黑蛇般,以刀尖爲先,繞彎刺向張榮方。
這一下出手速度,看似爆裂,實則只有八品左右速度。
刀尖漆黑,還殘留有絲絲血跡,眨眼便越過兩人間一半的距離。
張榮方也面色沉凝,手中短劍握緊,鷹爪勾起,往前迎擊。
“密鍾!!”
不料才衝出一步,他耳邊便陡然震開對方的劇烈吼聲。
只見蛇王衝到一半,突然全身膨脹,肌肉隆起。
雙眼中的血色一下變濃,手裡的黑刀也速度暴增數籌。
那似乎是極限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