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宴會在傍晚時分才終於散了場,雲裳跟在洛輕言的身後往宮門走着。一路上不時地用人同洛輕言打招呼,洛輕言都只是冷冷淡淡地點頭致意。
有一道目光落在雲裳身上,許是因爲那目光太過不友好了一些,雲裳一下子便察覺到了。雲裳轉過頭,便瞧見一旁穿着胭脂色長裙的女子正看着她。
雲裳只需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正是先前在刺客事件之後自薦要奏一曲戰歌的女子。
洛輕言沒有聽到身後雲裳的腳步聲,便轉過身望向雲裳,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怎麼了?”
雲裳笑了起來,輕聲道:“那位姑娘恐怕是瞧中殿下了,從方纔在殿上便一直帶着對我帶着幾分敵視。”
洛輕言看向那女子的目光中帶了幾分冷,便伸手拉住雲裳的手,輕聲道:“夫人放心,除了夫人之外的其他女子,在我眼裡,都不過只是一顆會移動的石頭罷了。”
雲裳聞言便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了聲來,笑眯眯地道:“那請問一下殿下,那邊那顆胭脂色的石頭,是何來歷呀?”
洛輕言冷笑了一聲道:“榜眼的女兒。”
“女兒?”雲裳眼中帶着幾分訝異,她自是知曉,那榜眼便是三甲之中唯一一個不受洛輕言掌控的人,只是她尚且以爲榜眼李曄年紀至多不過三十,卻不想連女兒都這般大了。
“是啊,榜眼考科舉考了二十多年,才得了這個榜眼之位,倒也真是難爲他一把年紀了。”洛輕言眯着眼淡淡地道。
雲裳轉過頭再次看向那穿着胭脂色長裙的女子,便瞧見她身旁站着一箇中年人,瞧起來應當有四十歲左右了,面色有些蠟黃,眼神空洞。
雲裳眯了眯眼,卻沉默了下來,李曄的模樣,倒是符合雲裳心中死讀了二十多年書的人的模樣。一個人考取功名考了整整二十年,對功名一事便十分偏執了,這樣的人,大抵便只會死讀書而已,恐怕連自個兒的生活都無法顧及的。夏侯靖將這樣死板的人安插到朝中,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且……
雲裳想起先前那穿着胭脂色長裙的那女子的表現,倒更像是練武之人,行爲動作都帶着幾分習武人特有的利落感,且她方纔說,要爲大家奏一曲戰歌。
若是榜眼和那女子沒有絲毫關係,她尚且會覺着,一切都沒有什麼異常。
可是偏偏,那個女子是李曄的女兒,試問,一個刻板如斯的人,怎麼會教導出那樣的女兒?習武,性子直接大膽,且神色之間帶着幾分傲然之色。
雲裳眼中帶着幾分思量,轉過頭同洛輕言並肩走到了宮門口。
雲裳聽見身邊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聲音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雲裳的耳中:“太子妃實在是有些太不知禮數了一些,哪有同自己丈夫並肩而行的?”
雲裳冷笑了一聲,卻沒有應聲。
太子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口,馬車車伕和馬車旁的侍從見洛輕言和雲裳走了出來,便連忙從馬車上叫凳子搬了下來。洛輕言託着雲裳的手肘,將她扶上了馬車,才自己跟在雲裳身後上了馬車。此番舉動,便更是又引得一羣人側目。
雲裳聽見馬車周圍輕聲的討論聲,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只怕我很快便會在這些新上任的官員之中出名了,夏國最不知三從四德的婦人。”
“你好不好,溫柔不溫柔,賢淑不賢淑,知不知三從四德,我知曉便是了,何必在乎旁人的目光。”洛輕言淡淡地道。
雲裳聞言便笑了起來,心中卻暗自下了決心,以後在外面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做做樣子的,不然,若是惹了一些不好的流言蜚語到非她本意了。
“殿下便不問我那兵符之事?”雲裳眨了眨眼,偏過頭望向洛輕言。
洛輕言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雲裳柔軟的發:“有什麼好問的,那兵符定然是假的。”
雲裳聽洛輕言這般肯定的語氣,忍不住有些詫異,“殿下怎麼便這般肯定?”
洛輕言笑着轉過頭,輕聲道:“都說一孕傻三年,夫人這記性卻是愈發的不好了。夫人可是忘記了,寧國的兵符,有半塊在我身邊可是放了好幾年的,後來爲了求娶夫人,纔將那半塊兵符交還給了皇兄的。寧國的兵符是兩個半塊,而夫人拿出來的,卻是一整塊的,我方纔連一絲裂縫都沒有瞧見,自然不可能是真的。”
雲裳吐了吐舌頭,便笑了起來,她籌備得匆忙,卻是忘了這一茬了。
洛輕言笑了笑道:“你膽子也真大,連寧國的兵符都敢造假,便不怕內行之人看出了門道來?若是夜郎國果真發兵攻打,讓你去調遣幾十萬大軍來,看你該怎麼辦?”
雲裳聞言,眼中卻是劃過一抹得意,笑眯眯地道:“此事我早便想過了,在夏國,根本便沒有知曉寧國兵符模樣的人,唔,皇后娘娘不算,她定然是不會揭穿我的。”
雲裳嘴角微微翹起,帶着幾分狡黠:“且我雖然來夏國不久,對陛下的性子卻是瞭解的。即便夜郎國果真攻打了夏國,即便他知曉我手中有兵符,也定然不會叫我拿着兵符去調遣寧國的士兵,這可是關乎一國尊嚴之事。”
洛輕言聽雲裳這麼說,眼中亦是帶着幾分笑意:“你倒是事事算計得精明,只是,這麼做又是爲何?便不怕被人說你手握重兵,且是寧國的重兵,便是對夏國心懷不軌?”
雲裳撇了撇嘴,輕嘆了口氣,擡起眼瞥了一眼洛輕言,才道:“若不是陛下總是心念念地想要往咱們府中塞各種各樣的女子,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見洛輕言眼中帶着迷茫,雲裳才垂下了眼眸,輕聲道:“其實算起來,陛下想要讓你納側妃,自是爲了你好。你雖有手段,且如今因爲華皇后的緣故,在漸漸圈起自己的勢力。可是,卻始終比七王爺差了那麼一些,畢竟七王爺籌謀了那麼多年。陛下是想要讓你藉着聯姻來鞏固你的勢力,得到一些全力支持你的股肱之臣。”
雲裳苦笑了一聲:“陛下也並非不喜歡我,他只是覺着,我不過是個異國公主,即便有些小聰明,能夠真正幫襯上你的地方卻是不多的。”
“若是我在大度一些,只怕便也會同意陛下的做法的,可是無奈我素來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容不得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今日在宮宴之上亮出那兵符來,便是想要告訴所有人,我亦是有我自己的籌碼,且這籌碼,定然比不少人的籌碼還要重上許多,且也將我對於你納妾一事的態度表現得十分明顯了。這般一來,若是有人想要打你的主意,便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夠不夠了。”雲裳擡起眼來,望向洛輕言。
洛輕言眼中滿是笑容,似乎全然沒有因爲雲裳的擅作主張而生氣,反而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愉悅。
“嗯,從今兒個開始,朝中上上下下便會知曉,我是你寧雲裳的人,你寧雲裳手中握着五十萬大軍,無論誰想打我的主意,便得先過你手中那五十萬大軍的關。”洛輕言說着,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嗯,我覺着這樣極好。實在是,不能再好了。”
雲裳挑了挑眉,哼了一聲,嘴角愈發的翹得高了一些:“殿下莫要說我,還是說說,今兒個那刺客是怎麼一回事吧?”
“嗯?”洛輕言轉過頭望向雲裳,“那雜耍班子可是禮部請回來的,還是陛下和華皇后都點了頭的,只是恐怕被倉覺青肅動了手腳,倉覺青肅此人,倒真是個狠辣的。”
雲裳聞言,擡眼瞥了洛輕言一眼,才笑着道:“那些死士這齣戲唱得極好,只是那首領的夜郎話說的稍稍查了一些。”
洛輕言笑了笑,沒有否認。
雲裳便又道:“那雜耍班子一出來的時候,我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了,所有人都在認真觀看,你雖然也在看,只是全身都緊繃着,好似在隨時警惕着。最開始別人表演之時,你可不曾這般模樣過。若說是因爲你極其喜歡雜耍,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那些人從高蹺中拿出劍的時候,衆人皆是嚇了一跳,連我也有些詫異,可是你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反應迅速地按住了我的手。”
雲裳沉默了一下,才道:“再則,你知曉我並不太喜歡吃梨,卻給我削了一顆梨,盤中有好些水果,橘子、梅子、芭蕉皆有,可是你卻選了我最不喜歡吃的梨。我此前尚且不明白,後來纔回國了神來,大抵是因爲,梨子是盤子中唯一需要削的東西了。入宮不能待利器,你可以以削梨子爲由頭找宮人討了匕首,便是爲了後面的事情。”
洛輕言勾起嘴角望向雲裳,眼中帶着幾分寵溺:“夫人真是聰明。”
“殿下也是不想府中多幾個側妃的吧?那麼殿下接下來想要如何做呢?”雲裳饒有興致地問着。
洛輕言拍了拍雲裳的額頭,笑眯眯地道:“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