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酒樓內,柳天恆坐在二樓的窗戶旁,一邊搖着手裡的摺扇,一邊看着窗外。
戴着黑鐵面具,穿着黑袍的男子坐在他對面,那把沉重的鬼頭大刀放在桌面上。
桌上有酒有菜,但兩人都沒有要動快子的意思。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面具男子的身體正在不斷顫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你這樣強忍着是沒有意義的,只會讓血癮越來越嚴重,最終再次引發渴血之症。”
柳天恆看了一眼對面的面具男子,開口說道。
“只要修煉了煉血大法,一切症狀都會解除,你不僅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還能擁有更強大的力量。現在苗康被佛宗抓了,宗門正缺高手,說不定宗主一高興就把你提拔成副宗主,和我平起平坐了。”
柳天恆的話充滿了誘惑,但任憑他怎麼說,對面的面具男子都只是緊閉雙眼,默不作聲。
柳天恆對此也不介意,笑了笑,繼續看向窗外。
昨晚他在那處峽谷中和北地各大黑道勢力的老大們初步達成了共識,決定成立北地聯盟,而第一件事就是拿李行祭旗。
因爲赤血宗是聯盟的主導者,所以這次圍殺李行就由他來策劃。
於是他連夜趕到了李行所在的城鎮,打算近距離觀察一下目標。
片刻後,一隻灰背隼從天空俯衝而下,穿過窗戶,落在了柳天恆的桌上。
看到這隻灰背隼,柳天恆眼中閃過柔和的笑意,他用手摸了摸灰背隼的羽毛,將桌上盛滿了水的大碗推到灰背隼面前。
趁着灰背隼喝水時,柳天恆從它腿上取出一張捲起來的紙條,展開一看:
“飛雲劍尚來成?我記得這小子跟你學過劍法?”
他一邊說,一邊擡頭看向對面戴着黑鐵面具的男子。
聽到‘尚來成’這三個字,對方勐地睜開了雙眼。
“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把他也拉過來?”
柳天恆笑容玩味地問道。
刷!
桌上正在喝水的灰背隼像是突然間受到了驚嚇,勐地從桌上飛起。
“呵呵,你嚇到小灰了。”
柳天恆看着對面殺氣騰騰的同伴,毫不在意地說道。
面具男子和他對視,身上的殺氣不減反增。
“那小子現在跟在那名劍客身邊,接下來肯定是個死字,你現在點個頭就等於救了他一命。”
柳天恆開口說道。
“加入你們,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面具男子一字一句地說道,話語中壓抑着刻骨銘心的仇恨!
“呵,你現在不就活得好好的?”
柳天恆嘲諷地笑道。
刷!
殺氣在這一刻變成了真實的殺機,男子勐地伸手抓住了桌上的鬼頭大刀。
然而不等他拔刀出鞘,一把摺扇閃電般地點在了他的手腕上。
啪!
柳天恆用摺扇壓住對方握住刀柄的右手,雙眼直視對方: …
“既然你不想救他,那接下來就由你親手殺了他,否則我一定把這個尚家的獨苗拉入赤血宗!”
轟——
狂暴的氣機瞬間將兩人身前的酒桌擊碎,面具男子怒吼一聲,勐地站起身。
柳天恆對此絲毫不在意,只是打開摺扇,將所有的碎木片和灰塵都扇向一片,讓自己保持一塵不染。
“你如果想害死這裡所有人,我不介意在這裡和你打一場。”
他澹澹地說道。
很顯然,他十分明白該怎麼拿捏對方。
面具男子聞言,硬生生止住了已經邁出去的腳步,呼吸加重。
片刻後,男子直接轉身離去。
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柳天恆臉上笑容依舊。
他絲毫不擔心對方會跑掉,對方現在就像那隻灰背隼,飛再遠也總會回來了的。
“好隼總是要慢慢熬的,不急。”
柳天恆喃喃自語。
他已經‘熬’了對方大半年,相信早晚有一天對方會像他養的小灰那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想到此,他臉上笑意更盛,不斷搖着摺扇。
快步在街道上穿行着,男子的心中猶如有一團火在燃燒。
“得去提醒小尚,讓他們趕緊離開這兒!”
他如此想道,但卻不知道對方在哪兒,只能漫無目的地在城內亂跑。
“不,不能去!不能讓他看到我!不能讓他看到.”
某一刻,他突然停下腳步,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面具,身體微微顫抖。
“柳天恆是故意讓我跑出來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想讓我暴露自己!對,一定是這樣!”
“整個北地的黑道都結盟了,小尚他們跑不掉的.”
“我要殺了他嗎?”
“殺了他!這樣就不會痛苦了!殺了他不行,不能殺”
各種念頭在他腦海中打架。
頭痛欲裂!
“啊——”
男子突然仰天長嘯,深厚的內力響徹半座城鎮!
在街上行人驚駭的目光中,他發力狂奔,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衆人眼中。
沒過多久男子便衝出了城,他發泄般地狂奔着,速度快若奔馬。
當他跑到距離城鎮大概三十多裡的地方,隱約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是.血的味道!”
霎時間,男子的雙眸開始泛紅,身體也開始不斷顫抖起來。
“不行,我不能.”
但強大的身體本能還是讓他控制不住地朝氣味傳來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聽到了廝殺的聲音,前方不遠處有兩波人正在交手。
其中一波應該是押運貨物的鏢師,另外一波人則是馬賊。
雙方加起來有近百人。
馬賊劫鏢,這樣的事每天都在北地上演。
雙方都知道沒有後退的可能,所以廝殺得非常兇狠!
地上已經倒下了二十多具屍體,鮮血染紅了荒涼的土地。
看到這一幕的男子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股壓抑已久的渴望從內心深處涌出。 …
“馬賊!殺馬賊!都殺光!”
他喉嚨中發出一聲低吼,然後拔刀衝了上去
男子的打法非常瘋狂,完全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受傷,有時候看上去甚至像是送死一般,故意迎着對手的兵刃衝去。
然而他的武功遠遠高於在場所有人,哪怕是完全不顧防禦的拼命打法也沒有馬賊能真正傷到他,反而被他一刀斬成兩截。
突如其來的強援讓這場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甚至到最後已經變成了一場屠殺!
歘!
男子追上正在騎馬逃跑的馬賊,一刀斬斷馬腿,讓對方摔落馬背,接着又一刀斬斷對方的雙腿。
“啊啊啊啊啊!”
馬賊瘋狂地哀嚎着,男子眼神狂熱地一步一步走向對方,然後一刀將其腰斬,身體內部組織混合着鮮血流了一地.
“還要.更多的血”
他轉頭四顧,但視野範圍內已經沒有活着的馬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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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下來的那些鏢師們遠遠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一個怪物。
剛纔男子出手斬殺了所有的馬賊,但在這個過程中也‘誤殺’了好幾名鏢師。
“他們.爲什麼這樣看着我?我不是在救他們嗎?我在行俠仗義!”
“行俠仗義,行俠仗義”
男子轉身朝鏢師們走去,此時的他滿身是血,戴着面具拿着大刀,如同地獄中走出的惡鬼。
鏢師們下意識地向後退,手中兵器對準他。
男子看着眼前的衆人,看出了這些人眼神中的恐懼。
這樣的眼神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停住了腳步。
“閣下.”
“滾!快滾!不然連你們一起殺!”
男子咆孝聲。
於是剩餘的鏢師連忙逃跑,連貨物也顧不上了。
對上馬賊,他們還有勇氣廝殺,但對上這樣的怪物,他們心中膽氣已喪。
看着這些人逃跑的背影,心中翻涌的殺機讓他想要再次提刀衝殺上去。
“神武不殺神武不殺!”
他口中不斷念着‘神武不殺’這四個字,強行壓抑住強烈的殺戮慾望。
這四個字彷彿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他能夠死死地守住一線清明。
他叫敖一清,在北地有一個響噹噹的綽號——無鋒大俠。
半年前,他查到了一名赤血宗長老的下落。
赤血宗的高層都知道藥奴的培育地點,只要抓住一個就有機會知道赤血宗的老巢在哪兒,從而摧毀赤血宗的根基,所以敖一清一路追查了下去。
最終他成功抓住了那名赤血宗的長老,但就當他打算帶着那名長老去找北地羣俠共商大計時,他被柳天恆偷襲了。
柳天恆的武功本就不在他之下,如果用上煉血大法存儲的精血之力,戰力還要比他強出一截,再加上對方本就擅長使用暗器偷襲,所以敖一清着了道,不僅被重傷,還被注入了精血之力,從此染上了血癮。 …
血癮發作的初期,身體會難受至極,彷彿有無數小蟲在爬,有超過九成的人都無法抗過這個時期,選擇向赤血宗屈服。
敖一清憑藉自身強大的意志力扛了過去,但他沒想到接下來纔是噩夢的開始:
隨着血癮逐漸加強,如果依然沒有吸收精血之力,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會出現異常,會變得越來越渴望鮮血,渴望殺戮!
這就是柳天恆說的‘渴血之症’。
敖一清第一次進入‘渴血’狀態時剛好遇上了一隊攔路搶劫的馬賊,等他清醒過來時,身邊已經是一地的殘肢斷臂。
這樣的結果對於追求‘神武不殺’的他來說無疑是無法容忍的。
接下來他渾渾噩噩地四處遊蕩,遠離人羣,但當他第二次陷入‘渴血’狀態且殘忍地殺死了幾名無辜的路人後,他徹底崩潰了。
柳天恆適時出現在他身邊,再次給他注入了精血之力。
從那天起,敖一清丟掉了自己的無鋒重劍,改爲用刀,同時爲自己打造了一個黑鐵面具戴在臉上。
“一定有辦法可以剋制血癮,我一定能拯救自己!”
敖一清如此對自己說道。
之後的半年時間裡,他一直跟在柳天恆身邊,儘可能地和血癮對抗,實在剋制不了時纔會讓柳天恆給他注入精血之力。
而作爲代價,他需要幫柳天恆做一些事,比如像昨晚那樣和對方一起進入那處峽谷中。
柳天恆覺得敖一清早晚有一天會徹底屈服,而敖一清則一直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可以戰勝血癮!
直到今天,柳天恆說要將尚來成也拉入赤血宗。
敖一清知道尚來成對自己的態度,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很好,覺得對方可以繼承自己的衣鉢,所以他無法接受對方也變成自己現在這樣。
“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就沒事了!”
“不行,不能殺!”
極端衝突的想法讓他頭痛欲裂,然後他忍不住拔刀追向正在逃跑的鏢師們
當敖一清重新恢復神智時,又一次看到了滿地的屍體。
“我做了什麼?”
他勐地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面具。
“神武不殺,哈哈哈,神武不殺哈哈哈哈哈!”
荒野之上,男子跪在鮮血之中放聲大笑。
這一刻,他不再騙自己,終於肯承認一件事——
無鋒大俠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