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聲情並茂地朗誦課文段落,希望學生能夠體會到文中作者想要表達的感情。翻過一頁課本,我的視線落在了樑賀的座位上。

今天這個孩子依舊請假,本來只是簡單的感冒,去了醫院檢查也沒有大問題,可家長說是病情反覆。夜裡睡覺也不讓人省心,像是說夢話一樣講着什麼。

老人家對我說可能是惹到不乾淨的東西了,想要給他找個驅邪的人看看。樑賀在外打工的父母纔不相信這怪力亂神的一套,就讓孩子在家治病休養,守在家的爺爺奶奶也不敢隨便找大師來,所以就一直僵持着。

已經一週了,作爲撞邪代言人的我還是有必要再去看看樑賀的,如果真的是那方面的原因,我得和他父母溝通。

下課後,我沒有回職員室,而是拿出手機給之前賣我擺頭草的道長打了電話,詢問了一下關於樑賀的情況。

道長人在外地回不來,說這情況十有八九是被死人陰氣給纏上了,如果要進一步驅邪就得知道那孩子到過什麼地方。必然是去過陰氣重的地方,沾染上了什麼,或者帶走了什麼,所以才被纏上。

我想請道長回來一趟,他說自己還有大單子要幹,讓我另請高明。沒辦法,我覺得是不是可以帶樑賀去見見神婆。

收回手機,回頭瞧見身後的唐敬,貓一樣沒個聲音。他在這多久了?我打電話都聽見了?

“不要站在老師背後。”

“你落下東西了。”

唐敬將我的U盤遞了過來,原來是這樣,我態度緩和了些,道了謝拿過東西。

“老師要去看望樑賀嗎?”

“已經一星期沒來上課了,是得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吧。”彷彿沒有注意到我不贊成的眼神,唐敬衝我軟軟一笑,“作爲三班的班長,和班主任一起去慰問看望生病的同學,這不是應該的嗎?”

“是可以,但不能耽誤你上課的時間。老師打算今天晚自習去的。”

“今天晚自習兩節課都是數學,是做卷子,我可以帶回去做。而且老師,我倆都知道可能樑賀不僅僅是生病這樣簡單,我很擔心他,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老師再想想,你快回去,要上課了。”

打發走了這孩子,我回頭問了數學老師的安排,確實如唐敬說的那樣。綜合考慮後,我決定晚自習帶上唐敬。

晚上讀報時間剛開始,唐敬就收拾了東西趕來教學樓下與我匯合。學校外的街道已經亮起霓虹燈,夜色闌珊,少年跟在我身旁看着很高興。

樑賀家離學校不算遠,路上還買了慰問品,唐敬馬上把東西拎起,笑道,“我來就行。”

“你還背了挎包,老師幫忙拿一個水果籃。”多少要分擔一點,不能全部交給一個學生拿,儘管他比我高,力氣比我大。

唐敬把牛奶和水果籃放在地上,然後把自己的挎包拿下,仗着身高,他一套,把挎包掛到了我身上。

“老師非要拿,就給我拿包吧?”

“……”你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

是我自己要幫忙拿東西,現在也不好說什麼。默默地把他的挎包整理好,太輕巧了,我懷疑裡面只放了數學試卷。

好巧不巧,我白天就打了電話告訴樑賀的爺爺,晚上會過去看望孩子,老人家說老伴感冒了,他要陪着去醫院。正好讓我幫忙看一下樑賀。

所以七點多趕到樑賀家的時候,樑賀爺爺沒和我們客套太久,就扶着不舒服的老伴打車去醫院了。我和唐敬面面相覷,這就算是把孫子託付給我們了。

一踏進屋子,就覺得陰冷的很,比外面溫度低一些的樣子。

臥房裡樑賀還躺着,臉色蒼白,眼底有着淤青,眉頭緊皺,一副睡不踏實的樣子。

他的臥房窗簾緊閉,通風都是靠着敞開的房門,我仔細瞧着樑賀,就覺得他這時不時抽搐一下的樣子不太像感冒。

體溫槍顯示的溫度也正常,我在這心焦的時候,唐敬在小房子裡竄來竄去,還去翻樑賀的東西。

“唐敬。”我瞪了那小子一眼,接收到我的警告視線,他翻箱倒櫃的行爲停歇了。

“老師,我是在偵查。”

“你是警察,還是他是嫌疑犯?”

“非要說的話,樑賀是受害者哦。”

雖然是笑着對我說話,卻從他的話語裡察覺出一絲認真,我想到了道長的話,可能是要從樑賀周圍來調查一下。

躺着的人忽然喊着口渴,還掙扎着要坐起來,也不知道醒着還是昏着。有那麼一秒,我從樑賀的身上看到一抹重疊的黑影,再一凝神看,什麼都沒了。

眼睛睜開一條縫,唸唸有詞的樑賀說着話,我連忙去扶他,他腦袋一歪靠在了我身上,“唐敬,去倒水,不要太燙。”

唐敬幾步走過來,將我懷裡的樑賀拉到自己懷中,反過來指揮,“你力氣小,萬一他亂來就太危險了,所以就麻煩老師去倒水吧。”

也不是爭執話語權的時候,我去廚房接水,大概所有的變故都是從我一腳踏出臥房的這一刻發生的。

捧着一杯水回來,我看到唐敬將樑賀摁在地上,迫使着他張大着嘴,而少年左手兩根手指幾乎深入樑賀的喉嚨裡攪拌着。這樣一幅詭異驚悚的場面讓我驚愣,忙將水杯放好,我呵斥着。

“你幹什麼!快放開!”

摳挖着樑賀口腔的手指一勾,不顧我的推搡,唐敬硬生生從他的嘴裡拽出來一條霧氣般的黑影。這影子與那晚在樑賀背後飄忽的很像,我驚得頭皮發麻,拽着唐敬校服的雙手也鬆開了。

唐敬是在幫樑賀,可他爲什麼知道這些?

黑影發出淒厲的一聲尖叫消散於唐敬的手中,絲絲縷縷黑氣纏繞扭動,順着房間牆壁聚攏在天花板,抖動着宛如在害怕在憤怒。

黑色的物體漸漸變成沒有五官的慘淡人形,那老舊的民國裝扮越來越清晰。我想起樑賀缺課說被一個民國鬼影追着跑的事了。

電燈滋滋一聲,熄滅了。視野陷入全黑的剎那,我被唐敬抱起奪門而逃,從黑暗的房子躥到亮燈的樓梯後,少年一刻不停地帶着我下了樓。

平時看他打球就知道鍛鍊的不錯,可沒想到抱着我這一百多斤的人還能跳樓梯啊!

“樑賀!樑賀還在屋子裡!”

“別怕,會去找他的。”

一路將我帶到小區樓下的休閒椅上,我還覺得渾身發涼,手被握住,是他溫暖的掌心。

“吃顆糖,馬上就沒事了。”

手指將漂亮的糖衣剝開,紫色的葡萄味糖果遞到我脣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鬼使神差地將那顆糖捲入了脣舌中。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裡鋪開,我緊繃驚懼的情緒緩了下來,唐敬摸摸我的頭髮,說道:“三分鐘,你再來樑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