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像恐怖片那樣猛地衝到你眼皮底下的猛鬼, 血液無視了地心引力向上凝聚，一個滿身是血的長髮女人逐漸成型。因爲身前慘死的模樣，她身上的菜刀錘頭切割砍劈痕跡異常刺眼。
通過她的傷勢, 就能腦補出當時驚悚的肢解畫面。
看着這觸目驚心的聚合過程, 感到毛骨悚然的我有點沒出息地想躲學生背後去。察覺到了我的慫, 被握住的那隻手又緊了幾分。
溫暖傳遞過來, 他在我身旁說。
“不怕。”
“……”
心情複雜, 沒出息的老師又被學生安慰了，我覺得我以後的長輩權威地位很難保持。心下定神，我努力盯着現行的驚悚畫面, 嘴硬道，“老師沒怕, 你也別怕, 撞邪見鬼什麼的老師習慣了！”
噗嗤一聲, 唐敬扭頭，肩膀也抖了兩下, 像是在極力隱忍笑意。
我的挽尊似乎更讓他瞧不起了，太沒面子了。
“老師真可愛。”
“不要沒大沒小。”
“誠實發言也不行嗎。”
對上他坦誠的眼眸，我忽然想到這小子曾經說過，他可是喜歡年上姐姐型的。於情於理，我應該要注意一點, 想到這裡, 我對鬼都沒那麼怕了, 將手從他掌心中掙脫出來。
我：“你可以話療, 或者驅鬼了。”
唐敬：“……”
他看着空空的掌心, 嘴角一撇，不耐煩地轉向恐怖畫面主角, “怨靈，你有什麼未完的心願，謀殺你的人已經被警方逮捕判決了，事情早就結束，你不該再留在現世。”
這態度這口吻，莫名感覺到唐敬在拿對方撒氣？
被稱作怨靈的鬼魂身體一僵，滲血的眼睛徒然瞪大，身上流出來的血更多了。這種恐怖的畫面看久了，我也就習慣了，我儘量把對方腦補成番茄汁噴泉。
“我好恨……”她這樣說，聲音慘淡沒有起伏的情緒。
唐敬擡擡下巴，傲然道：“說說恨什麼？你別流血了，不嚇人。”
“……我太寂寞了，我要找人陪我，林浩應該來陪我，不，他必須來陪我，他纔是比鬼還要可憎的人。如果不是他讓我搬到這個城市，我又怎麼會死的這麼悽慘。一定是他厭倦我了，所以□□。”
我驚訝地聽着這番話，還有這麼一回事？當時的新聞確實鬧得沸沸揚揚，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是富二代林浩的地下情人。因爲林浩已經結婚有家室了，老婆都還在懷孕。
一個渣男耽誤兩個女人，真是罪不可恕，這個漂亮女人也真的缺乏辨別能力，有毒的東西不知道不碰嗎？我覺得我回頭要組織幾堂班會課，好好給學生上一下思想政治課，不能讓他們變成這些奇怪的大人。
我還在想着這些，唐敬就笑了出來，一點都不可憐怨靈的樣子。
“你真是想太多了，那個男人沒這個膽量□□，你就是被慣犯強盜給盯上了。別人踩點專門找你下手的。而且啊，警方會調查不出來你和那個富二代的關係嗎？你自己不自愛，三兩下被結了婚的男人哄騙，在老婆孕期出軌的傢伙，能是什麼好貨。說白了，如果你不找這種男人，也就不會搬出老家，更不會慘遭橫禍。”
這一大串話從自己的學生口中說出來，我有點驚訝，還有點敬佩，懂得還挺多？不過好歹也是十六歲了，該說不愧是喜歡姐姐類型的？成熟有想法的很。
我小聲問，“所以不是□□？”
唐敬：“當然，她就是單純的倒黴遇上了變態慣犯，現在想找個替死鬼。畢竟慘死的人怨氣都挺大，不處理她，富二代一家都危險了。”
我：“怎麼處理？”
唐敬：“陪她聊，想通了自己散去戾氣，去地府報道，沒想通我就送她去。”
總覺得自己知道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地府？真有地府？算了，鬼都在自己眼前了，有個管理鬼的地府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結果是對方沒想通，尖叫着開始攻擊我們。怨靈堅持自己是被□□的，是林浩對不起她，是對方想甩掉她，她一定要拉着對方全家下地獄。
通篇她都在責怪富二代，甚至是詛咒他的妻兒，她似乎從來不覺得自己做小三，並且企圖破壞別人的家庭有什麼問題。
“他們沒有要害你，反倒是你自己傷害了林浩的妻子。你的死只是意外，警方已經調查清楚了！對於你的遭遇，我也感到很遺憾，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糾纏也沒有意義。不如放手去投胎吧，這樣耽誤自己也是不划算的，何苦執着於已經沒用的事情！傷害了對方，自己真的能好過嗎！”
“你想想看，你倆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男人真的沒有對你好過嗎？警方調查說他送了你很多東西，也幫你還了幾十萬的貸款，甚至是家裡欠下的錢！你要是拉着他去死，他還未出生的孩子怎麼辦！無辜的妻子怎麼辦！”
我大聲對怨靈喊着，被觸怒的她發出狂怒的尖嘯，完全聽不進去這些話。我捂着耳朵，只覺得胸口被錘子狠狠敲着般震盪。
屋子裡的東西移動了起來，像是被塞進了轉筒洗衣機中，碰撞着飛躥着。一把水果刀直直衝我腦門刺來，沒等我抄起茶几上的果盤擋，只聽清脆一聲碰撞聲，水果刀被格擋開。
“沒用的，她已經快成厲鬼，只能動手了。”
唐敬單手將我扣入懷裡，一手拿着一把純黑色的，劍柄用繃帶纏着的雙刃長劍。通體烏黑的劍身上隱隱閃爍着符文一樣的深紅紋路。
驀地，心口鈍痛，雙手染血握着劍的畫面突兀地出現在腦海中。我喘着氣，望着唐敬的下頜，莫名覺得很熟悉。
熟悉到讓我難過。
我爲閃現的記憶感到不舒服，唐敬摟着我就暴力驅邪了，揮劍之聲破空而起，彷彿切斷了陰陽兩界的隔閡。怨靈被劍氣強襲，整個人釘在了牆上動彈不得。
唐敬單手拿劍，沒有什麼溫柔可言地把手中劍投擲了出去。雷霆萬鈞之勢飛出的劍刺入怨靈胸口，劍紋一瞬綻放光芒，怨靈掙扎着化作一團淡薄的灰霧消散了。屋子裡到處亂飛的傢俱物品也掉落了下來。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沒有一絲動搖地做完這些，手指一勾，那柄劍安靜地回到他手中，然後也消失。
好無情啊。
腦子裡不合時宜地冒出這種奇怪嘆息，我連忙摸摸自己的腦殼，我沒撞到腦子纔對。
再次看向我，唐敬眼裡有了色彩與溫度，握着我的肩膀，他緊張問道，“沒事吧？早知道就不讓你逞強跟來了。”
忙從他懷中退開，將散落的一縷頭髮挽到耳後，我說，“沒事，還是該說大開眼界。你比老師想象中還要厲害。”
被誇獎的少年很開心地揚起脣角，“我可靠吧？”
我點頭：“嗯。”在靈異這方面可靠過頭了，感覺超出神婆和道長太多了，這不是辟邪，這是誅邪除魔啊。
無償除妖做好事後，我倆離開了這棟房子。我還以爲要用很久時間，結果也就半小時，現在也才下午六點多。正好顧漣漪打來電話，說她懶得做晚飯，咱倆一起去外面吃烤肉。
我捂着手機，看了眼唐敬，是打發這孩子回家呢，還是？總覺得他做了好事，是不是應該犒勞一下。
我試探性地問了聲，“老師和朋友去吃烤肉，你，要是你家裡還沒準備晚飯，要……”
“我去！”
我話都沒問完，他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好的，就當犒勞你做好事的獎勵，那個朋友就是租這個房子的人，你要叫顧姐姐，叫阿姨會被教育的。”
“嗯嗯。”
我又提醒，“記得和你家裡人報備一聲。”
唐敬：“怎麼說？說我和老師約會吃晚飯？”
我作勢要揍他，臭小子警覺地後退幾步，露出酒窩。總是對我沒大沒小的，喜歡姐姐類型的男孩子都是這樣和年長女性沒有邊界感的？
“好了，我給媽媽發信息了，說遇到老師被請客吃飯。”
“嗯，這就好。”
文輝路，嘟嘟烤肉店。
烤盤上的油發出滋滋響聲，調好的醬料碟散發出誘人的香料味，一盤盤切薄捲起的肉類卷被端了上來。
唐敬坐在我對面，而我和顧漣漪坐一排，我們在一個四人包廂中。顧漣漪從看到唐敬起就一直給我使眼色，對面的少年乖巧，開局就是一句顧姐姐，直接把顧漣漪拿下了。
“喵喵老師，這比你吹的還要精品！好帥啊小朋友！”顧漣漪靠在我肩頭，對着我的耳朵說悄悄話。
“……”
在學生面前還是要顧及點大人的面子的，我木着臉將她從我肩膀上推開。我還以爲氣氛會尷尬，沒想到還挺好，顧漣漪和唐敬聊的像平輩朋友似的。
“小朋友不要拘束，都出了學校了，喵喵現在不是你老師。就是姐弟！”給對方倒了一杯可樂，顧漣漪豪爽地表示。
唐敬一聽，重複了一聲，“喵喵？”
明顯被咀嚼了一遍這個稱呼，少年說出來都帶着某種奇怪的不正經的輕佻感，還挺新鮮的樣子。
我皮笑肉不笑地暗自掐了顧漣漪一把，她擠眉弄眼地喊疼，馬上改口，“咳咳，快吃吧，已經可以下菜烤了。”
我再次湊近她，低聲道：“作爲成年人你穩點，不要在學生面前讓我下不來臺。”
顧漣漪眨眨眼，表示你說什麼人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