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安排在十一放假回來後準備期中測試, 擔心同學們在假期玩瘋了，我忍不住想佈置一些作業給他們，定定他們的心。可轉念一想, 放假還要做作業也是悽慘的很。
折中以後, 我就安排了背誦閱讀之類的, 把重點挑出來, 不規定硬性作業要求, 大部分是要靠自覺。
我在講臺上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假期注意事項，下面的孩子打着哈欠，搞着小動作 , 班會課上愜意的很。
我咳嗽了下，拍拍桌子, “都認真給老師聽着, 放假期間不能結伴去河裡游泳, 天氣雖然涼了，但總有些愛挑戰的同學搞些奇怪事。還有, 不要與可疑人搭訕，看到不明麪包車離遠點，人販子很可怕。還有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就算唱K吃宵夜也不要太晚。去哪裡幹什麼要記得和家裡人報備，知道沒有。”
我像個小學班主任一樣苦口婆心地叮囑, 下面的學生聽得意興闌珊, 不期然與唐敬的的視線對上, 他勾起一個上輕快的笑容。
“知道了, 老師。”
也不要求大家再整齊地給我回答一遍了, 我點點頭，收拾了東西。下午衛生委員安排教室與清潔區的打掃, 最後交給唐敬來驗收成果就行。
在晚自習的讀報時間開始之前，我一個人去學校的跑道繞圈子消食，食堂的晚飯有點吃多了。順便走到自己班的清潔區巡視，看到唐敬在幫忙打掃。
沒過多逗留，我又轉去了別的地方。然後一回頭就被撞了，一個男學生像是沒注意到我一樣，乾巴巴地朝我懷裡悶頭撞進。
我後退幾步，這個個子比我矮一點的男孩應該也是初一年級的，之前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如夢初醒的男孩一愣，立即紅着臉對我道歉，“對、對不起苗老師！我不是故意撞您的！”
噫，知道我姓什麼？我擺着手寬慰道，“沒事了，就算想事情也要適當注意周圍環境哦，萬一這是在馬路上，剛剛就很危險了。”
男孩有着柔順的黑髮，還帶着嬰兒肥的白皙臉蛋，脣紅齒白的模樣分外討喜。我想起來這是哪個班的了，這是初一年級特長班的孩子，當時那個班的語文老師讓我代過兩節課。
這個孩子我還有印象就兩個原因，一是過分天使的容顏，偏女孩柔美的外貌，以及那像漫畫女主角一樣的迷糊性格。好比手指被書頁割傷，過了一節課才反應過來。
“知道了苗老師，我是八班的鄒世林。”男孩濃密的眼睫毛撲閃兩下，小聲地告知着。
“嗯嗯，老師記起來了，以後走路注意點哦。”和他交談，我都不自覺地放柔語氣，總覺得太過大聲或者嚴厲，他水汪汪的眼睛裡就能滲出眼淚了。
鄒世林對我道了歉，從我身旁走過，沒多久我又聽到啊呀一聲。回頭一看，他又摔在了跑道上，大概是左腳勾到右腳的操作摔倒的。
有同學看到了就過去扶他，他嘿嘿地不好意思笑着，又爬了起來。這孩子一個人過馬路，我都有點心裡發憷。
回了職員室，因爲明天就放假了，辦公室的老師都在商量着假期去哪裡玩。有去日本的、泰國的，還有去西藏洗滌心靈的，被小玲問道時，我想了想。
“帶着爸媽去古城三日遊，剩下的幾天就在家裡吧。”
“苗老師帶家裡人去旅遊也很不錯啊，我也是計劃和老婆帶着女兒去海南玩幾天。”
和我搭話的正是八班的班主任劉老師，他很會管理班級，三十出頭，經常帶學校的特長生。我想到鄒世林，就好奇地問了句，“劉老師，你們班的鄒世林，是不是比較迷糊？”
“那孩子長了一張聰明可愛的臉，性格是真馬虎。好幾次忘記帶課本，去音樂室集訓忘記拿樂器。不過人還是非常善良的，脾氣也好，小提琴和架子鼓是玩的真棒，唱歌也好聽。我女兒可喜歡他了。”
“這樣啊，看來是特長方面特別優秀。”
“苗老師怎麼忽然想到問世林？”
我簡短地把在操場的事情說了下，劉老師哭笑不得地搖頭，這時唐敬敲門進來了。老師們都看着他，他笑着說了老師好，然後筆直走到我面前，開始彙報打掃成果。
“苗老師，你這班長是選的真省心。”
“對啊，改天也讓我班上的正副班長來跟班學習下。”
面對這種打趣，唐敬也保持着淡淡的淺笑，始終一副好學生的模樣。我瞧他一眼，說辛苦了，他趁着別的老師不注意，在我辦公桌上放了一包巧克力，然後走了。
晚自習結束後。
我收拾東西，今天可以搭乘小玲的車，她男友來接她，順便把我也捎回去。我趕着去蹭車，恰巧在教學樓下遇到唐敬，我覺得這傢伙應該是在等我。
“老師，要放長假了。”
“是啊，假期記得抽空看書。”
“我不懂的題目，可以找你請教吧。”
“老師放假前幾天要去旅遊……”
“我給你打視頻電話。”
“行吧，既然你這麼求知若渴，好了，我要去蹭車了。”
正要走，唐敬又叫住了我，怕小玲那邊等不及，我催促着，“還有什麼快說，老師急着過去，讓別人等不好。”
“你幹嘛總蹭別人車，羞不羞。”
“……”我哪有經常蹭別人的車！我很冤枉的，可被他這麼直白說出來，我真有點無地自容。
“我送你一輛車，以後你自己開着上下班吧。”
“……”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就是網絡上的黑人問號表情包，這個壞小子在說什麼，捉鬼很有錢也不是這麼刺激老師的吧。放在以前，我會覺得他拿我開玩笑，可現在我知道唐敬做得出來。拿人手短，我怎麼可能接受學生的賄賂，更何況是一輛車！
“你爸媽知道你這麼敗家嗎？”
“給你買的，怎麼能叫敗家，他倆也會支持的。”
“……”這一家人怎麼回事，支持班主任的工作走火入魔啦？“死了這條心吧，老師以後自己買，快回去。”嚴肅拒絕，我就拎包跑了。
放假第一天，一家三口就自駕游去隔壁鎮上的古城旅遊了，賓館定在了江邊上，可以欣賞到河岸古鎮兩旁的夜景。
推開賓館的窗戶，看着河對岸的景色，爸媽兩個人去體會二人世界了。我白天走路太多，這會兒一個人在房間休息。
手機彈出一個視頻請求，還以爲是顧漣漪，結果是唐敬。視頻叮咚聲鍥而不捨地響了幾十秒，我嘆口氣，接了。
畫面上先是出現一頭微卷的黑髮，然後是唐敬驚喜的俏臉，他馬上擡手對鏡頭打招呼。
[老師晚上好~]
“嗯，所以你在做作業？”
[沒有啊。]
“不是問作業，你打電話過來做什麼，手機電量多嗎。”
[你就兇我，別的學生給你打就可以嗎。歐陽軒給你打，你都很耐心。]
“……你怎麼知道白天他給我打了。”
[碰巧遇上他，一起聊了會。]
歐陽軒打給我是真的請教語文作業的，這位打過來純屬閒聊，索性我現在沒什麼事兒，也就放鬆了。
[想知道我這幾天在幹什麼嗎？]
“跟着師父驅妖捉鬼？”
[義務驅邪，你知道牛角路這幾年的車禍嗎？]
“啊，我知道的，之前打車聽司機聊過。說是每年都會出車禍死人，這個該不會不是天災人禍，而是有鬼怪作祟吧？”
視頻裡的唐敬穿戴整齊，他爬上自己的牀，用枕頭墊靠着繼續和我聊天。
[早幾年的車禍是疲勞駕駛、超速行駛這些不當駕駛造成的，但是後來就漸漸不對了。每年都會出現的傷亡，我和師父去調查了，確實很不尋常。現在國慶期間，旅遊來往的人多，這種時候就算再出事，也只會覺得是意外。]
“這，這不是很危險？只要路過牛角路就有可能被鬼魂襲擊？”
[對啊，你家裡是自駕遊吧，回來的時候不要走牛角路知道嗎。牛角路枉死的靈都轉變了，那裡躲藏着三隻以上的惡靈厲鬼，很可能是合作了。]
一個人在賓館的我感覺有點涼颼颼的，我往後看了看，沒有任何靈異現象發生。我也學着唐敬爬上牀坐着，懷裡抱着一個枕頭。
“你最近要去解決牛角路的鬼？”
[是的，接下來可能沒時間和老師聊了，畢竟那些壞東西很能躲的，我明天就去蹲點。]
“那你要小心啊，你是和師父一起吧？”
[沒有啊，師父只接有錢人的單子，不幹白活的。]
視頻裡的少年還哈哈笑了起來，一點都不害怕的，我卻擔心起來了。
[你擔心我啊？]
“這肯定的，你要是出什麼事了，老師多大責任啊。”
[……原來是怕班主任位置保不住擔責任。]
“是的，不然呢？”
看我這麼誠實地回答，那頭的人笑的更加歡樂，居然不會生氣。我對驅鬼什麼的真的不懂，但還是給唐敬推薦了神婆和道長，說是可以多找些幫手什麼的。
他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直到我爸媽回來房間，我才急忙將視頻通話給切斷。帶來宵夜的媽媽看我這緊張的樣子，忽然露出狐狸一般的笑。
“碳烤魷魚和涼拌黃瓜帶回來了，和誰通話呢？我和你爸一回來就急忙關了。”
拎走食物，我據實回答：“是學生。”
“那苗老師還真是熱愛工作，晚上十點了還給學生講作業。”明顯不相信的語調。
雖然是和唐敬在聊天，但也的確不是講作業，我莫名心虛地開始手撕魷魚了，並不想多說什麼。
在古城玩夠了三天，而自從第一個晚上唐敬打來視頻電話後，他再也沒聯繫過我了。因爲心裡擔心他，這後面兩天我都沒怎麼玩好。
我這憂心忡忡的樣子，更加讓我媽斷定我是有了喜歡的人，今天也是不能和她好好交流的一天。
第三天晚上，我們開車回城，進城以後是我在駕駛。我特意繞開了牛角路，我媽在後面吃着甘蔗，還不忘詢問。
“哎，怎麼不走近路，從這條路斜插過去，然後走匯海路更近。”
我一邊注意着車距，一邊打方向盤拐彎，說道：“牛角路不是發生好多次車禍了嗎，不走最好。”
經歷過真實靈異事件的我媽怕了，點點頭，“這也是。”隨後她還一本正經地叮囑爸爸，開車再也不能往這邊走。
我爸立即拍胸脯保證。
唐敬一直沒給我回信息，說不定今夜他也還在牛角路？晚上十二點，我將車開到停車場送了二老回家。
“我還有東西在顧漣漪那裡，我去拿一下，也順便把特產送過去。”
“你這孩子，這都半夜了，你明天去也一樣啊。”
將媽媽的牢騷關在了車外，我一踩油門又駛出了小區。這次我直奔牛角路，將車停在了路邊的停車位，下了車我就看到十字路口的所有紅綠燈在違背常理地閃爍着。
這一帶已經沒有行人和過往車輛了，就像被單獨隔絕開的空間。直覺告訴我唐敬在這裡，我正要邁步走去路口，耳邊傳來聲音。
“別去哦~”
這輕佻的磁性聲音空靈縹緲，四處都沒找到人，我還是準備走過去。
“不值得的，他。”
“你是誰，妖怪還是鬼魂？”我衝着發出聲音的地方警惕地說着。
“哎，我就是一個無聊的老朋友。”
連真身都不敢露出來的人，就算聲音再好聽，我也懶得理。我的學生可是在匡扶正義，作爲他的老師我怎麼能當做事不關己的樣子。
再不理會這聲音，我踏入了路口，一瞬間如走進了另一個時空。周圍的景色扭曲重組，頭頂烏雲密佈，閃電遊走，拿着劍的唐敬在與一團巨大的黑暗物質對峙。
仔細一看，會發現陰雲是由死去的亡魂組成的，哀嚎着尖叫着，如一個拼裝的巨大丑陋怪物。
那一瞬間我彷彿聽到它們在嘶喊着，讓唐敬拯救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