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車輛停在岔路口,我下車了,還有一段路才能到小區,因爲開進去有點麻煩,所以我就讓同事送到這了。

今天沒怎麼撞見靈異事件,我還覺着奇怪。這不,晚上九點多,距離小區還有一段路程的地方,我居然看到有人在路邊擺着一個占卜攤。

這個時間點這個地段怎麼會有生意?

非常簡陋的小攤,一桌一椅一個罩着黑袍的看不清性別年紀的人,一個裝飾性的水晶球。

“小姐姐,來算一算如何,免費的。”

天上掉餡餅的事我自然是不會相信的,禮貌性質地微笑了一下,便目不斜視地走過。身後還是那道雌雄莫辨的嗓音,涼涼的,如這秋夜。

“這個平安符和髮帶挺可愛的。”

突然這聲音又響起,我下意識地手往兜裡去掏,空無一物。

我詫異地瞪眼看向黑袍人,白到泛青的細長手指將髮帶盤繞着,白與棕色相互纏繞,如果不是有一個卡通熊,這畫面看着頗爲驚悚。

妖法?隔空取物?我絕對沒有弄丟唐敬送的東西,這個怪人怎麼拿到的?

腦子裡想了一遍得不出答案,我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小攤前,身後就這樣出現了樹根凝結而成的椅子。

是妖怪。

今日份震撼出現了,我眼睜睜地看着憑空形成的椅子,心底裡的恐懼像是汽水裡的氣泡般翻騰。

偏偏我沒有把從神婆那買來的小瓶裝童子尿帶着,不過萬一噴對方童子尿反而激怒了鬼怪怎麼辦。畢竟神婆說過只能應付低級的靈異。

我左右望了望,奇了怪,這條路上居然沒有行人了。不算窄的道路好似與世隔絕,想找個路人壯膽都沒辦法。

對方隱藏在寬大的黑袍下,似乎是在欣賞着我的窘迫和恐懼,幾秒後,黑袍人發出短促的笑聲。

“請坐,苗老師。”

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不知道這怪人還清楚什麼。我摟緊自己的挎包,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樹椅上,挺擔心屁股下的玩意兒會忽然張開血盆大口,把自己啃的七零八碎的。

“你要做什麼。”警惕地打量着對面的人,我問。

“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勉強吧,畢竟最近都這麼撞邪了。”

“我給你說個故事,聽完就好。”

“不是給我占卜算命?”

“算不了,未來要看當事人自己。”

慢條斯理地說着,黑袍人白如瓷的手將小熊髮帶與平安符放在了我桌前,生怕對方反悔,我趕忙將東西抓緊在掌心裡。

也不管我對黑袍人的微弱敵意,這人說起了一個久遠的老套的狗血故事,就像現在很多小說那般,男女主角之間橫亙着身份三觀種族等問題……

我起初聽得心不在焉,一心想着這怪人說完放自己離開。也不知道是從哪句話開始,慢慢地,我也就聽進去了。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一隻雄踞一方的大妖怪,不說作惡多端,但對人類也絕對不算友善。

呼風喚雨的女妖王愛上了人類男性除妖師,只可惜女妖王手染血腥無數,縱使爲了除妖師斬斷過去,一心向善,也換不回對方一眼。

癡情女妖不想做妖了,想當一個好人,廣結善緣,修橋鋪路,散盡金銀財寶救助窮苦百姓。傻妖怪感動自己感動人類,就是沒法撼動除妖師的心。

聽着這俗套的女追男故事,我感到一陣不舒服,喃喃出口,“既然他不愛,爲什麼要委屈自己。”

“我也問過,爲什麼。女妖王回答不出來,翻來覆去是那幾句話,我喜歡他,我想看他笑,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大概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傻驢,舔狗。

心裡突然冒出這樣的腹誹,我有點驚訝又有點懷疑,我怎麼聽個故事還聽出恨鐵不成鋼的慈母態度了,而且還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天地良心,我可從沒追過誰啊。

女妖虔誠向善,可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在除妖師小時候,女妖屠殺過一個除妖家族,那個家族就是除妖師本家。年紀尚小的除妖師躲過一劫,被嫁出去的姨娘收留了,隱姓埋名直到長大復仇。

對於女妖來說,殺一個人也好,一百個人也好,她從不會去在意這些脆弱的生命,和她爭執道德人倫,就好像你去詢問人類踩死過多少螞蟻一樣。

諷刺的是,她愛上了當年的遺孤。愛讓她變得在意起生命短暫的人類,讓她有了濃濃的人情味。

故事結局很慘,幾百年壞事也做了不少,將功補過終究換不回那些逝去的人。女妖改邪歸正到最後,還是被喜歡的除妖師殺了。她贏得了所有人的原諒,唯獨他拿起劍,刺穿了她。

緊握在掌心裡的三角平安符就算再柔軟也硌得慌,我感覺像吞了蒼蠅似的,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黑袍人留意着我的神色,“嫌故事不好嗎,但我挺喜歡的。”

“除妖師愛過她嗎。”

恍惚間,我問出口的話讓黑袍人愣住,寂靜的道路上有歸家的學生走過,也有晚歸的上班族驅車而過,然而這些人都看不見我倆似的。

與世隔絕的小空間裡,我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並且開始感到胸口堵得慌,隱隱作疼猶如慢性病發作。

黑袍人:“女妖消亡前問了和你一樣的問題。”

我煩躁:“舔狗最後一無所有。”

黑袍人:“……”

我說的特別認真嚴肅,顯然對方並不想理會我的挖苦,好好的故事氛圍都沙雕了起來。

沒被人家搭理,我也不想再耽誤時間,忽略心底因爲故事而造成的不舒服,提醒着,“故事也聽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當然,謝謝你聽我講故事,苗老師。”

“不客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