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冉冉顧不上打車的錢扣了多少,心裡只想趕緊看到父親。
當她趕回家的時候,客廳裡坐着大舅和大姨。
而在輿論中心的是消失了一段日子的謝舜。
謝冉冉看了眼父親,原本每天梳得油亮的大背頭,如今鬢角都有一片冒出頭的白髮,臉色也不復以前那樣紅潤,手上的江詩丹頓已經沒有了,LV皮帶看得出有些劣質,估計買的A貨。他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都沒有了以往的坦然和意氣風發,而是畏畏縮縮,有所閃避。
謝冉冉形容不出那種感覺,那麼愛面子的父親,人前一直成功如斯,人到中年卻崩塌成這樣,他如今坐在親朋好友面前,又該是怎樣的複雜心境。
母親陳娟坐在角落裡,沒有往日的哀怨嘮叨,反而強裝出波瀾不驚的樣子。
舅舅叼着煙肆無忌憚的抽着,嗆得謝冉冉咳了起來。
謝舜下意識的給謝冉冉遞來紙巾,兩個人卻沒有說半句話。
謝冉冉內心也極其糾結,父親自從讓她簽了那份一百萬的擔保後,她覺得這份所謂的父愛早已經不再純粹了。
虎毒不食子,這是父親跑路這些日子以來,謝冉冉聽過最多的話。
沉默得幾近窒息的氣氛下,舅舅熄滅菸頭,打破了這般沉寂。
“妹夫,你躲起來沒用的,你讓我去擔保借了5萬,既然你回來了,今天必須還給我。”
謝冉冉和陳娟對視了一眼,不可思議的看向謝舜。
他從來沒提過,還有親人間的私人債務。
謝冉冉只覺得兩眼發暈,無數的數字在腦海裡飄過,都彙總不出一個總數。
“我,我現在困難,你這點錢,我一定會還的。”
謝舜低着頭說,也不敢直視大舅,只是偶爾擡頭看他兩眼。
大舅直接飈了:“你說會還,誰知道會不會又一走了之,當初你讓我借給你,說給我3分息,我是去問別人借的5萬,你暴雷跑路,我還要每個月給人還利息,有你這樣做妹夫的嗎?”
謝冉冉瞥了眼謝舜,只見他臉紅耳赤,往日那種侃侃而談也變成了沉默。
謝冉冉正想開口跟大舅商量,母親陳娟突然就站起來,走到房間裡,不一會就拿出一個首飾盒。
母親把首飾盒打開,面無表情卻似乎隱忍着一股不滿,對大舅說:“這項鍊值5萬,拿走,就不要再來家裡了。”
大舅騰的就站了起來,直接怒眉橫對母親說:“陳娟,你幾個意思啊?5萬塊錢買斷親情是嗎?就爲了這麼個男人,大哥都不要了是吧?”
侷促的空間裡,氣氛直降冰點。
母親直接爆發道:“以前你吃喝玩樂,賭錢賭輸了,是謝舜給你拿錢還的,你有還過一分錢嗎?你借給他5萬你一個字沒跟我提過,你圖什麼,不就圖那點高利息嗎?”
興許是被戳中了,大舅用鄙夷冷笑來掩飾內心的波動,眼裡寫滿了奚落和強勢,他對謝冉冉母親說:“我是你哥,你居然這樣想我,呵,以後你就算死了,也別指望孃家有人來看你!”
謝冉冉看到母親的手攥成了拳頭,渾身都在震顫,嘴脣開開合合,卻愣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大舅抄起首飾盒,帶着滿腹的怒氣和心滿意足拍門而去。
大姨嚶嚶嚶的在角落邊上抽泣着,看着大哥和妹妹爲了幾萬塊錢反目成仇,自己卻無能爲力。
“我從來沒想過,落井下石的是自己最親的人。
”母親顫抖着說。
謝冉冉上前拉着母親,手掃着她的背安慰着。
“娟,委屈你了。”謝舜眼裡似乎噙着淚,木然的站在陳娟面前說。
“你還好意思回來,你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啊,啊,一會這個一會那個,連我哥這麼個賭鬼的錢你都去借,你真是想發財想瘋了啊你。”
陳娟把謝舜推倒在沙發上,謝冉冉見狀立馬攔着母親,她的拳頭星星點點的落在了謝冉冉的手肘上。
“啊,嘶。”謝冉冉被母親的拳頭咯到了手肘關節,吃疼的喊道。
陳娟停了下來,和謝舜立馬看謝冉冉哪兒被傷到了。
謝冉冉不耐煩的甩開他們倆,一股腦憋着氣忍着疼坐在沙發上。
看着女兒生氣,本來還要開戰的謝舜和陳娟頓時偃旗息鼓了。
謝冉冉觀察着許久沒出現的謝舜,躲閃的眼神終究是被她捕捉到了。
“爸,你終於肯出現了。你跑哪兒去了?逃避能解決問題嗎?”
謝冉冉從未用過如此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自己的親爹。
謝舜躡手躡腳的給她遞了杯水,嘆了口氣說:“我要是不走, 債主來了,會更麻煩。我走開一下,起碼局面還能控制。”
陳娟輕哼一聲說:“你那是控制什麼局面?自己逃避做縮頭烏龜,還要給自己立個牌坊嗎?我跟女兒這些日子面臨多少人催債你知道嗎?債主萬一逼死我們,你上哪兒有家可歸?”
謝冉冉聽着這些刺耳的話,瞥見謝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臂上的青筋盡顯,卻在不停的調整呼吸,跟吃癟的氣球一樣。
陳娟還想繼續訓斥,卻被謝冉冉伸手握住了手心,謝冉冉搖搖頭,就像在乞求她不要再說。
看到母親憋了一口氣,硬生生把怒氣往回吞的感覺,父親卻坐在那不知所措,不發一語的樣子,謝冉冉就覺得,這種死寂般的沉默在一點一點的撕碎這個家庭僅存的溫情過往。
“妹夫,作爲姐姐,我不說也得說,你再怎麼折騰也不應該把冉冉拖下水,你讓她籤的100萬擔保,她還年輕,路那麼長,你這100萬還不起了,你會壓垮她的呀。冉冉不說,我姐不說,我得說。”
大姨淚眼婆娑,指控卻字字誅心,謝舜愧疚的看着謝冉冉,仰頭捂着臉,一個大男人也不可遏制的哭了起來。
謝冉冉強忍着淚水,父親跑路的這些日子裡,債主和紛擾疊加的各種事情都沒能讓她掉淚,可今天幾個長輩此刻的場面讓她有些唏噓,父親當初的一個念頭,讓所有人的軌跡都改變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那他是否還會這麼不管不顧的一鋪清袋,把資產和存款、老婆和孩子幾乎賣個精光?
她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