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間是10點18分。
到達醫院的時間是11點05分。
謝冉冉顧不上那麼多,打了個車,依然耗時40分鐘纔到了醫院。
微信收款65元。的士司機的收款鈴聲刺痛着謝冉冉。
這是家裡出事後,謝冉冉第一次打的士。
平日裡她都會仔細比對滴滴和哈羅的優惠和價格,再選擇更便宜那個。
但這種考慮顯然不能放在對付緊急的狀況上。
打給大姨確認房號後,她提着行李箱一路奔到了病房。
當謝冉冉推開房門,嘴上喊着大姨時,門後的場景卻讓她毛骨悚然。
四個穿着黑衣的西裝男人站在牆邊,其中一個叼着牙籤,即使穿着龍袍也不像太子,右腳彎曲撐在牆上,吊兒郎當。四個人看見謝冉冉進來,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那樣子,像極了獵人看到獵物。
大姨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病牀上躺着她擔心了一宿的母親,看起來臉色蒼白,打着點滴有氣無力的樣子。
“大姨,怎麼回事?他們是誰?”
謝冉冉放好箱子和揹包,拉過大姨到角落小聲問道。
“他們昨天找你爸要錢,找不到人,說要找你,把你媽嚇暈了,他們剛纔又來了,怕你媽跑了。”
謝冉冉看向病牀上臉色煞白安靜入睡的母親,平日裡那個扯着嗓子訓她的人,此時卻虛弱如斯。
怒火積聚在謝冉冉心頭,卻也不好發作,欠人錢的,別人可以無賴如大爺,但她不行,因爲欠人錢,正常都會有羞恥感。
她輕拍大姨手背說:“大姨,辛苦你了,幫我看着我媽,我來解決。”
“你一人行嗎?要不我叫你姨丈過來?”大姨拉着她,眼神裡淨是不放心。
“早前比這個兇的都遇過,這個溼溼碎了。現在文明社會,他們不敢怎樣的,放心吧。”
謝冉冉這句話看似是說給大姨聽,實際也是在爲自己壯膽。
四對一,別說打了,罵都罵不過。
硬着頭皮強裝成老生淡定的樣子,謝冉冉走到那個吊兒郎當的頭頭面前。
“出去談談?”眉眼挑動着,謝冉冉不鹹不淡的說。
“你是?”男人抽掉牙籤,蹙着眉頭問。
“謝舜女兒,謝冉冉。”
“走。”男人衝謝冉冉揚了揚頭,向前走了幾步,背對其他大漢打了個響指。
醫院花園裡,抽菸的味道瀰漫着,嗆得謝冉冉頻頻咳嗽。
“既然你是他女兒,我就開門見山了。”
爲首的痞子頭吐掉牙籤,從手下手裡拿過合同。
謝冉冉翻了翻合同,跟她包裡放的那份一樣,一式兩份的另一份。
“這份合同上的擔保人是你的簽字沒錯吧?”
痞子雖盛氣凌人,但還算是客氣的。謝冉冉早就聽說現在的催債手段很是文明,想想之前和現在遇到的債主,確實也是這麼一回事。
謝冉冉合上文件,點了點頭。
“謝舜失蹤了,我們找到你媽,她那天太激動暈倒了,你信與不信都好,我們的人可沒有做過任何恐嚇和威脅的事。”
謝冉冉挑了下眉頭,臉陰沉的說:“我知道,跟你們沒關係。但人都暈倒了,你們還貼身保護,正常人沒病估計都得嚇出病。”
討債的聽得出話語裡的不滿,卻也不惱,雙手插袋說:“你們父母倆都失蹤,我們再不守着你母親,
恐怕這筆錢得通過司法途徑了,只是司法多耗時,我相信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官司纏身的,對吧?”
看似沒有威脅恐嚇,卻字字句句都裹挾着要面臨的風險和後果。
謝冉冉這些年跟着老楊,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區區幾句話也不至於嚇壞。
從口袋裡抽出那份捏皺的合同,謝冉冉說:“就算你們不找我,我也打算找你們。”
“哦?”痞子倒是好奇了起來。
這些年頭,欠錢的都是大爺,想着主動找他們的,那是鳳毛麟角。
“我只是去了一趟山裡掙錢,這合同是我籤的擔保,不過,我現在沒那麼多錢,而且我爸已經面臨要限高的境地,家裡的房產都變賣了,相信你們也查過,比我更清楚我們的財務狀況。這筆賬我不會賴掉,但我目前沒那麼多錢,能不能給我分期償還?”
謝冉冉說這些話已經輕車熟路了,爹跑了以後,她都是一個人獨自抵擋債主,母親雖然大嗓門,遇事卻總是容易激動,一高血壓就暈倒。
“分期,這不行,這筆賬都多久了,還分期的話,我們這些人的工資可都發不起了。你們家產業那麼多,賣個房子就行了。”
痞子神色嚴肅起來,帶着點不容置喙的意思。
謝冉冉神色哀傷的從包裡掏出賬本, 遞給了痞子。
“您看看,能賣的房子都賣了,欠的錢不止你們的,這還有兩個官司排期開庭呢,本來父債不子償,但這份合同是我擔保的,錢我不會欠你們的,但我需要時間掙錢,可以的話,分期4年,每年25萬,每月或者季度分期也行。您看怎樣?”
說着話的當口,謝冉冉太陽穴都疼了起來,只能騰出手揉着。
痞子從褲兜裡掏出一根菸,背對着謝冉冉抽了起來。
菸草味容易讓男人上頭,卻只會讓女人捂住口鼻。
痞子轉頭看了謝冉冉幾眼,從上到下打量着,眼神裡充滿着思索和冒犯。
“4年太久了,更何況,你們在鶴洞還有套房子,賣掉再湊湊。”
他轉身步步逼近謝冉冉,謝冉冉瞄了眼旁側,偷偷往後退了半步。
“是還有套房子,但集資樓很難買賣,而且這也是我們家唯一的住房了。大哥求您了,給條活路我們行嗎?”
謝冉冉企圖喚醒對方的同情心,從父親欠債那刻起,謝冉冉就在努力學習做個戲精,賣慘就是基本操作。
“我看你背的包還不錯,手錶也挺好的,回去倒賣一下,算是交一部分利息。至於分期,3年,每年35萬,就算連本帶利一起還了。分期協議草擬好了再找你。撤了。”
痞子看了看手錶,顯然不想跟謝冉冉再耗下去,便招呼其他人要離開。
腳才邁出去沒幾步,他又停住了,拋下一句冷冷的話——
“別試圖消失,像你老子那樣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