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搜索頁面,韓非的目光久久無法移開,他不明白眼前的這位喜劇演員爲什麼會去搜索這樣的東西。
在他看來,對方擁有了他曾經想要擁有的一切,成爲一名優秀的喜劇演員,有多部被人們喜歡的作品,還住着寬敞的房子,可以躺在舒服柔軟的沙發裡。
4094房間的男人就是韓非以前幻想中理想的自己,可當他真正看到了對方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不僅僅是過的不開心,甚至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
“爲什麼會這樣?”
通過短暫的交流,韓非大概能看出那位喜劇演員是一個善良、溫柔的人,自己深夜抱着孩子來訪,對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各種陰暗的事情,而是以爲孩子生病,需要幫助。
“他不應該過成這個樣子,這樣的人不應該過成這樣啊!”韓非在喜劇演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反覆在內心念叨這句話,更多的是不想要讓自己動搖。
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收到了一條新的信息。
韓非下意識的觸碰屏幕,那是一條私聊。
筋頭巴腦:“你能聯繫到彥祖嗎?我給他發了很多信息,打了很多電話,他都沒有回我。”
筋頭巴腦:“他把朋友圈的東西全部刪除了,我點進入看後,只有一片空白。”
筋頭巴腦:“在嗎?螢火?你最近冒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你不要嚇我啊!”
那個叫做筋頭巴腦的人一連發送了好幾條信息,臥室裡還在忙碌的喜劇演員這才聽到了震動的聲音,他急急忙忙跑了出來。
拿起手機,年輕男人看完信息後,立刻撥打了一個電話,可是電話那邊卻無人接聽。
連續撥打了好幾次,電話那邊只有嘀嘀的忙音,沒有人接通,也沒有人掛斷,彷彿一個看不見的黑洞。
“爲什麼不接電話?不是說好了嗎?”
年輕男人臉上的平靜已經完全消失了,韓非不知道電話那邊是他的什麼人,但他能夠感覺到年輕男人的焦躁不安。
打開羣聊,年輕男人私聊了大量人之後,終於收到了一條回信。
在看到回信後,他站立在客廳當中,保持着自己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過了許久,直到韓非走過來看到手機上的內容時,他纔有所反應。
臉上習慣性的擠出一抹牽強的笑容,他沒有隱藏手機上的內容,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的說道:“我的一位朋友走了。”
“走了?”
年輕男人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去了那裡。”
說出這兩句話,似乎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他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坐在了沙發上,像一個破舊的布麻袋。
掀開薄被,他好像是在尋找已經被他放進了臥室的藥瓶,又好像是在藉此掩飾自己微微發抖的手指。
黑色的手機再次亮起微光,一條條信息不斷傳來,年輕男人當着韓非的麪點開了那些信息。
男人表現出了跟剛纔完全不同的樣子,一個一個認真回覆,最後他點開了一個叫做幸福小區的羣聊,看着其中某一個再也不會亮起的頭像,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打不出字。
筋頭巴腦:“@所有人,剛纔已經確定,咱們羣裡最小的孩子於三個小時前離開。他的賬號數據,像以前那樣,交給螢火保管。”
一天就知道哈哈哈哈:“彥祖走了?你確定嗎?你到醫院裡確定了嗎!他是咱們羣裡最開朗的孩子,之前醫生也說他恢復情況非常好啊!我們還約好下次上線一起幹外服玩家的!”
如魚飲水:“前天早上那孩子還給我看了他認認真真寫的作業,他明明說準備回去上學的?”
看着屏幕滾動的信息,年輕男人終於打出了幾個字。
螢火:“是真的,我聯繫到了他的繼父,可惜我直到最後都沒有說動他繼父跟他和好,對不起。”
筋頭巴腦:“你爲什麼要道歉?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如魚飲水:“我們大家都很難受,但千萬不要讓情緒佔據自己,各位注意按時服藥,彥祖的賬號如果他繼父實在不願意接受,那我們就按照規矩,交給螢火吧。”
一天就知道哈哈哈哈:“辛苦了,螢火。”
一段賬號和密碼發送到了年輕男人的手機上,他看着賬號發了很久的呆,然後打開電腦,用那孩子的賬號登陸了一個社交平臺的虛擬遊戲。
這遊戲是養成經營風格,男孩在遊戲裡的形象高大健壯,長得非常帥氣,簽名是彥祖新滬分祖,可現實中的他卻體型瘦小,經常被欺負,總是被誣陷,也不擅長與人交流和處理各種關係。
他修建的農場已經好久沒有打理,他上次登陸是在半年前。
這個遊戲需要社交平臺賬號才能登陸,完全和社交賬號綁定,記錄了一個人在網絡上留下的各種痕跡,裡面有記憶放映室,有喜悅之書,有悲傷情緒處理站等等。
操控小人走在房間裡,彥祖小屋裡唯一的氪金物品是一個巨大的稀有級別相框,相框當中擺着一張合照,裡面足足有幾十人,大家都是遊戲形象,只不過其中有一部分形象已經變成了灰色。
看着那張合照,年輕男人慢慢低下了頭,移開了視線。
走到年輕男人身邊,韓非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男人的頭已經無法擡起,他雙手撐着桌子,壓抑住那種哽咽,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和這孩子是在一款治癒系遊戲裡認識的,那個幸福小區的羣聊裡,也大多都是病友,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們聚在了一起,相互打氣和堅守,但很多頭像還是再也沒有亮起過。”
“那個羣是你建立的嗎?”
“是一位已經過世的老人交給我的,我現在是唯一的管理者。”年輕男人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演員,控制情緒是演員的基本功,他再擡起頭時,臉上已經看不見太多的痛苦,他竭力表現出一種陽光,哪怕自己早已千瘡百孔。
從上鎖的抽屜裡取出一本筆記,年輕男人慢慢翻動,每一頁上都記錄着不同的賬號和密碼,他翻的動作很慢,似乎這薄薄的一頁紙非常的沉重。
找到了空白一頁,男人認認真真將男孩的賬號和密碼記錄了下來,他反覆覈對了三遍,確定無誤後,纔將筆記本重新放回抽屜。
“我真的沒想到,那孩子會在我們之前離開。”年輕男人呆呆的看着男孩的虛擬遊戲人物,那孩子的虛擬賬戶、以及所有的記憶都沒有人認領,一個活生生的人,最後只留下了這些:“他明明是羣裡最開朗、最樂觀的人,每天他都在鼓勵大家,在朋友圈發自己好的改變……”
“可樂觀不管演到什麼程度,都不會快樂。”
韓非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說這句話,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也許是在說已經離開的男孩,也許是在說年輕男人,也許是在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