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經歷過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每個人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都不相同,對於神龕主人來說,這更是一道無解的題,因爲每當他以爲自己正在最痛苦的事情時,更加痛苦的事情就會在下一秒發生。
“愣着幹什麼!快點啊!”神龕主人的父親語速越來越快,他非常的着急,不斷朝韓非招手:“你不是想要回你媽的救命錢嗎?我們一起去取回來!”
中年男人開始有些慌亂了,他的表情中透着不安,似乎是在擔心被韓非看出什麼。
“快點過來!跟着我!”嚴厲的語氣,直到最後還帶着命令的口吻,中年男人朝着地下通道走去,他動作很慢,邁出幾步之後,又偷偷的回了一下頭。
當他看見韓非依舊站在原地後,眼中的憤怒和不安愈發強烈。
“來啊!你還在等什麼!”
神龕主人的父親大聲吼道,這個軟弱傢伙,從來只敢在家人面前咆哮。
深深吸了一口氣,韓非擡起了自己的腿,他向前走了一步,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他們到底答應了你什麼?讓你可以拿自己親生孩子的命去換?”
“他們?”中年男人的眼睛開始轉動:“你好像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你是中邪了嗎?我怎麼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哪怕露出一絲悔改的意思,我都會去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壓抑住怒火放過你,可是你沒有。”
中年男人見韓非一直不肯往前,他愈發的急躁起來:“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哪那麼多廢話!”
快步向前,中年男人突然抓住韓非的手臂,想要拖拽着他一起進入地下。
男人的力氣很小,比想象中弱的多,他一直以來讓神龕主人覺得無法反抗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爲他是神龕主人的父親。
反手揪住了中年男人的衣領,韓非把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拉到自己身前:“在茶樓裡我沒有傷你分毫,但你還是想要我死,那你可就別怪我了。”
“你、你這個不孝的……”
甩手對準男人的臉就是一巴掌,韓非不再壓抑腦海中的怒火,他本身也早就想要這麼做了。
重擊男人的小腹,韓非將其扔到了牆角,此時小樓四周傳來異響,王全手下的那些混混流氓開始朝着這裡聚集。
“這老王八蛋真的和王全他們是一夥的!連自己親兒子都坑騙!他還是人嗎?”李龍和李虎看到那些手持鋼管和鈍器的混混,緊緊護住韓非後背,他倆雖然也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這一幕仍舊覺得無比噁心。
王全手下的混混越聚越多,不過韓非的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地下通道那裡。
“注意,不要亂動!”韓非瞳孔慢慢縮小,他看見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出現了一片陰影,緊接着耳邊響起鐵門被拉開的聲音。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走出,他們手持鋼管和鎖鏈,脖頸上紋着人頭紋身。
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醫生,那人手上戴着消毒手套,提着一個醫療箱,身上穿着手術服,似乎已經隨時做好了給病人手術的準備。
“爲什麼一個外科醫生會在地下室裡?曾經的神龕主人真的簽下了那份身體放棄協議了嗎?”
韓非和李龍、李虎向後退去,那從地下通道走出的兩個人卻對韓非產生了興趣。
“我之前見到這小子的時候,就覺得他十分面生,現在看他的身份果然不一般,應該代表了某種特殊的記憶。”七指抓着鋼管,滿臉興奮的盯着韓非。
“我差不多篩查了這世界所有的人,但卻從來都沒見過他。如果不是記憶出現了變化,那就是外面有東西跑進了神龕當中。”八指個子矮小,皮膚皺皺巴巴,彷彿一隻水鬼:“無所謂了,不管原因是什麼,我們都要抓住他。”
拖動地上的鎖鏈,八指向前移動的時候,小樓四周的混混也同時往前。
眼看韓非後路要被堵死,遠處的巷子裡突然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蛇哥來了,他們統一穿着黑色的衣服,其中還有很多是西城區的商戶和在這裡工作的工人。
七指和八指囂張跋扈,殘忍瘋狂,他們以折磨活人取樂,西城區的居民早已看他們不順眼,只是因爲沒有人挑頭,所以一直敢怒不敢言。
韓非的出現只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一個說服自己去反抗的理由。
“人還挺多的,不過你們就算來的再多也沒有用。”蛇哥這邊來了一大幫人,年齡參差不齊,人數上他們佔據明顯優勢,但是八指卻一點都不慌。
他笑眯眯的看着蛇哥的兄弟,還有附近一些準備反抗的商戶:“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進入他的記憶當中,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和你們打交道,可爲什麼你們總是不長記性呢?”
蒼白的手指向前伸出,矮個男人指着站在最前面的蛇哥:“上一次殺死你還是在三十天前,你的女兒哭的好大聲,我特別喜歡她哭泣的聲音,所以那次足足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纔將你殺死,你現在是不是很好奇自己的女兒到底怎麼樣了?我把她裝進了箱子裡,將她做成了音樂盒。”
蛇哥的臉瞬間陰沉了下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有個女兒,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還有你們兄弟兩個?我將你們的紋身拔了下來,貼在了牆上。”
“還有你,讓我想想你叫什麼名字?算了,記不起來,我只記得你的死法,還有你心臟上那些斑塊的顏色。”
八指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這裡的大部分似乎都被他殺死過:“你們不要恨我,要怪就怪你們生活在西城區,這整片世界當中,只有這裡是被神龕主人遺棄的,在這裡我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泄所有怨念,並且不會對他的記憶造成任何影響,因爲你們在他的心中,全都該死。”
“大家不要聽這個瘋子胡言亂語!廢掉他們!”茶樓的男服務員高聲喊道,人羣一擁而上,混戰就這樣在狹窄的白樓爆發。
聽到了八指說的那些話後,韓非也終於明白蛇哥爲什麼叫他們瘋子了。
十指不是第一次進入神龕主人的記憶世界,他們每次失敗退出後,神龕主人的記憶似乎都會恢復原狀,這十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不知道曾在神龕主人的記憶世界裡殺死過多少人。
“反抗是沒有用的,你們根本無法徹底殺死我,你們只是這世界最表層的灰塵,我隨手就可以擦掉!”八指囂張叫喊,他的聲音引來了茶樓員工的注意。
那些員工表面上是茶樓的服務員,實際上是蛇哥的親信,他們之前聽到蛇哥被羞辱,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此時幾人互相給了一個眼色,趁亂靠近,在距離八指兩米多遠的時候,幾人同時動手,放棄眼前的目標,一起圍攻八指。
實心木棍抽打而來,被八指輕鬆躲過,在他大意之時,那個男服務員找準機會,一棍砸在了八指頭頂。
血液流出,八指的腦殼被打破了,但詭異的是他不僅沒有倒下,反而因爲受傷,動作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瘋狂!
這個傢伙彷彿根本就不是人,不管受多重的傷都對他沒有影響。
男服務員眼中滿是驚訝,等他回過神來時,腹部已經被鎖鏈穿透。
望着濺落的血珠,他完全無法相信,鐵索竟然可以如此輕易的穿過人的肉體。
扭曲病態的臉幾乎碰到了他的鼻尖,八指笑着抽出鎖鏈:“一具用記憶僞裝的軀殼罷了,你不會以爲這樣就能傷到我的靈魂吧?”
任由木棍砸在身上,八指絲毫不在意,他直接將男服務員甩進地下室,接着又準備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等會再慢慢享用你的絕望。”
握着染血的鎖鏈,八指開始在人羣中尋找韓非的身影,他喜歡殺死陌生的人,這些新面孔能讓他更加興奮。
“找到你了。”
韓非依舊站在白樓門口,他在保護雙臂被打斷的李龍和李虎。
周圍的人太多了,他疲於應對,身上受了很多傷,腿部的傷口也開始滲血。
八指悄悄逼近,他根本不在乎身上的傷勢,反正疼痛只會讓他更加的興奮。
越是靠近,他的眼珠中血絲就越多,就好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不是腐爛的記憶,我在他的身上,好像聞到了靈魂的味道。”
八指驟然加速,他手中的鎖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韓非身邊,可等他準備下手時,原本十分疲憊的韓非卻轉過了身,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我會過來?”八指短暫的猶豫了一下,他滿是血絲的眼珠掃向韓非的手,發現韓非僅僅只是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刀柄。
“刀柄?”
驟然一緊的心臟瞬間鬆懈下來,刀他都不害怕,一個刀柄又怎麼可能畏懼。
臉上獰笑更加扭曲,八指不準備立刻殺死韓非,這麼有趣的獵物要多折磨一段時間,反正每次進來都要呆夠三十天才行。
握緊鎖鏈,八指勒住韓非脖頸的時候,韓非也將那把無刃的刀刺向八指的心臟。
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好像比平日更加明亮了一些。
沒有一個人發現異常,就連八指自己也只是感覺心口一陣冰冷,緊接着熾熱的火開始在胸膛裡燃燒!
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在一瞬間被點燃,這曲軀殼上的火好像燒到了靈魂之上。
被鎖鏈勒住脖頸的韓非和八指一起倒下,但八指卻永遠無法再站起來了,他所有的罪孽被那一刀斬碎,而他的靈魂則完全是由罪孽構成的。
“怎麼會……”
遠處的廝殺仍在繼續,體型高大的七指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他從瘋狂中清醒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倒地的韓非,還有搭在韓非肩膀上的鎖鏈。
他揮舞手中的鋼管,不分敵我,只要是擋在他前面的人全部被他砸到了旁邊。
強行開路,七指終於走到了韓非身前,他一把抓向韓非肩膀上的鎖鏈,可等手指握住鎖鏈後他才發現不對勁。
這條鎖鏈並不是八指的鎖鏈,它上面長滿了動物毛髮,充斥着死亡和詛咒的氣息。
等他意識到問題時,那鎖鏈卻彷彿活了過來,像蛇一樣纏在了他的身上。
揮手去掙脫,七指忽然感覺心口發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感覺了。
“不好!”
沒有絲毫遲疑,七指後頸之上的人臉紋身突然開始消融!
深黑色怨恨灼燒着皮膚,撐破了血管,朝着七指的心臟鑽去,可他還是遲了一步。
在人臉紋身中那些黑色怨恨注入心臟之前,陽光已經穿過了他的胸膛。
高大壯實的身體飛速在陽光下消融,七指已經注入了怨恨的左臂狠狠朝着刀尖刺來的方向抓去,就算不能殺死對方,也要在身體崩潰之前留下一個印記。
沾滿不屬於這世界怨恨的手掌用力握緊,七指按碎了李龍手臂上的石膏,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個永遠也無法清洗掉的黑色掌印。
在李龍發出驚呼聲的時候,抓着他肩膀的韓非悄悄將屠刀的刀柄收起。
“我已經足夠快了,想不到他竟然還有能力反抗?原來那人頭紋身不止是裝飾,還隱藏着他們的部分力量。”韓非料到對方會反抗,但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李龍身上被留下印記,或許正好可以讓他來干擾十指的視線。但要是韓非自己被十指盯上,導致無法彌補神龕主人的遺憾,那所有人或許都要一起陪葬了。
王全一方本來就不佔據人數優勢,在七指和八指消失之後,他們根本無法再抵抗。
“那兩個瘋子逃走了!他們怕了!”
不知是誰在人羣中賣力叫喊,動搖軍心,王全那邊的混混開始四散逃跑,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氣勢。
等徹底將他們驅趕走後,蛇哥和其他的兄弟走到了韓非身前,那個老狐狸沒有詢問任何跟七指、八指有關的事情,只是不斷關心着韓非的傷勢,然後他當所有人的面,宣佈韓非和李龍他們的債務一筆勾銷。
爲了更有說服力,他還專門要到了那張一千五百塊錢的欠條,直接拿打火機燒掉。
在獲得了蛇哥的友誼,免除了所有高利貸後,韓非腦海裡響起了系統的提示。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完成神龕隨機任務——困獸!”
“被關進籠子的人,丟失了所有的人性,最終成爲了神龕中的一座泥塑。”
“神龕主人內心的遺憾已經彌補百分之三十!獲得大量經驗獎勵!獲得失明的紅色左眼,獲得被貫穿的殘破右耳,獲得被折斷的左手五指,獲得失去了活力的內臟。”
“請玩家進入沒有開燈的地下室中,觸發任務獎勵!”
韓非注意到,這次任務直接彌補了神龕主人百分之十的遺憾。
“他到底在那地下室裡經歷了什麼?”
在任務完成之後,韓非才和李龍、李虎一起進入地下,他們沿着臺階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拉開面前的鐵門,黑暗之中蹲着一個穿着手術服、瑟瑟發抖的醫生。
“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那個男人跪倒在地:“我也是被迫的,是他們逼我乾的。”
白樓的地下被人改造過,空間很大。
韓非拿出手機照明,這個地下室裡扔着染血的涼蓆和鎖鏈,房間正中央放着一把椅子。
在看到這些的瞬間,韓非腦海中的那部分記憶開始燃燒,種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牽動着韓非的神經,慘叫和哀嚎不斷在耳邊響起,那份不屬於韓非的記憶被生生撕裂成了好幾份,它們分別涌入韓非左眼、右耳、五指和內臟。
等韓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椅上,雙臂無力垂落。
此時他的右眼看東西一切正常,但是左眼中的世界卻蒙上了一層淺淺的血霧,在這血霧中,有的人還保持着正常的樣子,有的人卻已經開始出現奇怪的變化,只是他們自己都還沒有發現而已。
“我在櫃子後面的房間……”右耳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聲音,韓非起身推開地下室唯一的櫃子,他看見櫃子後面還有一扇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