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後,帶給李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蕭條,路旁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
僅僅從這一個殘酷的細節,李林就知道整個城堡的統治階層已經陷入了絕望等死的地步。否則他們不會連收屍工都不派出來,畢竟屍體積累得多了,就容易印發瘟疫,惟一的好消息是現在是乾季,屍體脫水得快,稍微延緩了瘟疫爆發的時間。
李林當然不害怕這些屍體,他邊走邊看,大部分屍體明顯是餓死的,瘦弱的軀體如同風乾的樹枝一般,路上幾乎沒有一個攤鋪,無人出來擺攤,也沒有人乞討。
在一處處牆角,隨處偎依着一些人,這些人目光渾濁,李林從他們身旁經過,引不起他們哪怕一絲好奇。
李林突然明白了爲何城門口兩個士兵沒有敲詐自己,他瞬間用精神力將整個城堡的情況掃視了一邊,發現在這塊地方,食物已經成了惟一的交換貨幣。而自己身上一看過去,根本不可能攜帶多少食物,那一小口袋麪粉,在他們看來,已經是自己攜帶的大部分食物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不會多冒風險去搶奪一個看起來還有力氣的成年人了。
李林掃視完整個城堡後,剛要繼續走下去,突然感到腿被什麼東西拉住了。
他低頭一看,一個黑瘦枯乾的小孩,扯住了自己的腿,雖然從形容上無法分辨男女,但李林直接就掃描出,這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
她垂着頭,沒有說一句話,應該說是連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是用黑幹如枯枝的小手扯住了李林褲腿上的一角。
李林完全可以感到,只要自己一擡腳,就能擺脫掉,對方根本沒有什麼力氣。
他不是暴虐的人,但也不是慈悲心腸。
不過他此時還是低下頭,把這個黑瘦的小女孩抱了起來,嘆了一口氣,他能感覺到,手上的重量不會超過十二斤,只比出生後不久的嬰兒稍微重一些。
他低聲說了一句,“你的命,以後就屬於我了”
他的一舉一動,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沒有其他人圍上來向他乞討,雖然還有其他小孩,但他們和大人們一樣,都在等死,只有這個小女孩,還想再最後掙扎一下。
對這種情況,李林在剛剛對整個城堡的掃描中,就知道原委了。他不需要去問別人,因此徑直向着這個城堡中最核心的地帶走去。
內堡,說是內堡,不過是用整齊一些的石頭砌成了一道低矮的圍牆,將中間的幾座石頭房子圍了起來,比起外城牆來高得有限。
內堡有一道木門,門前只有一個士兵在看守,還不如外城。
這個士兵眼神稍微有點活,身體也比守門的兩個士兵看起來強壯一些。
當李林靠近的時候,他舉起了手中的長矛。
“陌生人,你來到這裡幹什麼?”
“在問我來這裡的目的之前,爲何你們都不關心我的身份?”李林當然不畏懼,他面色平靜,手裡還抱着那個黑瘦的小女孩。
“身份?這種東西在這裡還有意義麼?大家都是等死的人,貴族也好,賤民也好,都會死,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我爲什麼要關心?我只知道,你進來這裡,就註定了死亡。”這個內堡守門的士兵,顯然更有點念頭,也許是長久孤獨的站崗,讓他多了一些說話的**。。
“如果我是可以拯救你們的人呢?這你也不關心嗎?”人這種東西,不管有什麼背景,不管如何長成的,只要針對他們的需求來,就不怕引不起他們的興趣,哪怕他們並不相信。
“拯救我們?憑什麼?你是帝國的將軍?還是流浪的王子?這裡早就被帝國放棄,我們都是來不及逃脫的人,只能等死,我不知道你從哪裡闖過來的,但一旦進到這裡,就別想再逃出去”士兵搖搖頭。
李林明白這個士兵話裡的意思,他來的這個時間點,恰好就是二十年戰爭週期的又一次開始,這次是西方魔化沼澤中的惡魔佔據了上風,它們傾巢而出,越過卡歐拉山脈,殺向東部平原。這座城堡只是它們落下的一處據點,附近數十平方公里內遭到突襲的人類,成隊向這裡匯聚,惡魔並沒有攻佔這座城堡,在將人類趕入這座城堡後,就繞了過去。它們不是好心,而只是將這處城堡當成它們的後備補給點,補給就是其中的人類,等到什麼時候缺少糧食了,或者回軍的時候,就來這座城堡中取用。
至於爲何不殺了人類製成肉乾,只能說惡魔們還沒有那樣複雜的組織,將獵物圈養起來,不一次殺光,留着下一頓吃,已經是它們在多年戰爭中才積累出來的有用經驗了。
“我是先知,”李林說出了一句話,等着看這個士兵的反應。
“先知?”那個士兵稍微站直了身體,他看向李林,懷疑道,“你既然是先知,爲何要到這個死地來,帝國有的是會把你當成貴客的大貴族,只要你能預言到惡魔會不會攻打他們的領地”
“替我去稟報吧,這不是你可以知道的東西”李林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士兵的好奇。
先知的身份,是他在掃描過整個大陸後,得到情報後才編造的身份。這個身份一般人是不能也不敢冒充的,因爲貴族們會要求先知展示他們預言的本領,至少要預言得和實際情況相差不多,如果說錯,或者辦不到,那就是在侮辱這個偉大的稱號,要被吊起來烤上三天三夜。
所以李林在說出自己是先知後,那個士兵儘管還是懷疑,但他好歹爲貴族服務,也知道這個慣例,幾乎沒有什麼人在沒有先知本領的情況下,去冒充先知。其他騙子很多,但敢於冒充這個稱呼的寥寥無幾,除非他們有足夠的把握。
因此這個士兵就帶着滿腹疑慮,向內堡走去。
由於這裡已經是死地,因此以往爵士還保有的禮儀早已被廢弛,這個士兵很明白這點,他也沒有去找管家,也沒有去找爵士,爵士的管家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爵士自己將自己關在一個院子裡,發了瘋。他是去找另外一個人。
現在還在勉強維持着全城治安的士兵,都聽從爵士的兒子,一個青年騎士的命令,當然之所以聽從,也是因爲這個青年騎士,掌握着爵士的糧庫,至少還夠士兵們吃上兩個月,當然他們能不能吃完這兩個月,並不取決與騎士大人的心情,而是遠離的那些惡魔什麼時候回軍。
“費恩斯坦騎士,堡外來了一個陌生的北地人,他自稱先知,但我看起來就是一個旅行者”士兵向着一個青年騎士報道。
這個青年騎士正在喂他的愛馬,這匹馬比他還要高,膘肥體壯,在這個人都餓死的時候,它可能是吃得最多最好的一個,因爲它的主人本身,臉部也有些瘦削。
“北地人,他們跑到這帝國極西草原來幹什麼?還是一個先知?”費恩斯坦騎士將最後一把黑豆餵給他的愛馬,牽進馬廄。
“我也不知道,他說可以救我們”士兵還是很負責地將李林說的話又轉述了一遍。
“這個時候,想騙我們也沒什麼意義吧,帶我去見他”費恩斯坦騎士看了一眼自己的愛馬,後者打了一個響鼻以作迴應,然後跟着士兵出去。
……
李林看着費恩斯坦騎士,他剛剛和士兵的對話,他全知道,能夠在這種絕境中還維持着一定秩序的人,怎麼說也是有一定能力的人,不過他的能力也僅限於維持秩序,更多的事情,拯救平民,擊退惡魔,就不可能了。
“你是先知?那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死?”費恩斯坦騎士眼裡閃着一絲亮光,他有自己的打算,他還年輕,不到三十,是大有前途的帝國騎士,雖然只是邊陲之地的騎士,只要能夠回到帝國腹心地帶,就算一無所有,也能從頭再來。
“在我來之前,所有人都會死,只有騎士你一個人可以活下來”李林這樣說着,他看到了騎士的那匹馬,那並非一匹普通的馬,而是有着魔化血統的馬,是惡魔和一匹純種馬交媾後的產物,靠着這匹馬,只要攜帶上一定給養,就能跑回東方的安全地帶,當然前提是找到一條安全路線,這也是這個騎士一直沒有下決心逃跑的原因,他想不到什麼辦法,去找到一條安全路線。
“哈哈,看來你這個北地人還有點意思,到我的書房來,菲特,你繼續在這裡站崗”費恩斯坦騎士看了士兵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很快就命令道。
士兵聽到李林的話後,有一陣詫異,但騎士的命令還是有效,至少如果他還想要吃到晚飯的話。
李林跟着騎士進入內堡,到了他的書房,一間小房子,只有一個窗戶,昏暗的很,連油燈都沒有點。
“哦,如果你告訴我可以活下來的辦法,我就相信你,甚至將這個城堡交給你也可以”費恩斯坦騎士口裡說着,語氣裡帶有一絲急切。
他當然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對方,許出的報酬看起來很豐厚,但不過是一塊死地,本來他就不可能繼續保住,在生命面前,又怎麼會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