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天氣太過寒冷的緣故,街上行人寥寥,各色車輛都沉重地喘息着,吐出如霧霾一樣的白色濃煙,將街道兩邊見縫插針賣着凍貨的商販們淹沒其中……
總之,一切看起來都與我們熟悉的市井生活景象並無什麼不同,但是,心情卻如同那灰暗的天空,怎麼也明媚不起來。
車子在艱難地蠕動了二十幾分鍾之後,終於到了雅克什賓館,因爲有上次的教訓,那個保安在看到是胖子下車了以後,立馬屁顛屁顛地迎了上來,生怕再哪兒不對招惹了胖子,挨頓狗屁呲還沒地兒說理去。
不過,我們此時根本就沒心情去理睬那笑得都快臉部抽筋的保安,幾個人下了車,在保安詫異的眼神中急匆匆地進到了賓館的大廳裡。
一見到我們進去,幾個坐在大廳沙發裡、看起來應該是公安局或警衛局的便衣站了起來,並神色警惕地盯着我手裡的雨傘仔細打量,似乎起了疑心。
當然,對於這種小場面老火早已司空見慣、應付自如了,於是,老火上前和那幾個便衣悄聲說了幾句話並亮出證件之後,那幾個便衣就一臉恭敬地放行了。
上到二樓,警戒級別明顯加強了,一隊武警搭配一對警察,在樓梯口和走廊裡交叉巡邏,給人的感覺,多少有點殺氣騰騰的意思。
還是老火打頭陣,我們沒費多大勁就上到四樓、進到了田啓功的房間裡。
一進房間,就見屋裡充滿了嗆人的煙味兒,一羣衣冠楚楚的、我們之前已經見過多次的呼倫貝爾和雅克什的市委四大班子成員正在田啓功的房間裡開會,尹川山也在,看起來,房間裡好像剛剛經歷過一番激烈的爭辯,不僅那些四大班子成員面色漲紅,拚命藉着抽菸來控制情緒,就連一向以溫文爾雅的面目示人的尹川山都皺着眉頭,一臉強自抑制的慍怒神情。
“哦,你們回來了,好吧,羅書記,張書記,我看咱們的會就先開到這裡吧,大家有不同意見也是很正常的,緩一緩,沉澱一下,冷靜一下,下午或晚會定個時間載碰下頭兒,協商一下,好吧。”見我們進到房間裡,田啓功似乎早就想將眼前這羣腦滿腸肥的公僕們攆出去了,正好找個理由,變相下了逐客令。
那些公僕們似乎對於田啓功和尹川山是既感到害怕又恐懼,一見我們進來了,正好就坡下驢,在寒暄了幾句之後,就紛紛起身離開了。
等那些官員們走了以後,田啓功尤自氣憤不已地罵了一句:“一羣只懂得盤算自己的利益的酒囊飯袋,真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樣的組織程序被提拔上來的,唉……”
倒是尹川山,一見到沈涵進來,臉上立即就燦爛了,走過去,用一個慈父應有的溺愛眼神看着沈涵,並疼愛地拍了拍沈涵的腦袋:“玩夠了,回來啦。”
沈涵看了尹川山幾秒鐘之後,突然一下子緊緊抱住尹川山,痛哭失聲,嘴裡還含糊地說着:“爸爸,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沈涵的舉動完全出乎尹川山的意料,反令尹川山有些不知所措,嘴裡只是不停地問着:“孩子,你這是怎麼了,快告訴爸爸,告訴爸爸……”
要說這沈涵也真是夠坑爹的,抱着尹川山是可着勁兒地哭,就是不說話,哭得尹川山是心如刀絞,胡思亂想,猛然看向我,目光如錐,一臉戾氣地看着我,厲聲逼問道:“你把沈涵怎麼了,說。”
我去,我看着哭得雨打梨花、泣不成聲的沈涵,再看看凶神惡煞、要殺人的尹川山,是暗自叫苦,心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咋都躲到地窖裡了還能種了迴旋鏢呢。
不過,一看沈涵專心致志地光忙着哭了,一時半會兒是肯定沒時間幫我解釋了,我也不能再等了,看那尹川山那都已經確青確青的臉色,估計我要是再不整點有說服力的東西,那一向斯文的尹川山恐怕就要露出流氓本色、用大花盆往死了拍我的腦袋瓜子了。
沒轍了,我趕忙擠出一臉的褶子,小心翼翼地賠笑解釋道:“那啥,政委,政委,不是您想的那樣啊,我真沒把沈涵咋地了,天地良心,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覺得以前誤會了你,內疚的,真的。”
見我急得一臉又油汗、舌頭拌蒜,說話都禿嚕反仗、語無倫次了,尹川山多少有點相信了,但是,當聽到我說沈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後,尹川山明顯一怔,旋即就看向胖子拎着的那把傘,粗聲大氣地喊道:“黎仕其,你挺大歲數了,嘴怎麼越來越鬆,誰讓你說這些沒用的,啊,你什麼時候還學會扯老婆舌(東北方言:傳閒話)了,你可真出息啊,哼哼”
見尹川山開始罵街,胖子手裡的老式黑色尼龍傘一陣抖動,而後一道黑煙冒出,煙霧散去,就見黎叔兒臊眉耷眼地立在半空,正看着怒目而視的尹川山乾笑:“這個,這不是話趕話溜達出來的嗎,再說了,沈涵也大了,該讓孩子知道這些事兒了,要不你還想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帶到棺材裡去啊,是吧,呵呵”
“你、你簡直就是亂彈琴,幫倒忙,瞎添亂……”尹川山見黎叔兒居然還振振有詞的,再一看哭得兩眼跟甜麥圈似的沈涵,心疼加鬱悶,是更生氣了,開始連珠炮訓斥黎叔兒。
“嗨嗨嗨,我給你臉了是吧,當着我倆徒弟和兒媳婦兒的面,你這麼擠兌我,啥意思,你他媽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挺牛逼了是吧,操,想當年你他媽水平就不咋地,沒少挨我呲兒你,咋地,來報仇來了,沈涵,靠邊,叔兒給你出氣,削死這個老犢子,操。”黎叔兒那脾氣本來就挺屬猴子的,喜怒無常,再被尹川山這麼沒皮沒臉的一頓囊哧(東北方言:nang三聲 chi輕聲,訓斥、責怪的意思),當時就翻臉了,急赤白臉、舞馬長槍地就要上來胡嚕(東北方言:掐架)尹川山。
所幸田啓功見機得快,連忙一閃身,擋住了齜牙咧嘴、嘴巴啷唧、又露出了老流氓本色的黎叔兒,同時面色一沉,說道:“你過過癮就收吧,可別鬧騰了,一把歲數了,不怕讓小輩們笑話啊,還要不要你們倆的這張老皮老臉了。”
這時,哭得抽抽噎噎的沈涵總算擡起了頭,看向黎叔兒,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幹啥呀,叔兒,你要打我爸呀……”
沈涵這句冒傻氣的話一出口,屋裡原本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立馬被稀釋了,黎叔兒和尹川山先是一怔,旋即,屋內所有的人都被沈涵鼻涕拉瞎、一臉糊塗的表情給萌翻了,笑作一團。
“放心吧,傻孩子,他們打不起來,多少年了,就這德行,一見面就跟狗見貓似的,非得掐一會兒才舒服,我之所以攔着,是怕他們倆人來瘋,鬧起來沒沒完耽誤正事兒,說說吧,你們有啥收穫啊。”田啓功一語道破黎叔兒與尹川山之間類似美國摔角的假戲真做的貓膩,黎叔兒和尹川山老臉一紅,果然消停了。
“啊對了,你沒和他們瞎咧咧別的吧,我對你那趕不上痰盂兒的破嘴是真不放心啊。”田啓功冷丁想起點什麼,不放心地看向黎叔兒,追問了一句。
“說啥啊,不是,你們心裡都有鬼是咋地,你們有啥好說的,操。”黎叔兒面色一紅,但隨即色厲內荏、嘴硬心虛地朝田啓功耍起了青皮無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我對你,是真不放心,好了,說正事兒,你們有啥線索沒。”田啓功嘆了口氣,不再搭理黎叔兒,看向老火、老煙兒奶奶和胖子、沈涵我們仨,問道。
“李茂跑了,然後還用炸藥對防空洞實施了完全性的破壞,一批疑似教徒的男男女女慘死在裡面,其魂魄還被封印其中,做了九姥姥的陪葬和祭品。”老火看向我,我便沖田啓功彙報道。
“這是意料之中,還有呢。”田啓功看向尹川山,點了點頭。
“陸宇峰給我捎了個口信,約咱們一個月後,在復望崖做個徹底了斷,咋樣,夠刺激吧。”黎叔兒一臉壞笑地看向田啓功和尹川山,突然拋出了這個重磅消息。
“誒。”田啓功和尹川山果如黎叔兒所預料的,面色一緊,不由自主地望向黎叔兒,靜聽下文。
“沒了,還抻脖子等啥呢,剩下的就是你們該乾的事兒了,呵呵”黎叔兒哈哈一笑,氣得田啓功和尹川山直翻白眼,乾生氣。
“陸宇峰如此急於和咱們決戰,難道他也知道了下月十五將要發生的事兒了,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誘使咱們下去當祭品。”田啓功看着同樣一臉沉思的尹川山,遲遲疑疑地問道。
“不會吧,這屬於機密中的機密,冥府裡所知者亦不多,除非,咱們內部有人走漏了消息。”尹川山眼神犀利地將老火、老煙兒奶奶、胖子我們幾個掃了一遍,眼神驟然變得茫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