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五年,也就是1889年,七月,常州城內。
今天是兩江總督喜塔臘·裕祿的五十大壽,常州這座麻木的城市似乎恢復了一絲熱鬧,就像一個迴光返照的衰敗老人那樣,又呼吸了最後一口氣。
這座城市的民衆已經忘記了陰風剪辮子的傳說,只有一些年邁的老人,還記着九年前的離奇謠言,坐在屋檐下,搖着蒲扇,小心地將自己家的小孫子的辮子繞脖子纏一圈垂在胸前,生怕一股陰風吹來,然後被紙人剪走辮子。
九年前,常州城內就流傳着陰風紙人剪辮子的傳說,據說被剪掉辮子的人,三天之內必定暴斃,因爲辮子是人性命攸關的精血所聚。
炎熱的夏季裡,天空正中的太陽毒辣辣地曬在地面,土質的街道上,一層浮塵緩緩升起。
幾名乾瘦漢子坐在背陰處,光着膀子,一邊用手驅趕蒼蠅,一邊端起粗瓷碗喝上一口渾濁的水,互相閒聊。
“聽說總督老爺做壽,在城內宴請方圓百里的大小老爺,光是桌子就擺了上千張,那上面大魚大肉,應有盡有……”
其中一名臉上骯髒,頭髮上沾着幾根茅草的漢子羨慕地說道。
“我也聽說了了,今天上午我親眼看見府裡面奔出來一隊隊綠營士兵,在那幾條街把守,不讓閒雜人等通過。”有人馬上接話,臉色顯出嘖嘖讚歎的神色。
“那你看見沒有那些總督老爺府裡出來的丫鬟大姑娘們,那身材,那兩團豆腐一般的……”
一名背部露着肋排的瘦弱漢子說了一句話。
其他的人立刻有人嗤笑道:“總督老爺府上的女人也是你能想的?”那名露着肋排的瘦弱漢子端起碗喝了一口,撇撇嘴。
其他人繼續說起話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能消磨消磨時間也好。
“唉,你們知道不,現在南方鬧的厲害,你們說,這朝廷,會不會變天啊?”
“聽說南方的革命黨,已經喊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了。老佛爺大驚,派出血滴子,上下大索,全國追殺……”
一名漢子露出神秘的表情,說着他知道的“秘聞”。
一名漢子則露出漠不關心的神色:“管他們做什麼,什麼革什麼命,老子們的午飯還沒有東西吃呢,老子今天只啃了一根幹蘿蔔頭,想起滿桌的大魚大肉,就口水直流……”
其他幾名漢子都鬨笑起來:“那你去偷啊!”
“老子不去偷!”
“那晚上去撿剩飯桶裡……”
“你去撿!”
“你去!”
幾名漢子紛紛大聲說話,不過隨即他們都閉上了嘴巴,眼睛看着路上走過來的一個人。
這人做道裝打扮,手持一根黑幡,頭插石簪,腰懸黃皮葫蘆,目若朗星,漫步而行,身後跟着一條胖乎乎的黃狗。
這些人根本沒有見過有人能表現出如此超然於外的風度和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意境,不由地看呆了眼。
“比館裡的相公還要生的好看……”
一名髒兮兮的漢子心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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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來的有道高人……”
還有一名漢子心中驚訝不已,他見識稍微多一些。
陳盛再一次踏入到茅山世界,出現的位置依舊是在麻家鎮外。
十年過去了,自從上一次離開,一晃之間,就過去了十年,簡直是恍若隔世。
修煉不記年月,陳盛也不過就閉關凝練了六年煞氣,又在娑婆天龍世界一年,在戰國世界三年,感覺並沒有經歷什麼,十年時光就這樣溜走了。
這些世界中,中央清微世界和娑婆天龍世界都是同一個宇宙,時間流速一樣,都是1比50。
但是在茅山世界中,由於流速不同,這一段一晃而過的時光,卻是隻過去了九年。
“大夢誰先覺,今夕是何年。”
陳盛重臨茅山世界,口中微微嘆息一聲,心中感受複雜。
十年前,就在這個世界裡,他拜入了茅山,初步踏上了道途,然後修煉出了超凡脫俗的力量,最後遭到茅山四仙中何師祖的欺壓,不得不逃出茅山世界。
他握了握手中的那一枚上清符篆一脈的鐵八卦,眼前似乎出現了麻符子的音容笑貌,轉眼間消去,又出現了麻小翠的黑瘦臉龐。
“我又回來了。”
陳盛那一天回家之後,他利用仙鶴觀的強大權勢,將滄水郡的鬧市一坊全部買下,原地起了一座莊園,將小木屋隱藏在莊園深處的不爲人知的地方。
然後又將《人仙武聖》這本功法賞賜給小和尚,對小和尚說:“這也是一本修煉的正途,比逍遙派的武功更加好,修煉到最後,可以滴血重生,成就人仙,你以後修煉這一本吧。”
小和尚的修爲在六年間,已經煉竅多達一百二十八竅,轉修人仙武聖,也是不錯的選擇。
阿黃定期飲用生命泉水,肉身受到生命泉水的滋養,跟六年前沒有任何變化。
“阿黃,你也是一條長壽狗了,會不會有一天,你也隨我雞犬升天呢?”
小木屋中的陳盛笑着摸了摸阿黃的狗頭。
本來黃狗的壽命一般就在十年左右,但是飲用了生命泉水,卻能保持原樣。
陳盛的生命泉水大約有一千斤,裝在黃皮葫蘆裡,阿黃和小和尚比較節省,六年裡,飲用了十斤左右。
莊園造好後,又一切準備妥當,陳盛就開啓了穿梭功能,帶着阿黃重新回到了茅山世界。
至於小和尚,他來茅山世界也沒有什麼用,陳盛就讓他繼續在大魏修煉。大魏的靈氣是茅山世界的十幾倍,有利於他的修煉。
小木屋降臨的位置依舊在麻家鎮的荒野裡。陳盛走出屋門,打量了一圈,發現周圍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都是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他鎖上了門,帶着阿黃,走出了小木屋,朝着麻家鎮而去。
到了麻家鎮,略微一打聽,才知道麻九如今不在家,早已去了南方發展。陳盛就謝過鎮上人的熱情招待,一人一狗,在鎮上隨意走動。
他故地重遊,在麻符子的宅院前駐足了片刻,見到麻符子的宅院已經完全變成了麻氏一族的祠堂,就沒有進去,只在外看了幾眼,便帶着阿黃,出了鎮子。
陳盛抓住狗子,肉身低空飛行,向着茅山而去,他打算直接去往茅山。不過半路上陳盛看見了常州城,他想下去看看時隔九年後常州有沒有發生變化,就降落下去,一步一步地在城中漫步而行。
常州城,果然還是老樣子,竟然一點變化也沒有,依舊是滿街棚戶,行人黑瘦,土路骯髒。
這是一個喪失了活力的城市,時光彷彿在這個城市裡停滯,就像目前的清國一樣,麻木衰落。
再一次看見清末年間的老百姓生活,令陳盛再次唏噓。
清末年間,不說比現代世界了,也不說比有仙門存在的中央清微世界了,就是比天山童姥所在的北宋,普通老百姓的穿着、面貌也是大大不如。
常州城內,大量如難民一般黑瘦的居民,一路行來,土路兩邊窩棚裡,無數的目光看着陳盛,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對他講話。
如果是北宋年間,一名風姿飄逸的道人帶着黃狗走在大街上,肯定有大量的老百姓朝他行禮,請他看病,或者坐下攀談。
但在清末,卻只有無數的異樣目光伴隨着他。
走到一處路口上,一聲大喝打斷了陳盛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