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月君府外仙樂飄飄,仙女半抱琵琶,翩翩起舞。

不遠處,數十駕由天馬駕着的馬車飛馳而來,車上堆積着的都是三界中罕見的寶物。

段擎蒼乘着由八匹天馬駕着的馬車,行在最前面。一身玄色衣衫襯得他氣度不凡,他脣角帶笑,看着月君府的眼睛亮的似在發光,不到門口他便急衝衝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他站在門前,整了整儀容,手擡起還沒落在門上便又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眼跟在後面準備看熱鬧的衆仙,隨手指向司樂星君,道:“韓樂人,銅鏡拿來。”

韓樂人身着綵衣,口含朱丹,正在那對鏡理着鬢髮,聞言手一頓,慢吞吞的走過去,把銅鏡遞上,面上帶了幾分揶揄,口中卻奉承道:“陛下玉樹臨風,倜儻風流,讓人一見傾城,再見傾心,即便是衣衫襤褸也難掩您綽約風姿,何況還好生裝扮一番?想必此次定能抱得月君歸!”

段擎蒼聞言,被韓樂人誇得有些飄飄然,好像秦修月已經應下親事一般。

把銅鏡還給韓樂人,段擎蒼叩響門環,有些緊張的等待着。

韓樂人接過銅鏡,邊照鏡子邊往回走。

一旁的司雷星君韶翼湊到他跟前,輕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韓樂人手一頓,看向韶翼:“哪句?”

“就是……”不待韶翼開口,段擎蒼那邊已經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一個垂髫仙童,段擎蒼剛準備讓他通報一聲,那仙童便道:“淳一給天帝陛下請安,淳一恭送天帝陛下。”說罷便要把門關起來。

韶翼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不知道已經重複了多少次的對白,把目光轉向韓樂人:“你不是說……”

韓樂人無辜的看着韶翼:“我什麼都沒有說。”

“等等!”段擎蒼上前一步抵住門,笑道,“乖淳一,我是來找修月的,修月可在?”

淳一歪着腦袋想了想,道:“月君說,如果是天帝陛下來找他,那他就不在。”

段擎蒼聞言,立刻笑開,他把手伸到淳一腋下,把淳一從門內架到門外,不待淳一反應過來,已經進門,還不忘順手把門關起。

淳一茫然的站在門外,看着緊閉着的月君府大門,好半晌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段擎蒼關好門,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下臉上的表情,大步往院子裡走去。

“修月!”段擎蒼興沖沖的跑進院子,直接去了鴛鴦殿。

鴛鴦殿乃是結紅線、點鴛鴦譜的地方。月君掌天下姻緣,鴛鴦殿乃是其常駐之所。

此時,秦修月正專注的爲人間愛侶締結姻緣。

他手中紅線一根根祭出,成全了一樁樁好姻緣,對段擎蒼可謂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段擎蒼對秦修月這樣早就習以爲常,他走到秦修月跟前,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秦修月,良久,化爲一聲嘆息:“你給那麼多愛侶締結姻緣,何時你紅線的那端才能綁到我的手上?”

秦修月疑惑的看向段擎蒼:“我們又非愛侶,爲何要結姻緣?”

“我們有五世姻緣,還曾許諾生生世世在一起啊!”段擎蒼急道。

秦修月漠然道:“鴛鴦譜被毀,我又無此記憶,五世姻緣不過是你空口白話,又怎做得數?”

“修……”

“陛下,請回吧。”秦修月拒絕的不留情面。

段擎蒼看着秦修月清冷的側顏,手重重垂下,他苦澀的扯了下嘴角:“修月,我還會再來,直到你答應爲止。”

秦修月若有所思看着段擎蒼大步離開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專注的牽起紅線來。

重霄殿內,段擎蒼坐在高座上,神情恍惚的聽着各路仙家報來的三界情況,待大家散去,還依舊渾渾噩噩。

當年與魔尊一戰,秦修月情根被毀,倏忽已是千年,段擎蒼卻始終沒能找出重塑情根的方法。

“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司刑天官岑阿緩步上前。

段擎蒼托腮沉思,漫不經心道:“不當講。”

岑阿一噎,鬍子抖了一抖,半晌方道:“臣想了想,覺得還是說了比較好。”

段擎蒼無視岑阿,岑阿自顧自道:“臣翻看古籍,曾看到有一仙人被人陷害後,受盡折磨而死。那仙人死後,未入輪迴,而是苦心鑽研陣法,企圖將時間扭轉,報仇雪恨。經過上百年的研究,這位仙人最終畫出了一個往生陣,並藉此陣重回當年,報了深仇大恨。”

段擎蒼起初是漫不經心的,聽岑阿如此一說,心思便被引了過去,結果岑阿說到此處卻停了下來。

段擎蒼急道:“接着說啊。”

岑阿道:“臣說完了,臣告退。”說完竟要掉頭離開。

“岑阿……”段擎蒼苦哈哈道,“往生陣呢?”

岑阿詫異:“這臣哪裡知道?”說罷,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段擎蒼無力的垂下頭,可一想到至少有了一點希望,便又有了無盡的力氣。

之後一段時間,段擎蒼用盡全力去找往生陣的方法,卻一無所獲,直到陰司薄烏來稟陰間情況,這才突發奇想,若將輪迴道逆轉,有沒有可能回到從前?

薄烏聞言驚道:“陛、陛下,您在說笑?”

段擎蒼眉毛一挑:“你覺得我像在說笑?”

薄烏好想點頭,可是不敢,他僵硬的脖子緩緩轉動,段擎蒼笑道:“那我問你,逆轉輪迴有沒有可能?”

薄烏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有,可臣做不到。”

“我呢?”段擎蒼道。

“陛下!”薄烏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正色道,“您貴爲天帝,當以蒼生爲重,怎可輕涉輪迴?”

“薄烏……”段擎蒼看着薄烏,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悲傷,“一千年了,修月他還是沒能想起我們的過去,你可知這麼多年,每一刻於我都是煎熬,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便是拼着魂飛魄散,我也想嘗試一下,你……可能助我?”

薄烏沉默的看着段擎蒼,緩慢的搖了搖頭:“以我一人之力,做不到。”

“若再加上我們呢?”

又到天帝求親時,韓樂人他們早早準備好,卻不見段擎蒼出現,來尋,恰聽到段擎蒼和薄烏的對話,忍不住跳了出來。

薄烏聞言,狠狠瞪了韓樂人他們一眼:“你們來添什麼亂?”

韓樂人不以爲意道:“你要天帝顧念蒼生?誰又來顧念天帝?這千年的時光,天帝可謂兢兢業業,爲了自己,任性一回又何妨?總之我不管,逆轉輪迴,算我一個!”

韓樂人說罷,目光轉向韶翼:“你呢?”

韶翼看看韓樂人,看看薄烏,往韓樂人背後藏了藏,弱弱道:“也算我一個。”

岑阿聞言,捻鬚朗笑:“還有我!”

“岑阿!”薄烏實在沒想到連岑阿也跟着胡鬧。

岑阿道:“唉!莫憂莫憂!一旦輪迴逆轉,萬物皆寂,直到陛下歸來。薄烏,莫不是你信不過陛下?”

“怎會?”薄烏對段擎蒼極爲尊崇,只是茲事體大,薄烏不得不謹慎行事。

“這不就對了!”岑阿上前兩步,朝薄烏伸出手來,“拿來吧。”

“什麼?”薄烏蹙眉,不解的看着岑阿。

岑阿不多說,上手摸進薄烏懷裡,拿出一個白玉瓶子來。

“你要忘塵丹作甚?”薄烏道。

岑阿晃了晃瓶子,道:“不忘情不入輪迴,莫不是你把這規矩忘了?”

說話間,岑阿走到段擎蒼跟前,躬身將玉瓶奉上。

段擎蒼看着那玉瓶,眼眶泛紅,他知道他的這個要求有多過分,可秦修月近在眼前,卻與他咫尺天涯,實在令他難以忍受。

段擎蒼顫抖着手接過玉瓶,剛準備煽情幾句,便聽岑阿道:“陛下,一旦服下忘塵丹,那便前塵盡忘,也許……”

段擎蒼笑笑:“總還是有機會改變的,不是嗎?只是不知道這一去,會是第幾世。”

“陛下洪福齊天,指不定過去就是第五世!”韓樂人奉承道。

韓樂人慣會哄人,薄烏卻最愛說實話,他看了韓樂人一眼,冷聲道:“逆轉輪迴何等艱難,你以爲說第幾世便第幾世嗎?若是第一世呢?”

韓樂人聞言,瞪眼道:“薄烏你個烏鴉嘴!”

薄烏冷哼一聲,負手把身子轉到一邊,不再理會韓樂人。

段擎蒼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緊緊握住手中玉瓶,他一定會回來的!

仙樂再起,秦修月持紅線的手一頓,無奈嘆了口氣,又專心結起姻緣來。

淳一踩在凳子上,托腮看着秦修月:“月君,天帝又來了。”

“嗯。”秦修月低低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月君準備怎麼應對?”淳一道,“其實天帝挺好的。”

秦修月聞言,看着淳一認真的樣子,失笑道:“怎麼好?”

“嗯……”淳一歪頭想了想,雙臂展開,道,“天帝法力無邊!”

秦修月道:“我法力也不差。”

“天帝樣貌俊朗!”

“莫非淳一覺得我醜不成?”秦修月逗弄道。

“怎麼會?”淳一慌忙擺手,“淳一心中月君乃是天地間最俊朗的人!”

秦修月輕笑一聲,嗔道:“鬼靈精。”

“可是,月君,”淳一仰着小臉,認真道,“我覺得天帝沒有撒謊……”

“淳一,”秦修月停下手上的動作,“我心若止水,即便天帝所言非虛,那也只是曾經了。”

淳一頹喪的垂下頭:“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告訴天帝你不在。”

“慢着。”秦修月喚住淳一。

淳一回頭,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秦修月道:“我去同他說清楚,你不必去了。”

淳一肩膀瞬間塌了下來。

段擎蒼現在門外,擡手剛要敲門,秦修月便開門走了出來,他朝段擎蒼微微頷首:“陛下,過去的便讓它過去,你又何苦糾纏?”

段擎蒼勉強扯了下嘴角,把瓷瓶送到秦修月面前。

秦修月看了一眼,並未伸手去接。

段擎蒼道:“這是忘塵丹,你若肯隨我凡塵走一遭,從此我絕不糾纏。”

秦修月皺眉:“陛下乃三界中心,你若入了凡塵,萬物皆寂,怎可胡鬧?”

“可你是我的中心,若沒有你,我便如行屍走肉,”段擎蒼說着,頓了一下,激道,“還是說修月你不敢?”

秦修月無奈,他看向和段擎蒼同來的幾人,那幾人見秦修月看向自己,立刻把目光別開,對秦修月懇切的目光視而不見。

“也罷,”秦修月嘆了口氣,“此事依你,待歸來,希望你毋虛此言。”

“決不食言!”段擎蒼一口應下,心噗噗跳的厲害,既能重來一次,他又豈會讓舊事重演?

陰司,輪迴道,各路神仙齊聚於此。

岑阿率先佈陣,待逆轉陣布好,大家齊齊站位,發功只是瞬息。

段擎蒼拿出忘塵丹遞給秦修月一顆,看着秦修月服下後,自己也服下一顆。

二人盤膝而坐,緩緩合起眼睛,元神出竅。

岑阿他們見狀,立刻啓動陣法。

天雷陣陣,大有毀天滅地之勢。

岑阿他們本以爲大家一起發功該是容易的很,可誰知因此事乃逆天而行,可謂困難重重,可他們依舊勉力支撐,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陣法緩緩啓動,輪迴瞬息間已被逆轉,九九八十一道驚雷齊下,眼看着就要打斷陣法。

段擎蒼一把拉過秦修月,在天雷落下的剎那,閃身進了輪迴。

段擎蒼和秦修月離開的瞬間,天雷突然在半空靜止,岑阿他們也保持着最後的姿勢一動不動。

天地萬物因爲段擎蒼的離開,在這一瞬間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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