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瀾在石室呆坐三天,一句話沒說身子一點沒動彈。
甚至傻傻的想要以體溫溫暖她,卻依然冰冰涼無情的告訴他,一切都來不及了。
顧雲瀾抱着她出來時,外面清明一直站着,眉宇間都有了冰霜。
“師父,你,你的發……”清明震驚的看着師父,師父才三百餘歲,飛昇後便有無盡生命,那一頭青發,那張臉,更是如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般不會垂老。
可此時,滿頭白髮,沒有一根青絲。
顧雲瀾似乎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心間一陣麻木什麼知覺也沒有。心間空落落的,那裡,已經沒有東西了。
“替爲師,找一處幽靜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吧。爲師,大概要閉關了。”顧雲瀾聲音沙啞,心如死灰的模樣看的清明心驚。
“是。”清明心痛不已,微微仰頭將眼淚逼回去。
“小師妹喜歡雪,師父不如上天山吧。天山上旁人都不可近,師父修爲高深,倒不影響。”清明說完,顧雲瀾就輕輕嗯了一聲。
顧雲瀾只簡單給弟子們留下了法寶和書簡,有事可尋他,但無事不可打擾。
掌門急急趕過來時,顧雲瀾卻已經帶着小榆兒走了。
“情情情,兩父子都是一個模樣,全都爲情所困,顧家此生都要被情字毀了嗎!”掌門心中痛恨,千防萬防,顧雲瀾三百年來就收了一個女弟子,他還是照着他最不喜歡的模樣選的。
哪知道,竟然被一個黑丫頭鑽了空子。
掌門氣急,轉頭就拎着酒去了顧雲瀾父親墳前。
那女子死不同他合葬,他便只能以守護的方式在她旁邊新立一座墳,可謂極其悲慘。
顧雲瀾上了天山,照着曾經在凡間的小院做了個一模一樣的院落,外界白雪紛飛,裡面溫暖如春。
“師父以後什麼都不管了,就陪着你,”顧雲瀾許久不說話,喉嚨已經快啞了,跟老人一般沙啞。
顧雲瀾看着小榆兒軟綿綿的身子,心中不知想着什麼,只抱着她進了一處溫泉,一待就是百年。
百年時間,轉瞬即逝。
但對於顧雲瀾來說,卻度日如年。緊緊百年,他的容貌和身姿便已經不復曾經的年輕,遠遠看去,好像一個老者。
頭髮花白,臉上皺紋盡顯,脊背微彎,哪裡還有曾經的謫仙雲瀾仙君。
再細看,他一身修爲,似乎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什麼呀?可以吃嗎?我好想下山啊,山上常年下雪什麼都沒有,小榆兒好想下山走走啊。師父,師父,我們下山去,下山去嘛……”妙齡少女拉着老者的手搖來搖去,笑靨如花,卻帶着幾分憨態。
“不能吃,要吃熟的。要拔了毛處理乾淨了,在火上烤的金黃,撒上蜜汁和香料,才能吃。”老者看着清冷,卻極其有耐心的替她擦了嘴邊口水。
將一隻野兔順手宰殺處理乾淨,很快便聞見了油滋滋的香味兒。
旁邊女孩子口水依舊流,他依然溫和不見絲毫無奈的給她收拾乾淨。
“師父,這蜜可真好吃,就是吃了嘴巴痛。”少女拉着粉嫩的脣,還要讓師父吹吹。
師父只能無奈的給她吹吹:“以後要吃蜜便告訴師父,不準去舔靈蜂屁股了。上面有針,要扎人的。”
顧雲瀾想想就要笑出聲,想起她爲了吃蜜,去捏着靈蜂屁股吃,結果被扎的哇哇大哭,又好氣又好笑。
女孩子哦了一聲,但眼神清澈卻沒有神采的樣子,一看,便知她不懂。
“那師傅,師伯死了我們去他家吃了飯,那什麼時候有人來我們家吃飯啊?”小榆兒覺得,有人去吃飯就有好多吃的,什麼時候可以在自家吃啊、
她從來沒在雪山上看到過人。
顧雲瀾心口一滯:“師父帶你出去吃。”
眼神愛憐的看着她,見兔子熟了更是歡天喜地的吃着兔腿,一邊喊着好幸福啊,小榆兒好幸福啊。
雪花落下,這樣的日子,顧雲瀾只有在夢中才敢想。
沒多久,他們就下了山。
小榆兒對什麼都有興趣,看見什麼都想買,顧雲瀾但凡她看過一眼的,都會買走,在這鎮上是有名的冤大頭。
誰都知道來了一對父女,寵女兒無度。
清明如今也是劍鋒長老,如今代爲監管劍鋒,帶着弟子出來歷練時,小弟子們嘰嘰喳喳極其熱鬧。
“我要這個……”
“這是我先看見的,我的,這是我的!”略有些急躁的姑娘跺着腳,拉着東西便不肯放手。
“喂,你是傻子嗎?你又沒給錢!”
“我師父會來給錢的,他在後面給錢吶!”姑娘嘴巴不行,說又說不贏,只能急的跺腳,對面女子見不過是個凡人,心中有些不屑。長了一副好相貌,還不是個凡人。
“做什麼清音?”清明見有弟子與凡人起了爭吵,眉頭一皺便問了一句。
清音是前年新進的弟子,資質不錯,但爲人驕縱,劍鋒上的師兄們也樂意寵她,他便很少管。
“沒事沒事,長老,是個傻子跟清音妹妹爭東西呢。”旁邊有弟子打着圓場,清明越發不喜。
清明走上前,卻見那傻乎乎的姑娘正嘟着嘴氣哼哼的看着清音。
清明卻在看到她臉的那一刻,猛地頓住了。
眼中震驚,幾乎掩飾不住。
身後老者似乎聽到了小榆兒急切的聲音,急急忙忙過來給攤販銀錢,卻被清音攔住了。
“這東西是我看上的,這傻子……啊!”清音話還未說完,便被清明一巴掌甩在臉上。
清明怔怔的看着師父,看着滿頭白髮臉上皺紋的顧雲瀾,看着他好言好語哄着面前小榆兒。他一眼,就看出小榆兒只有一魂一魄,神魂不全,什麼都不懂。
“師叔,清音做錯了什麼!”清音哇的一笑便哭了,身後弟子還沒來得及上前安慰她,便見劍鋒數一不二的大師叔,卻猛地跪在地上。
“師父!”一聲沉重的磕頭,讓所有弟子驚呆了。
師父!
劍鋒山真正的峰主!僅以三百年飛昇,卻又拒絕飛昇的峰主!
清音嚇得一抖,被弟子拉着跪在地上。
老者卻絲毫沒有察覺,只看着面前小榆兒,滿心滿眼,都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