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陽光下四谷站扭曲得快成海市蜃樓，渡邊徹高中的第一次游泳課開始了。
在老家上小學時，學校就有游泳課，那個時候渡邊徹雖然會遊，但只是玩鬧性質，蛙泳狗刨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唯一的老師也不會進行任何教學，只負責坐在那裡吃西瓜冷飲，順便看顧他們的安全。
真正開始健身式游泳，是從御茶之水事件之後——不僅僅是游泳，很多事都是從那個時候發生了改變。
現在，他已經能遊得像運動員一樣。
依然是一班和四班合上，但男女完全分開，只能隔着牆壁聽到女生們勾人的尖叫和笑聲。
換上泳衣，男生在泳池邊集合。
天非常藍，很好看，像是油畫，但太陽曬得皮膚疼。
體育老師脖子上掛了一個哨子，說着游泳需要注意的事項。
“啊，好想過去啊。”國井修眺望牆壁對面的女兒國，提出想法。
“待會兒偷偷穿上女式泳裝，混進去好了。”渡邊徹說出方法。
“原來如此！”國井修拳掌互擊。
“問題是，要從哪裡拿到死庫水呢？”齋藤惠介進一步分析。
“嗯......”
話題結束。
體育老師說完，衆人先在淋浴區沖洗身體，前面走後面上，很像排隊洗車的場景。
空氣中全是水汽，還有氯消毒劑的刺鼻氣味。
之後又做完暖身操，衆人才下水。
上完前半節課的教學，後半節就可以自由游泳。
男生一個個隔着泳池還有一米就往裡跳，體育老師在一旁大聲訓斥，他們這次停止了這種危險行爲。
“第3泳道！渡邊選手遊得好快！”
“啊！國井選手也不敢落後，使出了三倍界王拳！他在反超！正在反超！”
“噢！看那邊，那，那是！！！齋藤選手的五倍界王拳！好快！太快啦！”
“什麼？接到最新消息，渡邊選手要使出他必殺技——認真游泳！”
......
不過是三個人突發奇想地想比試一下而已，居然被這羣高一男生熱血澎湃地解說成第九十九宇宙武道大會。
對了，三倍、五倍界王拳渡邊徹不知道是什麼，但所謂的認真游泳，就是使勁遊而已。
“渡邊，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厲害？”
“先是網球，然後是游泳，再這樣下去，以後棒球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遊得像海豚一樣！太快了！”
男生們紛紛出口調侃，甚至有人認爲渡邊徹去做游泳運動員也沒問題。
渡邊徹不想當游泳運動員。
如果擅長什麼，就去做什麼的話，他估計得累死。
而且爲了課本編纂者考慮，還是不要太出風頭的好。
學者、奧運游泳金牌獲得者、世界一級雙簧管樂手、世界級拳擊手——他才十六歲，很難想象以後還會有多少稱呼。
晚上，人類觀察部活動教室，清野凜拿着一臺有鐵三角標誌的唱片機走進來。
世界一片靜悄悄，窗外暗得外面什麼也看不見，玻璃清晰地反照出人臉。
除了對面三樓的吹奏部，校舍裡沒有多餘一盞燈亮着。
渡邊徹有些寂寞，想起自己孤身來到大都市，遠離的巖手縣老家。
爲了驅散突如其來的不愉快心情，他收回目光，新奇地看着清野凜擺弄唱片機。
“清野同學，能否問你一個問題。”
“嗯？”清野凜從方形紙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黑膠唱片。
“關於生命明明起源於海洋，但人類卻不能在水裡呼吸，你有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清野凜頭也不擡地回答道。
“你不感覺奇怪嗎？爲什麼我們人類不進化成像青蛙、烏龜、赤鏈蛇等可以兩棲的動物？海洋不管是面積，還是資源，都要比大陸豐富的多。”
“你可以選擇成爲生物學家，然後弄明白這些問題，而不是在晚上，向一個同年級女生徵詢答案，說青蛙和蛇這些這令人討厭的話題。”
“生物學家啊......不太想幹這行呢。”渡邊徹想了想，否決了這個提議。
“說的你好像一定可以似的。”
“要是不吹雙簧管，我現在已經是了！”
清野凜面色凝重：“渡邊同學，你的精神病越來越嚴重了，現在自我認知也出了問題，就醫真的刻不容緩。”
渡邊徹正要反駁，清野凜把唱針放在緩緩轉動的唱片上。
音色明快，歡快活潑如貓咪踏步的旋律緩緩響起。
長號轟鳴，圓號合奏，單簧管和音，低音鼓咆哮，雙簧管獨奏。
聲音連綿不斷，如長江之流水不斷灌耳而來，接着聲音的浪潮如退潮般急速回縮。
渡邊徹拿起唱片紙袋，看了曲名。
《繁華四季·吹奏樂版本》，作曲·川秀明一作曲，演奏·精華女子高中吹奏部。
對面清野凜左走手肘撐着桌面，託着下巴，右手拿筆不斷記錄什麼。
渡邊徹默默聽着，手指跟着樂譜憑空敲擊。
優美的音樂，在深夜無人校舍亮着燈的活動教室，醞釀出親密融洽的氛圍。
“要選這首嗎？”音樂結束後，渡邊徹問。
“嗯。”清野凜點點頭。
吹奏樂大賽每個管樂團要演奏一首課題曲和一首自由曲，《繁華四季·吹奏樂版本》就是今年可以選擇的自由曲的其中一首。
該曲是由吹奏樂聯盟邀請一線作曲家川秀明一製作。
幾年前，這首曲子被精華女子高中選爲自由曲，並且獲得全國金賞，頓時名聲大作。
現在已經是大賽常規曲目之一。
說到這首曲子的特點，不得不提它的作曲者——畢業於武藏野音樂大學的川秀明一。
川秀明一年輕時，作爲雙簧管的專業演奏者活躍於音樂舞臺，所以編曲也偏向於雙簧管。
誇張一點地說，這首曲子的底限看整個樂隊，上限取決於雙簧管樂手的發揮。
“明智的選擇。”渡邊徹自信地說道。
清野凜對這句看似誇自己，其實是渡邊徹在自誇的漂亮話，當做沒聽見。
渡邊徹又說：“不過，你不和她們商量就自己決定，真的好嗎？”
“要想讓社會進步，民主投票是最愚蠢的選擇。”
“啊，啊，我懂。”渡邊徹頗以爲然地點頭，“奧特曼的使命，就是強制性地引導愚蠢的人類進化，是不是？”
關於渡邊徹在說什麼，清野凜完全聽不懂。
她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眼渡邊徹。
渡邊徹一點也不臉紅地轉移話題：“那就是你自己不允許失敗，所以決定由你自己選擇曲目？”
“這不是唯一原因。”
“嗯哼。”渡邊徹不置可否。
清野凜看到他的態度，莫名的生氣，很想給他一拳。
她解釋：
“她們的音樂知識參差不齊，甚至只會按照自己所屬聲部是否好發揮，以及曲目的知名度選擇，大會曲目的決定，影響人類觀察部的存亡，所有導致廢部的選項，我都會全力排除。”
“這樣啊。”渡邊徹還是一副不信的樣子。
這個男人，明知道自己不會撒謊......清野凜深吸一口氣。
“還有一個原因，吹奏部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你的雙簧管，這也是由我自己決定曲目的最大原因。”
以吹奏部對渡邊徹討厭程度，大概率不會選擇這首依靠雙簧管發揮的曲子。
渡邊徹雙手抱頭，仰靠在鋼管椅上，看着天花板，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清野凜忍了又忍，纔沒有把手邊的橡皮砸過去。
九點，清野凜在音樂教室單刀直入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本次大賽的課題曲選擇《給無盡夢境的進行曲》，自由曲是《繁華四季·吹奏樂版本》。”
“這兩首......”吹奏部部長小松美咲欲言又止。
沒聽過這兩首曲子的部員，投來疑惑好奇的目光。
“部長，怎麼了？很難嗎？”
“嗯。”小松美咲點了點頭，“《給無盡夢境的進行曲》富有故事性，且注重音樂表現。《繁華四季》需要非常非常高的表現力和演奏技巧，不過......”
“不過什麼？”大家迫不及待地追問。
小松美咲看向清野凜，猶豫着該不該說出來。
渡邊徹接過話題：“從中段開始，你們就可以歇着了。以你們現在的水平，剛好可以更加襯托出我的高超，你們就乖乖等着拿獎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有沒反應過來的部員問。
“第一首曲子，獨奏部分是低音號、長號還有雙簧管。《繁華四季》......這首比較特殊，很大一部分都是雙簧管的自由發揮。”同樣知道這兩首曲子的早見薰解釋。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悉悉索索地議論起來，絕大多數人臉上都帶着不甘。
清野凜看了衆人一眼：“選人也好，確定曲目也好，一切都是以進軍全國爲目標，如果有人認爲有更好的選擇，現在可以提出來。”
玉藻好美高聲說道：“既然全看雙簧管的發揮，那我們是不是隨便練習一下就可以了？”
這明顯是氣話。
“獨奏是加分項，真正的好壞還是要看所有人的發揮。”清野凜回答。
又有人問：“那爲什麼一定要讓他獨奏？選擇巴鬆獨奏的曲目，或者小號獨奏的不行嗎？”
明日麻衣吹奏技術好，但低音號不是很出彩的樂器，所以衆人沒有說選低音號獨奏的曲目。
“原因你們應該很清楚啊。”渡邊徹說。
“什麼？”
“因爲我的吹奏技術是吹奏部無可爭議的歷史第一呀。”
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很多人氣到臉都脹紅了。
“是不是歷史第一不清楚，”清野凜看了眼囂張的渡邊徹，“不過他的確是目前吹奏部吹奏技術最好的。”
“我不服！早見學姐還有明日學姐的技術，肯定比他強！”
“沒錯，太不公平了！既然A組成員是選拔出來的，那獨奏也應該選拔！”
“好啊！”不等清野凜開口，渡邊徹欣然起身，拿着雙簧管走上講臺。
“想挑戰的儘管來吧，我渡邊徹今天就要讓你們這些比垃圾還不如的傢伙，知道天才和凡人的差距。”
啊，爽呆了，終於做上主角該做的事了！
他渡邊徹從來不想過拿女孩子內褲和長筒襪的生活！
他要的是努力，奮鬥，熱血，成爲第一——當然，這是二十五歲之前的生活。
音樂教室白晃晃的燈光下，渡邊徹一臉期待地看着衆人。
所有人氣紅了臉，把目光放在明日麻衣身上。
明日麻衣似乎也很生氣，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正怔怔地看着講臺上囂張的渡邊徹。
但是，看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爲什麼不上去呢？
對了，明日麻衣原本就不在乎這些，只要自己能吹奏就好。
想通了的衆人又把目光轉向早見薰。
早見薰無奈地苦笑，看向清野凜，見她點了頭，才站起來，拿着水菸袋似的巴鬆上前。
“渡邊同學，請讓我好好看看你的實力吧。”
看着早見薰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渡邊徹沒了鬥志，這位性格很好的學姐是被大家逼着上來的。
他需要的是一個瞧不起他，甚至想使用小手段的敵人！
他渡邊徹又不是什麼壞人，沒有仗着實力，不分好壞挑釁人的習慣。
不過爲了吸引仇恨，激勵衆人好好練習，乖乖聽清野凜的指導，保證吹奏部進軍全國大賽，他還需要繼續‘惡人’下去。
“那你先來吧，早見學姐。”渡邊徹說。
他擔心自己先吹奏，對方會壓力很大。
“謝謝。”
早見薰說完，細緻又溫柔的巴鬆音符便充滿了整個音樂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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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高音部分，還是很難吹的音符接縫處，全都完美無缺，連一個缺點也找不到。
音色閃亮，令人怦然心動。衆人閉上雙眼，沉醉其中。
早見薰的水平比之前提升了很多，渡邊徹從她的演奏中，可以聽出背後辛苦努力的痕跡。
演奏結束後，響起非常熱烈的掌聲。
早見薰笑着點了點頭，對自己剛纔的表現也很滿意。
“渡邊同學，輪到你了。”
“好。”
平滑的旋律幾乎感覺不到音符的轉換，每個音都纏繞著讓人渾身發燙的餘韻。
渡邊徹演奏結束之後，整個音樂廳雅雀無聲，只有明日麻衣一個人在那裡淡淡地、看起來應付性地鼓掌。
回過神來的衆人，敬佩地看着她。
不愧是學姐，多麼純粹的音樂心......羞愧的衆人也跟着鼓掌。
九條美姬已經回來了，學姐你再這樣，學弟我真的要死了......渡邊徹看向明日麻衣鼓脹的胸部，猜測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早見同學，我還是決定選擇讓渡邊同學獨奏的曲目，你感覺呢？”清野凜問。
“我沒有意見，渡邊同學吹得比我好，也是吹奏部的一員，擔任獨奏沒有任何問題。”早見薰完全沒有失落地笑着說。
清野凜點了點頭，對所有人吩咐道：“所有人到我這來拿曲子的音檔，存在播放器裡，每天聽，必須把譜子背下來，別讓評委寫下‘除了雙簧管，其他人是來幹什麼的’評價。”
“是！”
十一點半，在回去的路上。
“明日學姐好像生氣了。”清野凜說。
“有嗎？”渡邊徹疑惑道。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有情緒，果然是你太囂張了呢。”
“這全部都是爲了你啊。”
“謊言。”清野凜毫不客氣地否定，接着說：“你要不要和她單獨聊聊？明日學姐的性格，會幫我們保密吧。”
“不去。”渡邊徹想也不想地拒絕。
單獨？
他還正愁怎麼不被對方抓到機會獨處呢，怎麼可能送上門？
“理由呢？”清野凜一如既往地會詢問別人的意見。
“對卡面來打沒興趣的人，我可聊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