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漂浮在空中,緩緩而行,落在舞臺中央。
碩大的魚眼,一眨不眨,顯得尤爲癡呆,它靜靜的落在舞臺中,宛如聚光燈下的藝伎,用琵琶彈奏着一曲溫柔的曲。
一曲作罷,門外的散修,也從恐懼中驚醒,安靜的坐在舞臺之下。
整個舞臺此刻靜謐無聲,所有人都安靜的看着受難。
“受難?”林沐兒眉眼輕瞥,“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此言一出,蘇燦有些好奇,轉頭看着林沐兒,疑惑道:“沐兒,你也知道受難?”
林沐兒聞聲,心中頓顯慌亂,支支吾吾解釋道:“沒有,以前聽村裡人提到過。”
“這樣啊。”蘇燦並未有所懷疑,跟着言道:“古籍中有記載,受難非人非怪,不在生靈所屬,乃是人的恐懼情緒所幻化而成的一種存在,擅音律,聽到其音樂的人,會心境安寧,通常會在災難來臨之際出現,並讓人直面自己最爲害怕的事物。”
說到這兒,蘇燦捏了捏下巴,沉思道:“受難既然出現在這兒,那也就是說……”
蘇燦眸光緩緩轉向了老和尚,若是受難來了,那隱藏在心靈深處的記憶,或許可以藉着受難的力量道出。
“你恐懼的,是什麼?”
嗡~
動人的琴絃,輕輕撥弄,受難的聲音沉穩蒼老,像是一位賢者。
而它的目光,此刻看向卻是船長。
船長猛然一怔,身軀微微顫抖起來,眼神渙散,像是進入到了幻境中一般。
緊跟着,眉心之間,乍現一道黑霧!
心魔虛影現身。
蘇燦藉着這個機會,神識涌入黑霧之中!
啪!
剛一進入船長記憶之中,猛然一個巴掌襲來!
“你說你天天的,賺這麼點兒錢,拿什麼養活咱一家啊!”
只見一位膀大腰圓的黃臉婆,目光兇狠,雙手叉腰,對着船長頤指氣使,罵完一句,還揪着船長耳朵,繼續教訓道:
“羣山大觀的資源本來就少,今年交不上稅金,咱們就是三等人了!”
船長欲哭無淚,害怕的哭訴道:
“老婆別打了,疼疼疼……我會想辦法,會想辦法多賺錢的……”
“賺不到錢,我們就分家,我可不想跟你待在這兒當三等人。”黃臉婆嫌棄的鬆開船長,嘴裡還不時的嘟囔了幾句。
看得一旁的蘇燦很是想笑。
原來是個妻管嚴啊……
船長的心魔,就是他的髮妻,不過他髮妻口中所言的羣山大觀三等民,倒是讓蘇燦很是在意。
難道在羣山大觀,存在着階級制度?
儘管天玄大陸上階級制度一直存在,但顯然大家都未明言道出。
王朝小於宗門,宗門小於聖地。
對於普通人而言,王朝就是人上人,但王朝皇室之人,在大宗們面前,也不過是下等人。
而宗門,在聖地面前,甚至只是聖地的外門弟子面前,那就是一條蟲子。
可以說,聖地之下,誰也別看不起誰,一視同仁。
現實中。
船長此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哭腔中帶着委屈,不斷的哀求道歉:
“老婆,老婆我錯了,別打了,我會努力賺錢的,我會努力賺錢的!”
看得周圍的人一愣一愣的。
敢情這人恐懼的,是他老婆啊?
不過多時,船長回過神來,只見周圍都是一羣用奇怪眼神看自己的船客,頓時感覺無地自容。
心道自己剛纔在幹嘛啊……
連忙站起身來,整理好衣冠,佯裝無事發生,站在一旁緊閉着嘴巴。
還未等衆人喘口氣,受難再度開口。
這一次,那有些癡呆的魚眼,看向了散修!
“你恐懼的,是什麼?”
琴絃再度撥弄,和聲入耳,散修一愣,眉心之間,虛影環繞!
蘇燦神識緊跟而上,進入到了散修的記憶之中!
再散修的記憶之中。
視線所及之處,一片肅殺之景!
前方有無數的魔道修士,衝將而上,散修面色慘白,在他身旁,是一位同門師弟。
“師兄,救我……”同門滿身血污,面色痛苦的伸出手來。
然而,這名散修此刻早已被前方衝來的魔修們嚇破了膽……
“爲什麼,爲什麼羣山大觀中會有如此多的魔修!”
“不……我不能死!”散修神情忽然凝固,入神的雙目中,倒映着將死的同門!
逃!
我不能死!
必須逃離這裡!
散修猛地甩開同門的手,在同門充滿絕望的眼神中,轉身遁走!
“害怕的,是死亡嗎?”蘇燦凝神唏噓……
但更爲讓蘇燦感到詫異的是,羣山大觀中,竟然存在着大量魔修?
這又是怎麼回事?
如今,這散修又要回到羣山大觀中,又是爲什麼?
從恐懼記憶中剝離而出。
蘇燦便見到散修跪在地上,眼含熱淚,渾身是汗,人彷彿瘋魔了一般,嘴裡不斷嘟囔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散修瞳孔緊縮,被絕望填滿!
忽然,他大喝一聲:“師弟,這條命,師兄還你!”
他猛地抽出長劍,正欲拔劍自刎……
哐噹一聲!
蘇燦瞬身而至,雙指夾住劍身,低聲道:“這位道友,何苦呢?”
“你沒有遺忘曾經的過錯,並且再次乘上前往羣山大觀的船,難道不是爲了彌補曾經的過失嗎?”
“何苦要死在這兒?”
蘇燦的話彷彿點醒了散修,手中長劍慢慢鬆開。
不可置信的望着蘇燦道:“你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蘇燦嘆了口氣,“知道,但我並不在乎。”
而後將劍送回散修手中,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贖罪吧。”
嗡!
蘇燦話音剛剛落下,受難再度彈響琵琶聲。
這一次,碩大的魚眼直視着蘇燦!
“你恐懼的,是什麼?”
琴聲襲來,蘇燦巍然不動,揹負雙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衆人都神色奇怪的看着蘇燦。
“受難大師,在下無恐懼之物。”蘇燦抱拳,對着眼前受難微微行禮。
禮數周到,臉上笑容尤爲自信,周身散發着一股正氣。
看得林沐兒震驚不已。
自己的夫君究竟是什麼級別的怪物!?
竟無畏懼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