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竟然能控制主治醫生，這在顧晨看來，簡直有些聞所未聞。
但是回過頭想想，像胡帆這類人也不在少數。
對於騙子來說，他們躲在暗處，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面目。
而對於胡帆來說，他們在明處，在社會上都有一定的地位。
尤其是醫院，作爲主治醫生的單位，一旦鬧出醜聞，不僅對醫院來說是一次公關危機，對於主治醫生本人來說。
能不能升職那都是次要的，關鍵在於醫院會不會辭退。
許多人耍小聰明，卻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掉進深淵。
看着面前無奈的胡帆，顧晨也是搖搖腦袋，鄭重其事道：
“你知道爲什麼他們這些騙子能頻頻得逞嗎？”
胡帆低下腦袋，不敢回答。
“就是因爲你自己買論文，學術造假，這本身就是違法，就這你還敢報警？”
“騙子就是吃準你忌諱這個，逼急了他們威脅去你們單位舉報。”
“所以在他們種種威脅之下，你們這些被害人也只能息事寧人，自認倒黴。”
“沒錯，你說的很對。”胡帆也並不否認顧晨的說辭，而是坦然接受道：
“從小父母對我的教育就是誠實，我也以爲我是一個誠實的醫生，可面對身邊的人開始晉升，我開始慌了，第一次感覺，社會競爭壓力竟然如此之大。”
頓了頓，胡帆又道：“而我也非常清楚我自己目前的狀況，在工作之餘，我根本沒有時間完成這些學術論文，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可畢竟，如果就我這種情況，忽然有兩條路擺在我面前，你認爲我該怎麼選？”
“路是你自己走的，怎麼選由你自己決定。”王警官說。
胡帆默默點頭：“我也想成爲一個誠實的人，可第一條路是完不成論文發表，晉升無望，而另一條路是花錢作假，用虛無的東西獲得晉升資格。”
“前者機會渺茫，後者還可能有翻盤的機會，所以當時一時大意，就動了歪腦筋，沒想到竟然被騙子套牢。”
說道這裡，胡帆開始懊悔。
懊悔當初大意，這才讓自己陷入兩難境地。
擡頭看了眼顧晨，胡帆又道：“警察同志，我現在是進退兩難。”
“你要知道，買賣、代寫論文是要被列入科研失信行爲的。”
“而我現在每天都快逼瘋了，感覺自己的工作狀態受到嚴重影響，再這麼下去，我可能就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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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冷靜一下。”看得出，胡帆比剛來時的狀態，明顯不在一個層級上。
現在的胡帆，似乎有些情緒激動。
如果說剛纔的見面他還能保持足夠的淡定，那麼現在看來，這種僞裝出來的淡定早已崩盤。
胡帆這些時日，已經被這種騙局弄得焦頭爛額，走投無路纔來報警。
所以現在見到警察，感覺就跟見到親人似的，恨不得將自己這些天的所有憋屈和壓抑，全部告訴面前的幾人。
“我……我現在就一個想法，就是趕緊了結此事。”胡帆吸了吸鼻子，也是義憤填膺道：
“反正該承擔的責任，我全部承擔，就是不能放過這幫該死的混蛋。”
“好的，瞭解。”聽聞胡帆說辭，顧晨右手轉筆，繼續問道：
“那你能不能把如何聯繫上他們的方式告訴我？還包括他們現在如何聯繫你的方式。”
“可以。”胡帆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我是在一個行業交流羣裡認識的這些人。”
“當時，只是爲了詢問一下同行業的醫生，問問他們的論文是怎麼過的。”
“畢竟行業交流羣嘛，大部分都是醫生同行，大家平時也就在羣裡交流工作經驗，也有小部分大神會現身說法。”
“我平時很少水羣，但因爲晉升這件事情，就在羣裡問了一下，也有部分人跟我聊了一些。”
“但後來，有個網名叫‘手術刀’的網友，突然私聊我，說他知道一家文化公司，專門有幫忙代寫論文的業務，而且人家業務還做的挺大。”
顧晨咧嘴一笑：“所以你就相信了？”
“不不，起初是不相信的。”怕顧晨誤會自己，胡帆又道：“我也曾經懷疑過，但是他們拿出許多證據還有案例給我參考查證。”
“後來我在這些證據上發現，其中有個負責代寫論文的人，就是我們行業交流羣裡的那位科普達人。”
“對於他，我們都是膜拜的存在，感覺由他主筆，問題應該不大，所以就相信了，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胡帆說道這裡，也是不由低下腦袋。
盧薇薇則是不由吐槽說：“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想走捷徑，而人家的獵物都是像你這種人，你說不套牢你套牢誰啊？”
“沒錯，我承認，我就是虛榮心作祟，我就是想走捷徑，畢竟，看着跟我同期的那幫主治醫生，一個個得到晉升，我開始心裡不平衡。”
“你要知道，行業內的競爭，那是相當殘酷的，我只是想得到我該有的晉升，我只是……我只是想讓自己今後能夠過得好一些，僅此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顧晨將胡帆的這些說辭記錄在案，又問：“那現在你主動聯繫不上那幫騙子對嗎？”
“嗯。”胡帆默默點頭。
“那他們怎麼聯繫你？”顧晨又問。
胡帆嘆息一聲，也是無可奈何道：“他們會通過一些小號聯繫我。”
“是企鵝號？”顧晨問。
“嗯。”胡帆默默點頭。
“把那些小號寫下來。”顧晨將一張便籤紙遞給胡帆。
隨後胡帆拿起筆筒中的一支筆，開始按照手機上的顯示，認真填寫起來。
“除此之外，他們還會通過哪些方式聯繫你嗎？”見胡帆寫完，顧晨又問。
“還會……還會用一些陌生的手機號碼。”胡帆說。
“也把它寫下來，不要有遺漏。”顧晨說。
“好吧。”胡帆沒有猶豫，聽話照做。
在一番記錄後，顧晨也大概清楚，這幫論文造假的騙子，是通過哪些途徑進行威脅詐騙。
“好的。”將筆錄本頓了頓，顧晨站起身，與胡帆握手道：“關於你的情況，我們會盡快落實下去的，也請你放心，我們會盡快對這件事情展開調查，也請你記住，任何時候，腳踏實地，比歪門邪道要更加靠譜。”
“任何時候，都請不要忘記一個醫生的初衷。”
“好的，我知道了。”胡帆雙手握住顧晨，也是不由感慨道：“只是沒想到，行醫這麼久，竟然會在陰溝裡翻船，實在是不甘心。”
擡頭看向其他衆人，胡帆又道：“那麼就拜託大家了，請大家一定幫我抓到這幫騙子。”
“放心好了，這事就交給我們好了。”盧薇薇也是安慰着說。
看得出，胡帆還真是一個落魄的醫生。
爲了晉升，還真是不擇手段。
本以爲自己耍點小聰明，就能夠渾水摸魚。
結果發現，把自己給坑了。
目送胡帆離開後，盧薇薇這才搖了搖腦袋，不由吐槽道：“現在做醫生的，也這麼虛榮嗎？”
“很正常，面對這種花錢就能搞定一切的選擇時，有幾個人能保持初衷？醫生也是人，也會有貪念。”
王警官倒是見怪不怪。
這些年，自己見過太多人設崩盤的人。
各種道貌岸然，結果背地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自己不是沒遇見過。
因此胡帆這種情況，王警官感覺還算是輕的。
這邊二人還在討論，而另一邊，顧晨已經將這些小號拿給何俊超，讓何俊超幫忙技術調查一下。
“何師兄，這些企鵝小號，還有這些電話號碼，技術跟蹤一下，看看這幫人都是一些什麼牛鬼蛇神。”
“沒問題。”接過顧晨遞來的作業，何俊超習慣性的開始發揮工具人屬性。
而另一邊，袁莎莎也是不由吐槽說：“你們說，這幫騙子，會不會都是醫療行業的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顧晨也不好妄下結論，只能保守着說：“反正如果他們的目標，都是這些醫院醫生。”
“那麼他們對這些醫療方面的知識，自然而然的會懂一些。”
“但要說論文的專業性，我覺得他們應該根本不具備代寫，或者是代發醫學專業論文的能力和資質。”
“只不過，他們或許是掌握了一些代寫、代發論文的套路和話術。”
“也對。”盧薇薇雙手抱胸，也是笑孜孜道：“在我看來，這幫人要真是大牛，那給你整幾篇論文應該問題不大。”
“可如果自己有能力代寫，卻不這麼幹，只能說明他們根本不具備這種能力。”
瞥了眼身邊的顧晨，盧薇薇又道：“就如顧師弟所說的那樣，這幫人或許只是掌握了一些代寫，或者代發醫學論文的套路和話術。”
“而這幫騙子，之所以屢屢得手，就是吃準了像胡帆這樣的醫生，因爲他買論文，學術造假本身就是違法的事情，他還敢報警？”
“所以他們總會用逼急了去你們單位舉報作爲威脅，反正感覺像胡帆這種人，在種種威脅之下，其實大部分也只能息事寧人，自認倒黴了。”
“嗯，也對哦。”聽着盧薇薇發表看法，袁莎莎只能默默點頭。
擡頭看向顧晨，袁莎莎也有些好奇的問：“那顧師兄，像胡帆他們這些人，如果買賣、代寫論文，真的會被列入科研失信行爲嗎？”
“嗯，會的。”顧晨雙手抱胸，坐靠在自己座位旁，也是侃侃而談道：
“因爲作爲醫護人員，論文代寫、代發，本身就是一種學術不端、學術造假的行爲。”
“而且據我瞭解，類似胡帆這種情況的案例，還不止一起。”
“因爲這些被害者，往往因爲擔心名譽掃地，影響個人前途，所以纔會忍氣吞聲。”
“好像是吧，就類似於之前我們破獲的那起詐騙上市公司老總，用寄信威脅他們一樣，而做賊心虛的那些上市公司老闆，則會選擇花錢消災是一個道理。”
盧薇薇很快從顧晨的思路中舉一反三。
袁莎莎撓撓後腦，也是有些不解道：“那對於這些論文代寫造假，難道就沒有監管方面的制約嗎？”
“這……”
盧薇薇猶豫了一下，說不上來，於是瞥了眼身邊的顧晨。
顧晨則是淡淡一笑，說道：“其實我國當前對論文代寫的監管並非無規可依。”
“就像2015年12月，中國科協等七部門，就曾聯合印發了《發表學術論文‘五不準’》。”
“也是堅決抵制第三方代寫、代投、修改等學術不端行爲。”
“而2018年7月，教育部又發佈了《關於嚴厲查處高等學校學位論文買賣、代寫行爲的通知》。”
“要求嚴厲查處高校學位論文買賣、代寫行爲，因爲高校也是學術論文造假的重災區。”
頓了頓，顧晨又道：“而到了2019年10月，科技部等20個部門，又聯合發佈了《科研誠信案件調查處理規則（試行）》。”
“對於案件調查流程，及處理措施作出了明確規定，那就是買賣、代寫論文，將被列入科研失信行爲中。”
“所以從我剛纔所說的這些東西你們就可以知道，我們國家對於論文造假，是有着嚴格的監管體系。”
“一經發現，絕不姑息，但是畢竟學術論文造假是有利可圖的，所以纔會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起來。”
“他們也是利用那些想走捷徑人的心理，從中謀取暴利，而那些受害者，還往往因爲顧及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身份，不敢報警。”
“這才導致抓捕這幫詐騙犯比較困難，因爲沒人報警，警方就很難知道，受害者到底是誰？”
“對呀。”丁警官聞言，也是侃侃而談道：“之前我們破獲的那起詐騙上市公司高管的案子，要不是我們本地那名企業家，身正不怕影子斜，選擇報警，不然這個詐騙犯，怎麼可能這麼快落網？”
“而最可氣的是，那個詐騙犯學歷其實並不高，而他詐騙成功的對象又是誰呢？上市公司的老總，動不動就是博士海歸，都是高學歷。”
“呵呵。”乾笑了兩聲，丁警官也是不由吐槽道：“反正我感覺吧，這個社會還真是夠有意思，你永遠無法知道這些高端人士，腦袋裡整天在想些什麼？”
顧晨默默點頭，同意丁警官說辭，又道：“這我認同，但是胡帆的行爲也值得肯定。”
“至少他敢於報警，敢於向詐騙犯說N0，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如果胡帆能早點腳踏實地，他也不至於能混成現在這副模樣，反正，胡帆在醫院算是廢了，但是他還算清醒，如果能改過自新的話，或許還是有晉升機會的，畢竟人嘛，總會有犯錯的時候。”
“顧師弟，你總能說出些道理來，可未必那些人就能聽得進去。”
盧薇薇非常欣賞顧晨看待那些有缺點人的態度。
但畢竟像胡帆這種人只是少數。
說到底，還是人的思想問題。
顧晨淡淡一笑，也是擺擺手道：“不說這些了，何師兄，技術追蹤的怎麼樣了？”
“已經查到了些眉目，其中有個ID賬號，頻繁在一家名爲‘宏鑫網咖’的地點登錄。”何俊超說。
“把地圖打開，我要知道具體位置。”顧晨說。
何俊超二話沒說，直接將地圖點開，將宏鑫網咖的地址圈出：“就在這，城南老城區的一條后街位置。”
“查一查最近登錄的時間。”顧晨又道。
“稍等。”何俊超操作鍵盤，開始一番騷操作後，直接一記回車鍵。
“有了，幾分鐘前還曾登錄過，就是這個位數爲857的賬號。”何俊超說。
顧晨取來裝備，直接吩咐道：“盧師姐，王師兄，小袁。”
“到！”
衆人齊聲呼應。
顧晨扭頭看向另一側，又道：“丁師兄，吳小峰，吉喆。”
“到！”
其他幾人也都回應。
“你們跟我去一趟，現在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反正能抓一個是一個。”
“沒問題。”
見顧晨都這樣說了，其他人也就沒再含糊。
跟着顧晨一起取來單警裝備，準備立馬動身去城南抓人。
可就在大家準備動身之際，顧晨忽然叫停道：“等一下。”
“怎麼了？”扣好單警裝備的盧薇薇表示不解。
“大家不能都穿警服，容易打草驚蛇。”顧晨看了眼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道：
“這樣，盧師姐，王師兄，小袁，再加上我，我們幾個換便裝過去。”
回頭瞥了眼丁警官，吳小峰和吉喆，顧晨又道：“丁師兄，小吳，還有吉喆，你們幾個守在出口，隨時準備堵漏。”
“明白。”
顧晨這麼一說，大家齊齊點頭。
就等着在城南老街大幹一場。
回到何俊超面前，顧晨也是再三叮囑：“何師兄，你在這裡密切監控這些陌生小號，一旦發現任何異常，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沒問題。”何俊超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就目前來說，只有這一個小號在登錄，其他小號處在失聯狀態。”
“但是能抓一個是一個嘛，先把這傢伙抓回來審審，順藤摸瓜嘛。”
“沒錯，是這個道理。”顧晨淡淡一笑，感覺能在網咖裡詐騙，心說這幫人到底什麼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