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中。
顧晨怕男子情緒不穩，還是願意多跟他交流一些。
在得知那名高管被公司辭退之後，顧晨也是繼續追問：“所以那人後來去做了什麼？”
“嗯。”男子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後來據說當了一段時間的HR之後，就出去單幹了，具體幹什麼我也沒細問。”
“那如果是做技術呢？比如技術專家，這個會不會更好一些？”盧薇薇感覺現在賺錢的行業，十有八九跟技術有關。
而且關於技術專家這事，盧薇薇也有個人體會，有些領域屬於廣譜領域。
就比如何俊超在芙蓉分局刑偵隊，就屬於技偵行家，他在部門團隊中，就屬於那種不可或缺的工具人。
男子默默點頭，也是同意着說道：“技術專家要稍微好一些。”
“比如你是安卓方面的大牛，在某一個公司幹，將來也可以去其他公司。”
“但是如果你懂的是路由器什麼的，我的天吶，離開那幾個大型路由器廠，那事實上，只剩下一個路由器大廠了，你必然是慘不忍睹。”
顧晨聞言，忽然想起什麼，於是忙問男子道：“你還記得之前那個某興跳樓的男子嗎？”
“他呀？當然知道。”沒想到顧晨會突然聊起這個，男子也毫不避諱的道：“他就是某興路由器的，之前在華某爲幹過，後來被某興辭掉之後，確實沒地方去。”
見顧晨是意有所指，男子也是咧嘴一笑，又道：“當然了，跳樓這個選擇有點過了，我也知道你小子什麼意思，放心吧，我現在已經沒有這想法了。”
“那就好。”見男子放棄輕生的念頭，顧晨也是長舒一口氣，也是調侃着說道：
“所以說，按照大哥的思維，我大概能概括出一個基本的輪廓，那就是你認爲，35歲以後的人，技術能力早就停滯了。”
“或者說畢業5年後，技術進步並不明顯。”
“對。”見顧晨認同自己的觀點，男子也是默默點頭，繼續說道：“其實就是激情開始消退，而且工資還死高，性價比對公司而言是極差的。”
“可是關鍵是現在的環境，能輕鬆找到可以替代的人。”
“而我們絕大部分人，沒法成爲領域裡不可替代的專家，所以在小公司學不到核心競爭力，大公司不會讓你不可或缺。”
“那就沒什麼解決方案嗎？”盧薇薇感覺如果人生就這樣收場，未免也太過心酸。
男子卻是搖搖腦袋，吐槽着說：“其實我也很慚愧，因爲我也不知道該咋整。”
“說不定還有救呢？”顧晨並不認同男子的說辭，也是道出自己的看法：
“在我看來，如果到了35歲被裁撤了，那不好弄，不過現在如果沒到的話，還是可以提前佈局的。”
“提前佈局？”聞言顧晨說辭，男子似乎也找到認同，嘴角不由微微揚起。
擡頭看着顧晨，男子也是輕笑着說道：“這個我跟你一樣，也曾想過。”
“在我剛入廠的時候，我師傅就跟我說，不要把公司當家，讓我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
“我還有上年紀的同事被辭退了，發愁怎麼辦呢，不過這裡就有幾個問題，這也是當時不少同事跟我聊的最多的。”
“一是我師傅跑哪去了？二是我這個倒黴同事現在怎麼樣？”
“對呀，我也很想知道。”看着男子一臉憂愁的樣子，盧薇薇也是道出實情。
男子則是擺擺手道：“其實，首先是我師傅在前幾年，看着我們之前產品線業績開始下滑的時候就跑掉了。”
“從研發直接轉了市場，剛去的時候好像狀態不太好，後來調整的也差不多了，之後慢慢就正常了。”
“再後來和其他幾個銷售，一起離開我們廠，去做我們廠的代理商了，據說做的還不錯。”
“不過他這個操作太大了，以至於周圍的人說他有病，但是他後來跟我說，人嘛，都得邁出去那一步，不然總給自己畫圈。”
“覺得自己這不能做，那不敢做，其實唯一值得恐懼的，確實是恐懼本身。”
雙手搓了搓臉，男子也是淡笑着調侃：“其實跳出去一次，今後就不怕再跳了。”
“我那個倒黴同事現在還在家裡呆着呢，他去找了幾個工作，都非常不滿意。”
“一方面，確實是給不了那麼高的工資，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想清楚了，再回去上班，只是把現在面對的問題，往後推幾年，遲早還得面對。”
“我估計他那個樣子，是想去創業了，但是還沒有找到好的項目，可能暫時要去追尋詩和遠方了。”
盧薇薇聞言男子說辭，也是默默點頭，好奇問他：“我這裡有個問題，公司可以隨便裁撤人嗎？”
“當然不能隨便裁撤了。”男子見盧薇薇比較天真，也是調侃的笑笑：“但是小姑娘，你要知道，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你自己走，咱們就不細說了。”
“就我們三個共事的人，以前都是一個產品線的，當時啊，都已經注意到了船要沉了。”
“整個市場，幾乎都被我們一家公司給拿下了。”
“這時候，我和我師傅果斷棄船，我當時啊，還是基層員工呢，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去了另外一個產品線幹研發。”
“現在不小心踩對了，這條線現在是蒸蒸日上，我也跟着大船起起伏伏。”
“倒是我那個倒黴同事，當時混得太爽了，比我早加入幾年，當時級別已經很高了。”
“儘管注意到船不穩了，但是還是挺到了船要沉的這一天，終於搞被動了。”
“而且我發現一個問題，35歲的老青年們，最大的問題往往就是船沉，也就是整個部門被裁撤了，產品被淘汰或者技術過時了。”
“如果不發生這類問題，不被拋到人才市場，也不大會有問題。”
指了指自己，男子也是笑孜孜道：“我呢，也只是把我這些年的心得分享出來，有些東西不吐不快，憋在心裡難受。”
“可以理解。”顧晨也是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對於男子這樣的高管來說，的確，也到了職業分水嶺階段，處處充滿危機感。
現在的男子，或許早就沒了當初那般精力旺盛，甚至容易被年輕人替代。
因此內心焦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舉動，那也是情理之中。
好在剛纔自己和盧薇薇將他救下，否則都不清楚，男子要在古塔這邊發生什麼。
見男子體型肥胖，且面容憔悴，顧晨也是提醒着說：“不過大哥，別的咱不說，你最起碼要鍛鍊好身體。”
“否則碰上事，總是缺乏去解決的動力，要是體力還不行的時候，那就特別容易疲勞。”
“如果你開始加強鍛鍊，或許慢慢的，精神狀態也會好起來的。”
“這樣一來，你人也不容易消沉，碰上事情也不那麼虛，可以勇敢去面對，絕大部分問題都不太是問題。”
“你說的對。”見顧晨開始開導起自己，男子摸着自己那啤酒肚，也是自嘲的笑笑：
“其實我這些年，每次碰上什麼爛事就記錄下來，每次年底覆盤就能發現，99%的問題其實自然而然就解決了。”
“儘管當時面對的時候焦躁異常，但如果在生活當中發現我自己睡眠不太好，精神狀態也不好，很消極，啥也不想幹，這不一定是腦子有問題，可能單純就是身體虛。”
“嗯。”顧晨認同的點頭，也是跟腔說道：“人就是大腦這坨蛋白質和脂肪，泡在一個大培養皿裡，培養皿就是身體。”
“如果培養皿本身有問題，大腦也會跟着出問題，表現就是各種精神病或者虛，什麼也不想幹等等。”
“其實近代心理學研究最前沿的觀點認爲，所有心理問題，本質上都是生理問題，可以通過改造體質來得到解決。”
頓了頓，顧晨也是繼續補充：“前幾天，我在一本醫學書籍上，看到過一張特別有意思的圖片。”
“這個圖片是人的神經系統，剩下的身體，就像是這個神經系統在地球上生活的太空服。”
“或者說，是個培養皿，負責輸入輸出的提供能量的。”
“所以，練起來，提前練起來，到了35歲纔不會那麼懈怠。”
“如果你不那麼懈怠不那麼虛，可能就不會在35歲被拋到人才市場了。”
“或者如果發生什麼事，也有心力去重新開始。”
見男子有些默認的意思，顧晨則繼續開導：“其次我覺得，要提前給生活增加不確定性。”
“因爲現在很多事情，其實運氣也佔很大成分。”
“你做的每件事確定性都很強，學校的時候你是好學生，畢業上班你是好員工。”
“你很少去冒險，人生按部就班，這樣的話，你很容易成爲徹徹底底的工具人，也不太迷信。”
“因爲拜不拜佛對你沒有什麼差別，你也感覺不到有差別。”
頓了頓，顧晨又道：“但如果你從事高冒險性質的活動，對運氣要求很高，比如打漁爲生，需要出海，每天睡着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問題。”
“比如你某次出海前，拜了媽祖，然後就順利歸來。”
“但下一次沒拜就差點死在海里，這就很容易讓你覺得有個超越個人的東西。”
“所以你以後每次都去拜，哪次拜了還是碰上風浪，你就會開始反思，是不是上次不夠虔誠啊？”
“嗯，我知道你意思。”男子聽出了顧晨這麼說的含義，也是點點頭，承認着說道：
“也就是說，我在生活中加入不確定性，運氣才能開始運轉？”
“對。”顧晨淡淡一笑，也是調侃着說道：
“說到底，運氣和奮鬥，其實是個人進步的兩個輪子，絕大部分人，那都是獨輪車，你天天按部就班，運氣很難發揮作用。”
“在確保不賠錢的前提下，折騰點事，讓運氣幫你賺錢。”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如果船沉的時候，一定要提前跳船，不要等着跟它一起沉。”
“那……那我怎麼知道船要沉了呢？”男子眉頭一蹙，也是反問顧晨。
顧晨則是笑孜孜道：“大哥，其實你是知道的，只是你不願意接受罷了。”
“如果發現了問題，就去果斷操作吧，絕大部分人主要是心理虛，怕面對不確定性，所以一直在等，等着好事自然而然的發生。”
“而這種心態，也是一種病，得治。”
見男子陷入沉思，似乎也有聽進去，顧晨則趁熱打鐵，將當初幫助一名受害者，從他那裡聽來的東西，告知給男子道：
“我再說一下，我們曾經幫助過的一名受害者的事情吧，就在幾年前，當時我剛參加工作。”
“而當時的他辭掉了大學的職位，要去搞自媒體。”
“因爲他自己覺得，有搞自媒體創作的小天賦。”
“而且體制內呢，太讓人沮喪了，所以他想出去單幹。”
“當時因爲他家被盜，丟失了不少貴重物品，是我們幫他抓到小偷，所以那天他來警局感謝我們，也跟我們聊了很多他辭職搞自媒體的事情。”
頓了頓，顧晨也是回想着說道：“當時我同事還跟他說，別搞了，已經是紅海了，你現在看看有多少公衆號？逼乎又有多少大V啊？暴利期都已經過去了，浪費時間，而且經濟不景氣啊巴拉巴拉的。”
“可這幾年過去了，我同事在幾年前說的那些話，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但是他那個號，已經有了十來個人，業務也在不斷擴展。”
見男子聽得認真，顧晨也是繼續說道：“反正業務做的特別好，前段時間我們在外頭吃飯，正好與他碰上，也聊了一下。”
“他說他跟他愛人討論過我同事當年說的那些事情，大概是這麼個結論。”
“說紅海不紅海，其實沒啥影響，因爲羣衆事實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你只要能給大家別人給不了的，大家還是願意支持你。”
“畢竟市場上99%是垃圾，只要有人拿出點真東西來，就能打動大家。”
“而且他說事實上我同事當初的判斷也不對，他認爲自媒體現在還是藍海，中國絕大部分行業都是藍海。”
“因爲中國的產品，大部分都是湊合着用得了，又不是不能用，將來也會面臨一次大的升級。”
“只是這第二點，他是沒必要依賴暴利，只要有平穩的利潤積累起來，也會是個非常恐怖的收入。”
“畢竟在他看來，依賴暴利本身就是一種不成熟。”
“沒錯。”聽聞顧晨說辭，男子也是頻頻點頭：“這個暴利思維，其實就是改革開放初期，農民企業家們的一個路徑依賴病，沒必要學習他們。”
“還有就是，咱們中國纔開始，會持續爆發性發展很多年。”
“大家手裡有了錢，就願意去做那些以前喜歡卻不能做的事情。”
“對。”見男子思緒已經平穩很多，顧晨也是跟腔着說道：“那位做自媒體的朋友，他也是這麼幹的。”
“比如，他投資了一個賣大號女裝的店，其實很多男孩喜歡女裝嘛，就催生了女裝大佬這種行情。”
“還有就是，他去美利堅那邊考察發現，其實那邊到處都是動漫什麼的周邊店，賣鋼鐵俠頭盔的，死侍那兩把刀的，到處都是。”
“但是這些在中國卻比較少，也會是個賣點，所以他準備考慮在二線搞起來。”
頓了頓，見男子忽然間沉默，似乎也在思考着什麼。
顧晨則繼續說道：“我說了這麼多，其實總結一下，不外乎就是……如果已經掉坑裡了，那可能確實不太好弄。”
“但如果沒有，那就提前準備一下還是有幫助的。”
攤開雙手，顧晨也是比劃着說：“首先，得相信我們的國家會越來越強。”
“因爲現在正是由初唐向盛唐轉進，你只有相信大環境會越來越好，最大的這條船沒問題，你纔有決心和勇氣去做那些別的事，去迎接挑戰。”
“其實我所碰上的那些恨國黨，全是loser，一個例外都沒有。”
“天天覺得國家要完蛋的人，做什麼都虛，做什麼都沒底氣。”
“國運這東西，就是個大電梯，而每個人都在電梯裡面，你個人那點努力得疊加在國運上，纔有意義。”
“說的好，你這個比喻非常好。”聽着顧晨的說辭，與顧晨溝通，男子也是心情舒暢，不由豎起大拇指道：
“看不出你年紀輕輕，竟然懂的道理這麼多？的確，國運是好的，我又何必焦慮沒機會呢。”
“對嘛。”見男子終於露出笑意，盧薇薇也趕緊跟腔道：“還有就是大哥你也要開始鍛鍊身體了。”
“體質好，精神才能正常，才能集中注意力。”
“而我所見過的那些大牛人，他們都是那種每天能幹活十幾個小時，全年不休的人。”
“這種人在我看來，往往都沒有35歲的問題。”
“你是說你們自己吧？”男子淡淡一笑，也是吐槽着說道：“剛纔聽你們說幫助受害者，你們兩個應該是警察沒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