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凱並非危言聳聽，因爲這些在顧晨看來，更像是他個人的獨白。
甚至從他口中所說的那名同事哥們，顧晨可以理解爲是他自己，只是在跟大家交流的同時，用“有個朋友”的方式表述出來。
這樣或許可以讓自己顯得不會太尷尬。
“你們看過美劇《絕命毒師》嗎？”胡天凱忽然問道。
顧晨搖搖腦袋。
盧薇薇則是笑孜孜道：“看過一些，但沒看完整。”
“嗯。”胡天凱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其實在美劇《絕命毒師》最後一季，他們設置了一個劇情。”
“就是老白按理來說，他可以賺500萬光榮退休，從此安享晚年，但是他不甘心啊。”
“因爲在他年輕的時候，他曾退出過一個科技公司，而那家公司，如今光市值就有幾十億。”
“所以那家公司的存在，就是對他的無限傷害，所以他纔想把自己的犯罪事業做強做大，恨不得去納斯達克上市。”
“可是最後的結果呢，那就是遭到反噬，弄得一個家破人亡。”
頓了頓，胡天凱也是搖頭笑笑：“所以說，小鎮做題家的痛苦，其實主要是他們曾經也是狼。”
“只是後來因緣際會，進入了一個靜態通道，向上爬不動，陷入到了無助和痛苦。”
“其實我說道這裡，大家其實也都明白，高考這個遊戲，跟參加工作後的遊戲機制不太一樣。”
“這個高考呢，更加單元化一些，你只要湊齊那麼幾個裝備，就可以打倒一個大BOSS，拿到你的獎品。”
“而參加工作後，遊戲的規則就會變得越來越古怪，甚至沒有明確的關卡和BOSS。”
“你總不可能像高中一樣，通過看書這一個動作，就取得最後的勝利吧？”
“你還需要攤上相對上升的行業，賞識你的領導，不錯的運氣，還有就是，領導自己還要有能力。”
“畢竟他能爬上去後，才能把你給帶上去，而且你自己的能力還得很強，有足夠的積累。”
深呼一口氣，胡天凱也是感慨的笑笑：“所以說，把這些都湊齊咯，才能每隔一段時間闖一次關卡。”
“如果湊不齊，甚至連闖關的機會都沒有。”
“而不少人的痛苦就在這裡，畢業後闖關的標準，似乎也變得琢磨不定。”
“有的人莫名其妙幾年的時間過去了，當初遠遠不如自己的那些人，如今已經風聲水起，而一看自己呢，還在原地內卷。”
“我說了這麼多，大家應該也有感覺了吧？”
“嗯，的確有道理。”畢竟胡天凱也是一家大公司老闆，他說的這些東西，無疑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感悟到的。
王警官當然覺得有道理。
別說其他的，就拿現在來說，行業競爭也是無處不在。
當初自己進入芙蓉分局的時候，那時還叫芙蓉派出所。
但是刑偵小組也有三個，趙國志之所以這樣操作，也是引入了競爭機制。
原本自己在兮爺和肖陽當中，成績還算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可越到後邊，自己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
看着肖陽和兮爺一個個的超越自己，王警官曾經也憂慮過，也迷茫過。
但是到後來，發現自己成了鹹魚，想要追趕和努力，似乎已經太遲。
以至於開始了鹹魚人生。
當然王警官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己當初也是那頭狼。
因此當大家將自己的刑偵三組定義爲鹹魚三組時，王警官也有不甘。
這就和胡天凱所說的一樣，兮爺的一組，和肖陽的二組，他們的存在，似乎就成了對自己最大的傷害。
胡天凱見王警官表示贊同，也是呵呵一笑，繼續說道：“反正那些爬得動的，基本都是這麼幾種。”
“這第一就是有意無意的加入了一個牛逼的圈子，然後通過這個圈子，進入到下一個圈子。”
“而這第二呢，就是行業在暴漲，行業裡的一部分人，也就跟着上去了。”
“至於這第三呢，運氣就特別好，此外還有一種可能，有些人有特殊的天賦。”
“而我這裡說的特殊天賦，可不是特指物理和數學。”
“那是什麼？”袁莎莎表示好奇。
胡天凱則是咧嘴一笑，比劃着說道：“我這裡說的天賦，指的是比較多元化的東西，包括當主播，譁衆取寵，講段子等。”
“當然，事實上我這些年的一種感受也是這樣，就比如你通過上班往上爬，或者創業往上爬，發展得會非常緩慢。”
“而且慢慢的才能成爲富人或者牛人，而那些具有譁衆取寵特質的人呢，可能就是短短一兩年的事情。”
短暫平復下心情，胡天凱忽然有些憂鬱，也是苦笑一聲道：
“當然啦，這不是時代的悲哀，這只是成熟社會的特點。”
“畢竟在成熟社會裡，娛樂性質的職業，爆發會非常快，只是想發達的人多，真能發達的人少而已。”
“就比如美利堅那邊的年輕人，他們普遍的夢想，也不是去NASA當科學家，他們普遍希望自己去當歌星，或者橄欖球明星，NBA球星，因爲那幾樣是爆發最快的。”
“當然，也有一些人天賦其實一般，但是對某件事情充滿了獨特的熱愛。”
“如果有機會，這種人也能向上突破一次。”
盧薇薇默默點頭，也是求教的問道：“那這種熱愛該如何判斷呢？有什麼特殊指標沒？”
“當然是有的。”見盧薇薇如此好奇，胡天凱原本也不想多說，但還是改變了主意，主動跟盧薇薇講解道：
“熱不熱愛一件事情非常明顯，就看能不能在不賺錢的情況下，還全身心投入。”
“如果可以，那就是熱愛。”
“就這麼簡單？”盧薇薇一呆，但感覺評判標準卻是一針見血。
“那是當然的。”胡天凱忽然收回笑臉，也是一臉認真的道：“就比如……你喜歡的這件事，正好能在市場上找到買家，你也很容易飛黃騰達。”
“比如愛下象棋這類找不到觀衆和買家的愛好，就很難致富，因爲用戶羣體實在太小了。”
“但是如果你打遊戲別人愛看，那你也可以成爲月入百萬的遊戲主播了。”
“而這個意義上講呢，其實大部分並沒有高分低能這一回事。”
“只是有人前期不錯，不小心進入了不適合自己的賽道，或者整個賽道都是下行的，那裡邊的人也掉坑裡了。”
“也可能是賽道沒問題，恰好碰上了差勁的領導，沒法把自己給撈上去，甚至領導自己都沒爬上去，結果一起悲劇了。”
顧晨聞言胡天凱說辭，感覺有些受教了，也是認真的問他：“可是胡總，你說的這些問題，對於你個人來說，你能給出什麼好的建議嗎？”
“哈哈。”胡天凱搖了搖頭，也是頗爲感慨道：“我也希望能給出每個人一個好的建議。”
“不過，並沒有，因爲每個人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入了自己編織的困局，也要自己想辦法走出來。”
“而在面對不利的處境時，我們一反思就能明白，當初其實是有過機會的，只是當時被恐懼控制，選擇在舒適區待着。”
“所以越選，路就越少。”
“如果你想清楚了這些，就不會讓我們的現狀立刻好起來，不過可以避免我們今後路越走越窄。”
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胡天凱也是自嘲的笑笑：“而小鎮做題家們的腦子，其實基本沒有差的，但是普遍偏保守，渴望穩定，渴望確定性。”
“但是這種選擇方式也沒啥錯，只是，如果你的目的是穩定和確定性，那大概率會獲得一個穩定且確定的結果，這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胡總，看來你對‘小鎮做題家’頗有心得啊？”看着胡天凱在這滔滔不絕，似乎恨不得要將“小鎮做題家”和自己的親身經歷結合起來，顧晨也是忍不住調侃兩句。
胡天凱擺擺手，有些慚愧道：“我也就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罷了。”
“今天不是高考日嗎？我這兩天也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準備這兩天，專門做高考愛心車隊志願者司機，反正，也算是對我當初參加高考的一個交代。”
想了想，胡天凱又道：“對了，週末的彩虹跑，記得一定要來參加啊，這可是我們江南市全民健身運動的一部分。”
“畢竟我們江南市，也被入選了國家體育消費試點城市，所以這次的全民健身彩虹跑運動，也是一次很好的體現。”
“放心吧胡總，我們一定會去參加的。”見胡天凱似乎很想見到大家的意思，盧薇薇也是爽快答應。
見此情況，胡天凱也是嘿嘿一笑，這才站起身，與衆人告別道：“那我先去辦點私事，完了等考試結束的時候，我會回來當志願者的。”
“那你先去忙吧。”看着胡天凱也在這裡待了半天，王警官也是調侃的笑笑。
大家在執勤點分開。
不少交警隊同志見此情況，也是頗感受教。
感覺這胡天凱似乎不是普通人，說起話來非常有格局，又有點大老闆派頭。
於是先前那名問王警官名字的交警隊員，也是好奇的問道：“話說剛纔那人是誰啊？”
“格林山莊的老闆，胡天凱。”盧薇薇說。
交警隊員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格林山莊的老闆啊？沒想到還是一中的校友？”
“我說呢，聽他說話很有見解的樣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想了想，交警隊員又問：“誒對了，你們芙蓉分局這週末，也要派人去參加這次的彩虹跑嗎？”
“那是當然的。”顧晨點頭附和，也是如實說道：“聽說這次參賽選手有1000多人，包括各大單位的選手，還有一些江南市運動協會的選手，總之當天的格林山莊，應該會挺熱鬧的。”
“是啊，你們參加比賽，我們要去那邊維護交通。”另一名交警隊員也是笑孜孜道。
大家似乎都對這場全民健身彩虹跑頗感期待。
由於宣傳到位，尤其是交通廣播的輪番轟炸，其實這屆全民彩虹跑傳播度已經很高。
但是將賽事放在高考之後，也是爲了吸引學生市場。
格林山莊作爲彩虹跑主辦方，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宣傳自己的旅遊區。
擴大端午節假期，江南市市民對景區的認可度。
因此格林山莊在很久之前，就對各大學校做過廣告。
也動員了一批學生團隊的參加。
因此可以想象，比賽當天，在格林山莊的熱鬧程度。
光各層次的參賽選手，就有1000餘人。
再加上景區工作人員，觀衆，零散的遊客和團體遊客。
屆時格林山莊將是一個火爆景區的存在。
……
……
完成高考治安維護任務後的兩天後，顧晨帶着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一同開車前往江南市廣播電視臺。
在一處演播大廳裡，江南市新任副市長，公安局局長秦剛，此刻正在接受白小蘭的專題採訪。
幾位嘉賓，不少都是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傑出代表。
但工商界代表要更多一些。
大家坐在演播大廳的採訪區，也是在向觀衆介紹着這屆全民彩虹跑的各項細節。
由於牽扯到的參賽人數衆多，加上之前有西北部分地區，由於主辦方準備不充分，導致參加極限越野跑賽事的選手，在比賽途中，突然遭遇極端惡劣天氣而損失慘重的教訓。
因此這次的全民彩虹跑，秦剛對於選手的安全問題，也是格外重視。
加上這是一起大型賽事，需要牽扯到的問題方方面面，比如志願者人數，服務站物資配給問題。
加上天氣炎熱的問題，醫療服務能否跟上？這些都是主辦方需要考慮的問題。
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一起坐在左側觀衆席，認真聆聽着秦剛幾人的各種介紹。
當然，在演播大廳的採訪區域，當然也少不了格林山莊的老闆，胡天凱的身影。
此時的胡天凱，一身正裝，也是在白小蘭的專業提問下，娓娓道來。
在介紹格林山莊工作安排的同時，還不經意間宣傳了一下格林山莊的各種配套設施。
觀衆席，盧薇薇則是捂嘴偷笑，對着顧晨輕聲說道：“你還別說，這個胡天凱的口才真是超級高水平，我覺得他三句不離宣傳自己的格林山莊。”
“這採訪的臺詞，感覺就跟背過一樣。”
“或許是吧。”顧晨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你沒看見前面的提詞器嗎？他們要採訪的內容，回答的內容，提詞器上早就準備好，只要面對鏡頭，對着念就行了。”
“呵呵。”王警官聞言，也是搖搖腦袋：“現在做新聞採訪，還真是夠輕鬆的，不用擔心自己的口才問題。”
“不懂的東西，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直接跟着提詞器念就行了，少了那點隨機採訪的真實感。”
“那也沒辦法呀。”袁莎莎聳聳肩，也是笑孜孜道：“畢竟不是誰都有那種像顧師兄一樣的口才，很多人面對鏡頭的同時，別說怎麼回答了，不緊張就阿彌陀佛了。”
“而且，尤其是這種大型賽事，正好又趕上我們江南市被確定爲國家體育消費試點城市，那就更加不能出錯了。”
“所以這些人在面對採訪的時候，雖然說是走過場吧，但也比較謹慎，畢竟這些畫面，有一部分還要發給央視，作爲新聞素材播出去的，能謹慎最好。”
“哎呦，可以啊。”看着袁莎莎滔滔不絕的樣子，王警官不由豎起大拇指道：“小袁，看不出來啊，你對這方面還挺懂的。”
“還行吧。”袁莎莎咧嘴一笑，又道：“聽說這次之所以讓我們江南市警隊，每個單位抽調部分警員參加，也是爲了維護活動的安全。”
“畢竟一千多人的賽事，還有不少外地參賽選手，大家聚在一起，飲食，住宿，遊玩，各種問題都會產生。”
“如果我們警隊以選手的身份，也加入其中，在面對突發問題的同時，也能夠很好的應對，這些都是秦局那天說的。”
“秦局說的？”顧晨表情一呆，也是好奇問道：“小袁，秦局什麼時候說過這些？我怎麼不知道？”
“對呀，我也不知道，小袁你從哪裡聽到秦局說過這些的？”王警官也頗感好奇。
心說秦剛有說過這些話嗎？
如果說過，那趙國志肯定會第一時間有所交代。
但是並沒有。
這就很讓人納悶了。
盧薇薇則是好奇追問：“話說小袁，秦局是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的？”
“就……”感覺自己說話太多，袁莎莎一時間也守不住問題，頓時頗感尷尬，只能嘿嘿一笑：“或許是我記錯了吧？可能是某個領導說過的。”
“我說呢？”聽袁莎莎這麼一說，盧薇薇頓時也如釋重負：“我就說呢，秦局要是說過，我們都還不知道，那還不被趙局罵死？”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多的運動，維護秩序是個頭大的問題，一千多人，又是在遠離城郊的格林山莊。”
“這光吃飯住宿，各種後勤保障，就足夠讓人頭大的。”
“呵呵。”王警官聞言，也是擺擺手道：“這些就不是你盧薇薇該管的事情了，格林山莊的胡天凱會解決一切的。”
“那裡的賓館，餐飲，可都是全力以赴，就等着數錢數到手抽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