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2、困局

能把詐騙集團做成這種集團化規模的,哪個不是狠人?

要說來頭不小,顧晨是相信的。

但即便是張海峰這種能夠比張雪更加接近大老闆的人,都無法進一步接觸,甚至也只能從這些核心高管那兒打聽消息。

顧晨有理由相信,這個幕後金主,的確有着自己的過人之處。

但既然是中國人,一旦知道對方是誰,或許能夠通過國內的警方資源,找到相應線索。

顧晨遲疑了幾秒,忙問張海峰:“這個幕後金主,現在在哪裡?”

“就在菲國吧,最近他都一直活躍在菲國,估計每天都在娛樂場所花天酒地吧,這傢伙賺錢,都是按每分鐘計算的。”

“因爲公司這麼多人幫他幹活,想不發財都難。”

張海峰的說辭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集團化運作,做的還都是高端,每次詐騙成功,都是以幾十萬上百萬的速度將錢吸入囊中。

就這種速度,不用分鐘計算收入,恐怕都對不起這規模。

尤其是將公司設立在這種高端寫字樓裡,給人一種做大生意的既視感。

辦公室裡倒是裝修簡單,但燈光明亮,數百臺電腦前坐滿了二十幾歲的青年。

在顧晨看來,詐騙公司就猶如一個巨大的網吧,只是玩的遊戲名叫“詐騙”。

而且這兩天接觸下來,也從張雪的口中得到些信息。

顧晨驚奇的發現,除了自己所在的辦公區域外,其實這個幕後金主,還花費了近億元,在大廈的幾個樓層,重新改造過了辦公場所。

不僅可以爲入駐團伙提供食宿、保護、洗錢等一站式服務,甚至還能根據不同團伙的需求,定製開發相應的詐騙平臺、軟件。

真正做到讓詐騙團伙拎包入住,詐騙無憂。

而且這棟大廈的許多詐騙團隊,其實幕後金主都是同一個老闆。

顧晨所在的集團,主要負責新型電詐。

而其他不同名稱叫法的公司,有的是做洗錢業務的,也有搞區塊鏈的,甚至還有炒比特幣的。

總之就是你需要什麼,這些人就做什麼。

要搞區塊鏈,詐騙公司很快可以利用自己內部人才優勢,做出自己的交易所,自己掌控一切。

要做虛假網站,詐騙公司則可以根據你的需求來編輯開發。

甚至要假證件,這邊也能有團隊做得出來。

加上從張海峰這邊得到的情報,顧晨這幾天,可以說是三觀一次次的被刷新。

就在大家交流的同時,女服務生也將張海峰點好的菜品依次上齊。

張海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也是叮囑着說道:“難得出來吃一頓,大家邊吃邊聊。”

“好。”顧晨見女服務員已經走遠,而二樓位置也沒有其他顧客,這才重新將目光看向張海峰。

而張海峰也是邊吃邊聊,不由分說道:“其實我來這家公司幾個月時間,也見證過太多奇蹟。”

“像有一對夫婦,兩月賺了200萬。”

“這麼多嗎?”聽張海峰一說,顧晨也的確感覺在這種詐騙團伙,來錢實在太快。

而坐在一旁的阿倫也是默默點頭,承認着道:“這種奇蹟,我也見到過。”

“在我們這個體系裡,其實小窩點只需要將兩成的詐騙收入上貢即可,而且還享受諸多便利條件。”

“而對負責詐騙最後一環的人員,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話務員’,更是設置了3%、5%和10%的三級提成比例。”

“簡單點說,如果詐騙1000萬以上的,可以分贓100萬。”

“這也太恐怖了吧?”顧晨雖然知道電詐集團的分贓比例很高,可聽兩人這麼一說,似乎也感覺不可思議。

但阿倫和張海峰,顯然已經對公司的這些操作過於熟悉。

二人並沒有像顧晨這樣頗爲驚訝,反而是見怪不怪。

阿倫吃着菜餚的同時,也是詢問張海峰道:“對了張海峰,那你這次把我約到海邊吃飯,你有什麼重要情報交給我嗎?”

“沒有。”張海峰搖搖腦袋,也抿上一口飲料說。

阿倫頓時急了,又道:“那你什麼都不給我,就這麼讓我冒這麼大風險過來,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你別急啊。”見阿倫還真急眼了,對面的張海峰則是淡淡一笑,說道:

“我都沒跟你們接觸過,怎麼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一旦把東西交給你們,那你們萬一是假的,我豈不是完蛋了?”

“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顧晨對於張海峰的謹慎表示理解。

畢竟大家身處環境相同,都在狼窩。

做事都需要小心謹慎。

別說張海峰,就是自己和阿倫,也都抱着冒險精神,和隨時被抓的風險來見面。

如果一開始就亮出底牌,萬一對方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一切都將玩完。

因此顧晨認爲,張海峰的操作手法沒有問題,但還是詢問張海峰道:“那你現在覺得我們的身份是真是假?”

“真。”張海峰甩了甩手指,也是會心一笑。

阿倫則是眉頭一挑,又問:“你的依據是什麼?”

“你們跟別人不一樣。”張海峰拿着餐具吃着菜餚,也是不由吐槽着說。

而阿倫和顧晨則是面面相視,似乎感覺這傢伙話中有話。

阿倫耐不住性子,直接問他:“那你是覺得,我們跟別人哪裡不一樣?”

“信仰的眼神。”張海峰喝着飲料,也是不由分說道:“要知道,貪財的人,看人看事眼神都不一樣,你們跟我有着同樣的眼神,這種眼神中沒有貪婪。”

“我每天煎熬的生活,早就讓我痛苦萬分,但是我不貪婪,這些錢財,我知道是不義之財,所以我每天都很焦慮,但其他人並不會有這種情況。”

“所以我經常觀察對方的眼神,說來你們或許不信,我發現,這些電詐分子的眼裡,似乎都充滿了貪婪。”

“或許相由心生,很多人的眼神中,早已沒了正常人的淳樸和善良。”

頓了頓,看着顧晨和阿倫二人正一臉認真的看向自己,張海峰又道:

“當你詐騙他人幾十萬上百萬錢財的時候,你對對方沒有絲毫的憐憫,甚至是興奮、抓狂,那麼你的眼神中便沒有光,有的只是那貪婪和得意。”

“但是我從你們兩個的眼神中,根本看不到這些,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我自己就是這種情況,或許我們之間也存在着某種惺惺相惜。”

深呼一口氣,張海峰又道:“所以當你們以接頭人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一點都不感覺意外。”

“因爲從看到你們第一眼時,我就知道,你們應該就是我要找的人。”

“呵呵,這會不會太玄學了?”聽着張海峰的講述,阿倫瞥了眼顧晨,也是調侃的笑笑。

顧晨倒是沒這意思,只是認真回道:“或許你是對的,說到底,我們都是同一類人。”

“身處狼窩,但是我們能夠守得住底線,我們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所以……歡迎你的加入。”

話音落下,顧晨也是再次伸出右手。

張海峰見狀,毫不猶豫的與顧晨握手寒暄:“有你們在公司,我也算是找到同一戰線的夥伴了。”

“有你們在,我再也不會感覺孤獨的存在,也終於有了些盼頭,真好。”

感覺自己這三個多月來,已經把自己的三觀扭曲到無法直視。

因此張海峰內心非常痛苦。

原本只是想來國外賺點工資,可現在看來,自己哪裡是在賺錢?簡直是在搶錢。

或許是從小接受九年義務教育的緣故,各種思想品德學得不錯。

因此張海峰在這賺到的每一分錢,都讓他感覺到深深的罪惡。

阿倫皺了皺眉,也是繼續問他:“我說張海峰,既然你今天什麼都沒給我們帶來,那你要給我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個移動U盤,裡面記錄着這些犯罪團伙的各種轉賬操作記錄。”

“因爲我是幹金融的,他們對這方面又不太懂,所以這些核心事宜,一般都交給我操作,讓我做賬。”

“等一下。”還不等張海峰把話說完,顧晨直接打斷着問道:“那他們就沒有懷疑過你嗎?就這麼放心你來操作?”

“也是有的。”張海峰放下餐具,也是不由分說道:“起先他們對我也不是很信任,所以讓他們當中,稍微懂行的人盯着我。”

“我每次操作,都有那人在身邊,所以我也不敢造次,他們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久而久之,他們也開始有些鬆懈,加上我給他們操作的賬戶,從來沒有出過一點問題。”

“所以這段時間,我在進行操作流程的時候,他們也沒之前那樣有耐心,只是隨便在我身邊看上幾眼,便去做其他事情。”

頓了頓,張海峰又道:“我也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所以我利用之前出去採購東西的時候,偷偷採購回來的移動U盤,悄悄複製了這些賬單。”

“而且爲了穩妥起見,我每次只複製一點點,到現在,已經收集到不少證據。”

“一旦警方拿到這個移動U盤,不說別的,但就抓這幫人足夠了。”

“這麼神奇?”聽聞張海峰說辭,阿倫也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這一直都是自己想做而無法做到的事情。

當初在緬甸,雖然自己只是分區公司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但是自己也已經掌握了緬甸團伙的犯罪證據。

可上級的意思也非常明瞭,不能貪圖小利,要釣大魚,因此才遲遲沒有對緬甸團伙進行收網。

這樣一來,阿倫也就渾渾噩噩的過了3年,雖然也給上級提供了許多高價值線索,也幫助警方打掉許多關聯團伙。

但是在菲國的詐騙總部這邊,卻一直遲遲沒有進展。

阿倫之前感覺是上級過於保守,不敢冒險。

可真讓自己潛入到菲國詐騙集團的總部時,阿倫這才意識到,之前自己的想法過於單純。

並非是上級過於保守,而是實在難以深入調查。

首先在菲國總部這邊,其實已經有着一套完整的犯罪產業鏈。

而且還受到當地黑白兩道的保護,因此要潛入進去,十分困難。

尤其是之前曾有臥底被發現,結局也非常悽慘。

而且這幫團伙的大老闆,也發出了江湖暗殺令。

因此讓許多本地警察望而生畏,不敢對詐騙團伙有所行動。

加上這些犯罪團伙,採用的又是閉環式管理。

除了工作,集團幾乎給了所有詐騙分子以保姆式的後勤保障,以此來限制大家的人身自由。

裡邊的人無法與外界警方聯繫,而外界警方打入內部的臥底,又被詐騙集團紀律安保部的黑衣人依次抓獲。

因此這是一個鬥智鬥勇的過程,也是拼勇氣的過程。

好在這個詐騙團伙的外圍,還有中國警方的行動小組盯着,另外還跟內線張海峰取得聯繫。

這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打開了原本困難的局面。

因此阿倫和顧晨都非常清楚,張海峰那個移動U盤的重要性。

可以說,只要拿到移動U盤,並且想辦法交給外頭的中國警方行動小組,便可以聯合當地警方,直接搗毀這個詐騙團伙。

理想很不錯,張海峰甚至已經開始勾勒之後的計劃。

三年的臥底生涯,如果這次不能一具打掉這個詐騙團伙,那自己將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直到這支詐騙團伙徹底被消滅。

但時間上,阿倫沒有把握。

由於思鄉心切,阿倫甚至精神狀態並不算很好,這些顧晨都看在眼裡。

頓了頓,阿倫也是努力平復下心情,感覺幸福來的太突然,甚至自己都無法想象,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那我們下次什麼時間見面?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移動U盤?”阿倫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張海峰則是淡淡一笑:“我今天晚上就去準備,時間嘛……就定在明天下午吧,因爲明天下午,我要跟隨公司那批高管,一起去一家五星級酒店。”

“在那裡,我要幫助他們,跟其他詐騙團伙進行對賬,所以我有機會出來。”

“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把東西帶出來,並且藏在一個秘密地點,之後如果在公司碰見,我會告訴你藏匿的地點在哪?”

“然後你再去聯繫外頭的警察,讓他們去拿,這樣比較穩妥,你覺得呢?”

“好主意。”聽聞張海峰的行動介紹,阿倫也是頗爲滿意:“這個方法比較不錯,也穩妥,那就這麼說定了。”

“明天下午,你想辦法把東西帶出來,藏在一個隱秘地點,然後我再通知我的同事們去拿,就這麼定了。”

“好。”張海峰低頭看了眼手錶,也是提醒着說:“事不宜遲,我們也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賬我已經付過,那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待一會兒。”

“行,注意安全。”

“會的。”

大家繼續握手告別,隨後,阿倫和顧晨目送張海峰離開,而二人則要繼續待在餐廳,等待幾分鐘再離開。

這樣可以避免讓外人看見,三人聚在一起。

如果一旦被人察覺,也可以解釋爲湊巧。

畢竟,阿倫帶着顧晨來海邊,只是爲了添傢俱。

“吃飽了嗎?”阿倫抽出紙巾,沾了沾嘴問顧晨。

顧晨默默點頭:“我們可以走了。”

“記得幫我搬傢俱。”雖然大家的目的達到,但是掩護任務還是得繼續完成。

顧晨只是微微一笑,也沒抱怨,直接點頭表示理解。

當二人駕車,再次來到海邊那家傢俱店時,店員已經將傢俱捆綁在小貨車上。

見阿倫和顧晨走了過來,男店員也是主動走上前,將一份訂單交給阿倫,道:

“你們要的傢俱,我已經幫忙用貨車裝好,待會貨車司機會開車送到樓下,但是不負責搬上樓梯。”

“如果你們住在一樓,那麼恭喜你們,但如果你們住在樓上,那麼你們可以再花點錢,從我們市場這邊請幾個小工過去幫忙。”

“不用了,雖然我住在樓上,但是這種傢俱,我跟我的同伴足夠應付,這筆搬運費,恐怕你們賺不了的。”

帶着打趣的說辭,阿倫也是調侃一番。

畢竟叫顧晨過來,就是充當掩護角色,可如果顧晨出人不出力,難免容易讓人產生懷疑。

雖然現在並不清楚,自己跟顧晨出來採購傢俱,身邊有沒有人跟着。

甚至不清楚,等自己跟顧晨採購離開後,有沒有人會來這家店面,詢問老闆關於自己和顧晨的情況,這些阿倫都得考慮進去。

可如果一旦有人打聽,得到老闆的迴應卻是,那個該死的中國人,連搬運費都不肯出,簡直摳門到極點時。

那麼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畢竟這裡是菲國不是緬甸,如果在緬甸,阿倫還可以通過自己這三年來建立起來的人脈網絡,清楚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被跟蹤。

但這裡是菲國,對於阿倫來說,這裡是陌生地域,一切事務都是新鮮的存在。

在這裡,沒有人脈,自己得處處小心。

阿倫走到小貨車後邊,用手扯了扯繩子,對固定表示滿意。

隨後來到一名菲國本地的司機面前,叮囑着說道:“待會我在前面開車,你只要在後面跟着就行。”

“然後幫我把東西安全送到,明不明白?”

“OK!沒問題。”菲國司機表示問題不大。

隨後阿倫又瞥了眼顧晨,拍拍肩膀道:“走吧,我們上車。”

“好吧。”顧晨聳聳肩,但看着小貨車後排的小沙發,頓時有些不悅道:“你就不能買個小點的傢俱?”

“買小傢俱,就用不着你搬了呀,我必須得讓你吃點苦頭,張雪纔會相信的。”阿倫看着顧晨埋怨的表情,也是偷偷一笑。

但顧晨並沒有抱怨。

雖然要辛苦一番,但阿倫做的非常正確。

最起碼,阿倫懂得利用身邊的各種瑣事,替自己做掩護。

這對於自己而言,是非常值得學習的地方。

隨着車輛啓動,阿倫開車帶着顧晨,開始往自己的高檔公寓行駛過去。

似乎只要到了明天,所有的困難局面將被徹底打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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