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凱雙拳緊握，由於被手銬困在病牀上，這讓周凱激動的同時卻被束縛。
可顧晨的這席話，似乎讓自己等了太久。
但回頭一想，周凱還是有些遲疑，於是又問顧晨道：“顧警官，你這麼說的依據是什麼？”
“我們已經委託海東市那邊的同事加緊調查，目前已經通過相關證人，找到了當年那批可能謀劃放火的嫌疑人。”
“經過海東市那邊的同事不斷審訊，最終發現，當年海東市的那場大火，其實是有一名墜樓者的家屬，出於報復心理，才放火燒了你家。”
“果然是這樣。”周凱眼帶怒火，也是憤憤不平道：“我就知道，那場大火不會這麼簡單的。”
擡頭看着顧晨，周凱又問：“可是，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都已經過去了15年。”
“我當然有我的方法。”見周凱目前情緒平穩，似乎從之前與自己在森林中死拼的狀態中緩過神來，也沒有過激表現。
顧晨清楚，目前要讓周凱乖乖交代，就必須要把當年放火燒掉他家的情況跟他說清楚。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從情感方面，慢慢化解周凱的心結。
於是顧晨主動解釋道：“我們調查發現，一直照顧李玉梅的那幫人所謂‘親朋好友’，其實都有前科。”
“再經過我們進一步調查發現，這些人15年前的5月份，都曾經出現在海東市，這引起了我們的懷疑。”
“所以，之後我一直在蒐集關於海東市15年前5月份的相關資訊，因爲我相信，這些有前科的人員，齊聚在海東市，絕非這麼簡單，一定是有所行動的。”
“因此我發現，15年前的5月份，海東市並沒有發生太多離奇的事件，卻有一起離奇火災引起了我的注意。”
“呵呵。”聽着顧晨的講述，周凱也是悲憤不已道：“那場火災，我失去了我最至親的兩個人。”
“沒錯。”顧晨也是默默點頭，安撫着說道：“當時我也感覺不可思議，可經過調查才發現，死者竟然是你的妻兒。”
“所以從這個線索，我發現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你跟那批有前科的人員，15年前的5月份，都待在海東市。”
“而這些有前科的人員，目前都被一名神秘操控者，利用各種威脅手段指示他們參與照顧李玉梅。”
頓了頓，顧晨看着面前纏滿繃帶的周凱又道：“很難想象，操縱者爲什麼要找這批人？而這批人戶籍不同，來自天南地北，卻都有前科。”
“如果說是偶然，那絕對不是，而是這個幕後操縱者，從一開始就認識這幫人，跟這幫人有交集。”
“而這個交集點，就是15年前的5月份，雙方都曾待在海東市。”
“呵呵。”面對顧晨的質疑，周凱無力反駁，只能乾笑兩聲化解尷尬。
但顧晨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補充：“還有就是，我們對死者李玉梅進行過屍檢，發現李玉梅死於毒參，這種毒物，一般是懂醫學的人才會知道。”
“而且經過我們對這幫照顧李玉梅的人員調查發現，被操縱者莊婷和許曉麗也交代清楚，她們是受操控者指使，給手術之後的李玉梅，長期服用某些藥物。”
“最終才導致李玉梅出現了中風，截癱和失語症狀。”
“從這點來說，這個幕後操縱者，必然對醫療藥物瞭如指掌，很大概率是從醫人員。”
“而當年你家發生大火，你又是名醫生，再加上跟這些有前科人員，都待在海東市。”
“種種一切都讓我覺得，這件事情跟你有脫不了的關係。”
“那後來呢？你是怎麼查到燒死我家人的兇手？”周凱對於顧晨的偵查能力表示佩服，但卻對於顧晨找出當年縱火燒死自己妻兒的兇手表示懷疑。
顧晨當然也不會藏着掖着，便直截了當的告知周凱：“其實這並不難，我們去找過你曾經的工作單位，也就是陽光醫院。”
“從那裡，我們得知了你當年的一些情況，也知道你在陽光醫院乾的並不輕鬆，因爲性格的原因，還遭到排擠和羞辱。”
“最後開始跟人一起搞借貸，誤打誤撞進入了一個網絡金融盤騙局。”
右手轉筆，顧晨繼續說道：“而這批有前科的人影，當年就在這個網絡金融盤工作，跟你雖然不是同一個業務，但也屬於同一家公司，同一個老闆。”
“可結果很遺憾，這個金融盤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割韭菜，而且操盤手隱忍幾年時間搞民間借貸，給自己花錢堆人設，買了不少會長的頭銜。”
“這才讓大家相信這個投資者，是能夠給所有投資者帶來高額回報的。”
深呼一口氣，顧晨努力平復下心情，這才又道：“所以，那場割韭菜的騙局，讓不少人傾家蕩產，其中有幾人還因此跳樓自殺。”
“但這一切，這支詐騙團隊在逃走的時候，並沒有通知你，所以導致你成爲了這件事情的背鍋俠，也因此遭到了那幾名跳樓自殺者家屬的報復，也就是後來的大火。”
“沒錯。”聽着顧晨講述自己當年的種種遭遇，周凱眼中滿是怒火，也是怒不可揭道：
“我當年受盡恥辱，工作上被同事排擠，在外面的業務也被人出賣，成了這起事件的背鍋俠。”
擡頭盯着顧晨，周凱又問：“那你是怎麼查到兇手的？”
“我從你買房的交易中查到的。”顧晨也是實話實說。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跟周凱好好溝通，顧晨自然願意將當年發生的一些事情，跟周凱講述清楚。
周凱聞言，眉頭微微蹙起，也是有些不敢相信道：“這個交易你也知道？”
“沒有什麼是我們查不到的。”一旁的盧薇薇也是提醒着說。
周凱默默點頭，又問：“所以呢？你們是怎麼辦到的？”
“從交易者入手。”顧晨調整呼吸，又道：“當年那對跟你交易房產的夫妻，他們也是這起事件的受害者。”
“而當初那幾名跳樓自殺者的家屬，也曾經找到他們一起，商量放火燒掉你家的事情，但是被這兩夫妻拒絕。”
“可之後沒過多久，你家就發生大火，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命喪火海。”
“那對夫妻猜想這件事情絕非偶然，可能就是那幫死者家屬乾的，但迫於知道實情，怕對方報復，所以兩夫妻一直隱瞞下去，沒有報警，直到我們最近找到他們，跟他們詳細瞭解。”
“他們兩夫妻最終才放下這個負擔，將當年的情況告知給我們，並且還提供了當年參與討論放火燒你家人員的名單。”
頓了頓，見周凱此刻臉色死沉，顧晨又道：“隨後，我將這份名單交給海東市那邊的同事，讓他們負責將這些人挨個調查。”
“這不，就在我們把你捉拿歸案的時候，海東市那邊的警察也給我打來電話，說當年的縱火犯已經找到了。”
“海東市那邊的警方，通過對這些參與商議放火的人員進行分開審訊，最終有人扛不住壓力，交代了實情。”
幽幽的嘆息一聲，顧晨也是頗爲無奈道：“所以，當年在你家縱火的嫌犯，現在已經被海東市警方那邊捉拿歸案。”
“也請你放心，這些人，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話音落下，現場忽然間安靜下來。
只見周凱臉色陰沉，眼角的淚珠，忽然忍不住從眼眶溢出。
周凱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悲傷，瞬間淚如泉涌，整個人坐在病牀上嚎啕大哭。
此時此刻，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幾人都沒有打擾他的意思，似乎這需要給他一點適應的時間。
畢竟，15年時間，自己的親人被人活活燒死15年，自己卻沒有能力找到真兇。
可現在，芙蓉分局警方卻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這也算是了了自己最後一個心願。
一陣悲傷的哭泣之後，周凱忽然發現，顧晨已經將一包紙巾遞到面前。
“擦一擦眼淚吧，人死不能復生，至少我們已經找到了兇手。”
面對顧晨的善意，周凱沒有再拒絕，直接抽出紙巾，沾了沾眼角的淚水。
片刻的穩定情緒之後，周凱這才主動交代：
“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
“15年前的5月，我失去了我的家人，而當年拋棄我的那幫人，我也在通過各種渠道，找到他們。”
“我找不着兇手是誰，但我可以找到他們，因爲當年是他們拋棄我，讓我背上黑鍋，還讓我因此失去家人。”
“這一切，都是這幫人造成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想好，待我再找到這批人的時候，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調整呼吸，周凱又道：“後來我通過各種渠道，發現當年的那起金融盤踞的背後老闆，竟然就是三機修李玉梅的弟弟。”
“如果不是她弟弟，可能我們一家還其樂融融，我的孩子現在也應該上大學了。”
“可就是因爲她弟弟，我失去了一切，還失去了家人，而她弟弟，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蹤跡，就跟人間蒸發一樣。”
“我知道，雖然以我目前的情況，根本找不到他，但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一次手術，讓我意外發現，原來需要手術的李玉梅，他的弟弟竟然就是那個大騙子。”
“那你既然想除掉李玉梅，那爲什麼當初還要從京城請專家過來這裡給她做飛刀手術呢？”王警官有些無法理解周凱的這種迷之操作。
但周凱卻是後悔不已道：“我起先並不知情，也是本着一名醫生該有的態度，去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
“可直到手術之後，查房時，跟李玉梅聊天才清楚，原來當年那個逃匿的混蛋，竟然就是李玉梅的親弟弟。”
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周凱深呼一口氣，也是憤憤不平道：
“老天爺似乎跟我開了個玩笑，讓我救了一個惡徒的姐姐。”
“可這件事情，跟他姐姐李玉梅又有什麼關係？”袁莎莎有些不太明白。
但周凱不管這些，直接臉色陰沉道：“你這麼說，那我問你，當年那起詐騙案，跟我老婆孩子又有什麼關係？”
“難道我老婆孩子就應該白白死掉嗎？難道就沒有人要爲此負責嗎？”
帶着激動的情緒，周凱也是怒不可揭道：“我的老婆孩子就可以被人活活燒死，那罪魁禍首的家人就可以快樂無憂的生活對嗎？”
還不等顧晨開口說話，周凱立馬又打斷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清楚，從任何道德層面上，這件事情都跟李玉梅無關，可我過不了心裡這道坎。”
“你們可曾知道，這15年來，我時不時就會做噩夢，噩夢中，我的老婆和孩子，總是在火海中痛苦的求救，讓我快來救救他們。”
“每當我睜開雙眼，我都是淚流滿面，15年，這個噩夢揮之不去，彷彿就像一道過不去的檻，時刻在提醒我，是誰害死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彷彿是我老婆孩子對我無能的哭訴，哭訴我爲什麼不能替他們報仇。”
越說越激動，周凱臉上的傷口似乎在隱隱作痛，但周凱卻強忍下來，繼續說道：
“我知道，那個騙子家也是父母早逝，一直都是李玉梅這個姐姐，照顧他成長，因此，李玉梅是那個混蛋最親近的人。”
“我殺掉李玉梅，就是也想讓那個混蛋也知道，失去親人痛苦的滋味，也是替那些被他騙得傾家蕩產，最後跳樓自殺者的祭奠。”
“如果他但凡有點良心的話，無論天涯海角，就一定會回來，屆時，我不可能讓他再逃跑，我一定要親手找他報仇。”
周凱此刻心魔作祟，似乎再一次陷入癲狂狀態。
顧晨也是十分痛心，痛心周凱這麼好一名醫生，竟然也會走上這條犯罪的道路。
說到底，還是他當年失去親人的陰霾難以消散。
親人的離世，讓他悲憤不已，甚至是傷心欲絕。
否則從這15年來，周凱一直沒有再結婚就不難看出，他對自己當年的妻子和孩子，是懷有很深的感情。
當年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沒有找到，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似乎，也正是因爲帶着當年的種種仇恨，才讓周凱逐漸走上一條犯罪不歸路。
讓原本一名本該救死扶傷的醫生，瞬間成了一個遊走在黑暗中的殺人惡魔。
顧晨深呼一口氣，也是淡淡說道：“所以，就因爲這個，你要報復當初那些拋棄你的人，還要殺掉李玉梅？”
“沒錯。”激動一番後，周凱也開始慢慢陷入平靜，也是淡淡回道：
“但是我不想讓李玉梅死的那麼痛快，我要讓李玉梅備受煎熬，只有她弟弟知道這件事後，纔會選擇回來探望。”
“所以，我經常會僞裝自己，出現在李玉梅家附近，時刻關注李玉梅的一切動態。”
“包括何時該服用哪種藥物，導致她變成哪種重症，都有特別的安排，爲了就是讓李玉梅痛不欲生，讓她那個黑心弟弟早點出現。”
“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聞言周凱說辭，盧薇薇也是沒好氣道：“所以李玉梅被毒參毒死的那天晚上，我們在小區裡追逐的那個黑影就是你對吧？”
“沒錯。”面對盧薇薇的質疑，周凱現在也無需隱瞞，直截了當的承認道：
“那天晚上，你們追蹤的那個人的確是我，我之所以要待在現場，是因爲不確定毒參的威力。”
“我只想親眼看見，李玉梅的屍體被擡走之後，我才能安心下來。”
“難怪。”面對周凱的承認，盧薇薇也是怒不可揭道：“難怪那天晚上，我們怎麼都追不上你，就因爲你對李玉梅所住的這個小區經常過來，所以對地形非常熟悉？”
“沒錯。”周凱依舊點頭承認：“這個地方，我來過無數次，早就對地形相當熟悉。”
“所以，你們要想追到我，那根本不可能。”
頓了頓，周凱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天晚上，差點被你們擒獲，好在我最後躲在隱秘角落，利用黑夜的掩護，才最終躲過一劫。”
深呼一口氣，周凱也是看向窗外，不由感慨道：“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雖然放火燒死我家人的真兇已經找到，可他們也是受害人的家屬。”
“我雖然恨他們，但我更加恨李玉梅的弟弟，如果找到他，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會找到的。”面對周凱的回答，顧晨慶幸，至少他也知道，當年縱火燒死自己家人的那些兇手也是受害者的事實。
但冤冤相報，終究不是最終解決方案。
顧晨在將所有案情經過梳理完畢後，也是安慰周凱說：“李玉梅的弟弟，我們會努力將他緝拿歸案，不論他在天涯海角都一樣。”
“說話算數嗎？”周凱擡頭看向顧晨。
顧晨微微點頭：“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