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巧巧”這個名字，在顧晨看來，應該是停留在幾年前的高中時期。
如果單獨拿出來，或許顧晨並不會記住是誰，可再關聯到“江南市啓音特殊學校”後，顧晨基本上會在腦海中，出現一個極度自卑，並且經常受到男同學欺負的小女孩形象。
那個每次有戶外活動，就躲在角落裡不合衆的小女孩。
那個總是在學校不起眼，並且也不善表達的小女孩。
要知道，啓音特殊學校內，收容的都是來自全省各地的聾啞兒童。
他們許多都有着先天性身體障礙。
顧晨記得自己第一次走進江南市啓音特殊學校的時候，還是在高中的一次戶外實踐。
當時顧晨是江南一中記者團的攝影師，而那次活動，也去了不少江南一中的優秀學生會幹部。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給啓音學校送溫暖，給所有聾啞兒童上一次戶外活動課，讓這些天生比較自閉的兒童，能夠更加快樂的成長。
顧晨作爲學校記者團攝影師，主要負責給所有聾啞兒童拍照攝影，隨後作爲記者團素材，用在校報的發表上。
剛回憶到這個時候，不明覺厲的盧薇薇，忽然就打斷了顧晨的思路。
“顧師弟，這到底是誰給你寄的東西呀？爲什麼電話號碼是錯的？”
“這電話號碼是我高中時候用的。”顧晨也看這號碼有些眼熟，不由分說道：“但是考入警校之後，我就換了另外一個號碼。”
“所以……是顧師弟幾年沒見的高中女同學寄來的？”盧薇薇忽然有些小緊張。
一旁的何俊超頓時樂了，指着包裹上的單位道：“我說盧薇薇，顧晨高中是在江南一中就讀，而這明明寫的是江南市啓音特殊學校，知道什麼叫特殊學校嗎？”
“就是……聾啞學校？”盧薇薇不太瞭解這些，忙問何俊超：“字面意思應該就是聾啞學校吧？”
“當然是了。”王警官也不由插嘴道：“咱們江南市，只有一所啓音學校，主要的生源是全省各地的聾啞兒童，和一些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兒童。”
“啓音學校的宗旨，就是讓他們這些兒童，同樣能夠學到一些基礎知識，以至於畢業之後，不會被社會所淘汰。”
“他們挺可憐的。”袁莎莎聽到這裡時，感覺玻璃心都快碎掉了：“這些孩子先天就有身體障礙，本身融入社會就挺不容易，未來還要跟正常人競爭工作崗位，感覺他們的人生爲什麼這麼灰暗呢？”
“可他們不會這麼想。”顧晨直接打斷了袁莎莎，道：“雖然他們會感覺自己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但是身體上的缺陷，會讓他們在某方面更樂觀。”
“當然，也不否定有悲觀自閉的學員，但整體上是好的，學校給他們讀書識字，讓他們知道如何去學習，很多學生除了不會說話，或者聽力不足外，學習能力方面，尤其是在聊qq軟件打字方面，明顯要比我們正常人快很多。”
“誒不是，你先等會。”一旁的何俊超有些懵逼，趕緊追問顧晨道：“顧晨，你又不是啓音學校的學生，你怎麼這麼瞭解這些聾啞兒童呢？”
“因爲我去過這所學校，並且跟他們交流學習過。”
顧晨隨後將自己在高中時期，跟隨學生會和記者團，一起來到啓音學校給孩子們上戶外活動課，以及各種送溫暖活動的情況，跟三組的新老同志們通報了一下。
何俊超這才恍然大悟道：“我說呢，你一個江南一中的高中生，怎麼會跟啓音特殊學校的學生這麼熟悉呢，原來是你們交流過。”
“那這個叫鄒巧巧的女孩，應該也是顧師兄在啓音學校認識的吧？”身後的袁莎莎也問道。
比起其他話題來說，其實這個神秘包裹，倒是勾起了袁莎莎極大的興趣。
顧晨也是點點頭，不由分說道：“當時我也並不知道她叫什麼，在這所學校裡，雖然我們在來之前，還特地準備了一個手語歌曲的節目。”
“但是要跟他們用專業手語交流還很困難，所以，當時我們跟啓音學校的孩子交流，都依賴於寫字筆和小本本。”
“啊？”盧薇薇聽到這裡，也是不由愣了一下，忙問顧晨道：“用這個來交流？”
“很新鮮對不對？”顧晨也是笑笑，繼續說道：“他們當時將我們江南一中的學生團團圍住，熱情的不得了。”
“從他們的目光中，我看到了這些孩子的眼裡，透露着極度想與外人交流的渴望。”
“他們將自己想要說的話，寫在小本本上給我們看，然後讓我們再把想要說的話，也繼續寫在小本本上，一人一行，以此來交流。”
“有點意思啊。”王警官摸了摸下巴，這才接話道：“以前只知道聾啞學校，倒是沒有想過如何跟聾啞兒童做交流，用小本本來解決與正常人溝通的問題，確實挺好的。”
“難怪顧師弟說，這些人在聊聊天軟件的時候，打字特別快，能不快嗎？人家就是用這個來與外界溝通的。”盧薇薇也補充了幾句。
可回頭一想，寄來包裹的是鄒巧巧，莫非跟顧晨也很熟？
於是盧薇薇又問：“那顧師弟，這個鄒巧巧你跟她很熟對嗎？”
“不熟啊。”顧晨直接就給否定掉了。
“不熟？不熟她給你寄包裹？還記得你之前的電話號碼？”盧薇薇反正是不信。
顧晨也是笑笑，說道：“這個鄒巧巧吧，就是太自閉了，當時我們都被啓音學校的學生包圍住，他們每個人都想跟我們聊聊，並且在小本本上告訴我們，不要跟其他人聊天，感覺每個人都有點相互拆臺的意思。”
“但就是我在給我們江南一中的學生，與啓音學校的學生拍照時才發現，有個小女生，似乎就一直靠在角落裡。”
“沒人搭理她，也沒有人去管她，所以我就主動過去，把她帶過來，並且讓我們一中的同學，好好照顧一下這個有些自閉的女生，讓她站中間。”
“那天下午的活動，我給他們拍了很多的活動照片，小女孩都能夠站在C位上，這讓其他孩子很是羨慕。”
“最後交流活動要結束的時候，我們參加這次活動的江南一中全體同學，都用手語給他們帶來一首《感恩的心》作爲活動結束的歌曲。”
“最後啓音學校的學生，就都來問我們要聊天軟件的號碼，我們也就給了。”
想了想，顧晨又道：“哦，對了，我的聊天軟件賬號原本誰都沒打算給，也就這個鄒巧巧主動過來想要賬號，看在她平時挺自閉的樣子，我便給她留下一個聊天賬號，後來她又問我要了一個電話號碼。”
“所以就這樣，那個叫鄒巧巧的女孩子，每天都來找你聊天對嗎？”盧薇薇眼眸瞪得大大的。
顧晨反倒是乾笑了兩聲，這才道：“也沒這麼誇張，平時學業挺忙的，她要我的聯繫方式，主要是想要那些活動的照片，我也在小本本上跟她交流的時候答應過，回去之後，第一時間將照片發給她。”
說道這裡時，顧晨的臉色忽然有些難看。
發現貓膩的盧薇薇，趕緊問他：“那後來呢？後來你那些照片有沒有給她？”
顧晨搖了搖頭。
“啥？”一旁聽半天的王警官，頓時也是懵圈道：“顧晨，你一個下午給人家拍這麼多照片，竟然不把照片發給她？你這不是不守信譽嗎？”
“就是啊，怎麼着也得發給她呀，你不發給她，那這小姑娘豈不是感覺心靈上受到沉重的打擊。”何俊超也是不由分說道：“原本就有些自閉，這下好了，你讓她開心了好一陣子，結果弄得人家更加自閉了，顧晨你還是人嗎？”
“我覺得顧師兄應該是有苦衷的。”袁莎莎反正感覺顧晨不是這種人，答應人家的事情，顧晨向來是會做到的，不存在爽約一說。
所以，袁莎莎看着顧晨，感覺顧晨應該是有其他原因的。
盧薇薇也道：“顧師弟，那你當時是什麼情況啊？”
“當時……”顧晨簡單的回想了一下，這才說道：“當時我完成了所有的拍攝工作後，就將記者團的數碼相機，交給我們記者團團長，由他負責將所有照片上傳至電腦文件，再做成簡報。”
“可是……”說道這裡時，顧晨長嘆一口氣道：“可是你們知道嗎？我們團長一不小心操作失誤，將數碼相機儲存卡里的照片，全部都給格式化了。”
“我去。”何俊超也懵了，問道：“全部……格式化了？”
顧晨點點頭。
何俊超頓時又是一拍桌子：“這特麼玩笑可開大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活動，結果一張照片都沒有，關鍵你顧晨還答應過人家的，結果讓人家站在C位拍了那麼多照片，卻一張都沒有保存下來。”
看着有些尷尬的顧晨，何俊超不由嘖嘖兩聲道：“顧晨，想不到你也有背的時候啊，哈哈哈！”
盧薇薇踹了何俊超一jio：“看把你幸災樂禍的。”
“那後來呢？”袁莎莎似乎比顧晨還緊張，繼續問道：“後來顧師兄有沒有什麼補救措施嗎？”
“這個……也有。”顧晨也是點點頭，道：“好在當時有個同學，用手機隨便拍了一張合照，但是人員也不是很齊整。”
“畢竟他認爲整個下午，拍照的事情都交給我，誰知道我整個下午都在打醬油，到頭來什麼美好的回憶都沒留下給對方。”
顧晨說道這裡時，整個人心情都不太好了。
畢竟這段黑歷史，幾乎伴隨了顧晨好一段時光。
“後來鄒巧巧在聊天軟件上問過我好幾次，起先我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就說照片還在編輯整理，我去催催，結果問了第五次之後，我終於告訴她實情。”
“那……那她得多傷心啊。”盧薇薇雖然不認識這個叫鄒巧巧的聾啞女孩，但是從顧晨的爲難表情中，她就可以感知到，那名叫鄒巧巧的聾啞女孩有多失望。
“沒錯，她是挺失望的，雖然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很迫切的想要那些照片，畢竟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能在如此多人羣中受到重視。”
顧晨看了眼王警官跟何俊超，以及周圍其他新老同志，又道：“你們能理解嗎？一個非常自閉的聾啞女孩，第一次受到如此重視，並且能在C位拍攝很多照片，然後你忽然告訴她，所有的照片都沒了，你們知道她當時心裡有多難受嗎？”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顧晨也是長嘆一聲，看着手裡的包裹道：“後來也斷斷續續的聊過一陣子，那時候我基本是在電腦上做課題，沒時間和她聊些家長裡短。”
“雖然她總是不斷的重複一些內容，但我知道，她就是想要跟外界交流，聊天軟件是她的全部。”
“直到我進入，當時還叫芙蓉派出所，也就是現在的芙蓉分局刑偵三組後，再一次留言中，我告訴她我的工作單位。”
“而之後的日子裡，我都在忙於工作，也就很少再聯繫了。”
看着桌上的包裹，顧晨從筆筒中找出小刻刀，並直接在膠帶上一劃，隨口說道：“可是沒想到，她今天會突然寄個包裹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按照她當時的學年制，感覺也快畢業了吧？”
“那快打開看看吧。”盧薇薇也感覺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來幫你吧。”王警官伸出雙手，很快速的將紙盒扳開。
頓時，從裡面掏出一個精美的相冊。
“咦？”袁莎莎很好奇，一把接過相冊並打開，頓時嘴角含笑道：“這個女孩挺漂亮啊，她就是鄒巧巧？”
顧晨歪着脖子看上兩眼，有些猶豫道：“當時去啓音特殊學校，那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她現在具體長啥樣，說實在，還真不太好認，或許真的是變化挺大吧？”
看着相冊裡的精美藝術照，顧晨也不太好判斷，這是否就是當初那個有些自閉的鄒巧巧。
也就在大家輪番搶着相冊瀏覽時，顧晨又發現，紙盒內還放着一封信件，於是便伸手將信件掏出。
這是一張精美的信封紙，所書寫的內容並不多，意思大概是希望顧晨能去啓音學校找她，似乎還很急迫的樣子。
盧薇薇也躲在顧晨身後偷看信件，不由嘖嘖兩聲道：“這個鄒巧巧讓你去啓音學校見她呢，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你這個朋友呢。”
“不對。”顧晨皺了皺眉，道：“她要找我，直接會在聊天軟件中留言，可是，我並沒有收到鄒巧巧的所謂留言，那這封信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不嫌麻煩嗎？”
手裡相冊被兩名見習警搶走的何俊超，這才道：“按你這麼說，這封信可能不是鄒巧巧寫的，不然她直接就給你留言對嗎？”
“沒錯。”顧晨看着何俊超，不由分說道：“何師兄說的很對，這看起來疑點很多，似乎並不是鄒巧巧的風格。”
“說不定是啓音特殊學校的其他女學生想見你，然後用鄒巧巧的名義寄包裹給你也說不定呢，畢竟顧師弟當時是攝影師，很多人都希望找你合照對吧？”
顧晨雙手抱胸，靠在辦公桌旁猶豫了幾秒後，問道：“誰下午輪休？”
“我！”袁莎莎舉手道：“顧師兄，我下午輪休。”
“那好，袁莎莎，我跟你換個班怎麼樣？”顧晨說。
“沒問題呀。”袁莎莎答應的很爽快，道：“顧師兄既然有事，那就跟你換個班吧，反正我休息也沒事。”
“那還有誰下午輪休的呀？”盧薇薇一聽，頓時也急了，忙對着大家問道。
何俊超很不情願的道：“我下午也輪休，怎麼了？”
“那我也跟你換個班吧，我下午跟顧師弟一起去那個啓音特殊學校看看，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盧薇薇很快就自己定下來了。
何俊超皺了皺眉，有些排斥道：“那爲什麼是你盧薇薇，我去不也一樣嗎？”
“你跟顧晨又不是搭檔，搭檔優先。”盧薇薇反正現在有什麼歪理都搬上來，就是要跟顧晨一起去看看情況。
王警官也道：“何俊超，你下午就上班好了，讓盧薇薇跟顧晨一起去看看。”
“憑什麼呀？”何俊超看看左右，一臉不爽道：“憑什麼我要跟盧薇薇換班？我也想去啓音學校啊，我也想跟這些聾啞兒童交流交流啊，我也想……想……”
看着盧薇薇已經開始將自己的拳頭弄得“嘎吱”作響時，何俊超的嗓門一下子從高分貝降到了低分貝，軟綿綿的迴應道：
“好吧，作爲一名老同志，照顧新同志是應該的嘛，盧薇薇，我同意了，下午我上班，你盧薇薇就跟顧晨一起去看看吧。”
想了想之後，何俊超又道：“哦對了，順便記得帶去我三組何俊超的親切問候哈，可別忘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