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澤雲的語氣裡帶着不甘,帶着點嘲諷,還帶着點不敢置信。
溫言聽出來了,範澤雲當年就是希望自己被抓,然後捅破天。
之前溫言看資料的時候,看到第二個厲鬼復仇的單獨案子,那個卷宗的照片一角,就有一個圖案是來自於範澤雲。
再加上第一個鬼市血案裡,竟然還有幸存者,而且倖存者基本都是受害者。
他就猜,這八成不是什麼意外事件。
黑化厲鬼失去理智,大開殺戒的時候,竟然還有明顯挑選目標的痕跡,這很顯然是有理智的表現。
當年那個所有人都沒在意,只覺得那只是作爲信號標誌的燈籠,其實就是最大的引子。
那燈籠本身就只是一個傳遞信息的標誌而已,換成一盞普通的燈,其實也是一樣的。
這也給了範澤雲下手的好機會。
他可能都不需要主動做什麼,隨便找個小孩,把燈籠打壞了,鬼市裡的人,也只會換個燈籠而已。
烈陽部的資料裡,都只是提了一句那燈籠是信號,至於燈籠本體,壓根就沒人在意。
那個時候,一個發狂黑化的厲鬼,都是超出當初靈氣復甦進度的東西,就甭指望有誰能認出來一個壓根沒記錄的燈籠。
當年內情如何,只是看記錄,其實是看不明白的,應該省略掉了一些細節,溫言看記錄,也能感受到,當年實力、人員、權限都遠不如現在的烈陽部,是挺不願意妥協的,最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變成最後的樣子。
溫言管不了幾十年前的事情,也不清楚,但現在的事情,可是跟他有關的。
溫言打開手機,翻出來黑盒給生成的那張燈籠圖片,最像他在冥途招魂時見到的那個燈籠。
“你有做過跟這個類似的燈籠嗎?”
“做過,就是那個鎮魂燈籠,只是這個不是我做的,圖也不對。”
“這個圖是電腦生成的示意圖而已,能問問那個燈籠是在誰手裡嗎?”
“我只知道最初是在誰手裡,最後落在誰手裡了,我就不清楚了。”
說到這,範澤雲面色複雜,稍稍一頓,補充道。
“這一次冒險肉身走陰,就是因爲我冥冥之中生出感應,當年的那個鎮魂燈籠,似乎出現在了陰路上。
我以爲是有誰膽大妄爲,帶着鎮魂燈籠走陰,卻迷失在那裡,將燈籠遺失在陰路上了。
沒想到,下去之後,卻再也感應不到了。”
範澤雲說到這,就見門簾被那隻大公雞拱開,大公雞昂首挺胸,邁着步子,歪着腦袋看着裡面的倆人,一開口就是一股子老關中的味道。
“這瓜慫準備死在裡面。”
看到大公雞進來,一直很平靜的範澤雲,立刻就急了,想要先伸手抓住大公雞,捂住大公雞的嘴都沒來得及。
大公雞撲騰着翅膀,落在炕上,繼續歪着腦袋,用一隻眼睛看人,它撇了撇範澤雲。
“這瓜慫撅屁股,額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不就是準備找到了那燈籠之後,拼死將燈籠毀了,連着帶燈籠的人和他自己,一起死在陰路里一了百了。”
溫言看着大公雞,看起來很是雄壯,羽毛都很豔麗,那羽毛要是在以前,保準是做毽子的上好材料,三天兩頭都要被人蹲點拔毛。
剛纔溫言就察覺到了,只是沒太在意,他見過的妖多了,身上沒血氣沒戾氣的妖,他看見了也只會當做普通路人。
“道哥,算我求你了,快別說了。”範澤雲想要捂住大公雞的嘴,卻連抓都抓不住,他只能轉身看向溫言,語氣裡帶着點哀求。
“以前的事情跟道哥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不要牽連他。”
“說你瓜慫,你可真是瓜慫,你都被人找上門了,你以爲我還能藏得住?白吃那麼多鹽了。”大公雞歪着腦袋,一隻眼睛看人,語氣裡滿是嘲諷的味道。
溫言笑了笑,這大公雞的話,他聽着很是親切,小時候聽的最多就是這種話,當年福利院的老太太,不會說普通話,是地道的老關中。
溫言無縫切換到本地話,對着大公雞揮了揮手。
“放輕鬆點,我又不是來抓人的,他從我家門口經過,又正好有別的事情,想要請教一下他而已。
我叫溫言,哥們怎麼稱呼啊?”
大公雞昂着頭,一板一眼地道。
“額姓黃,名道,給面子的叫聲道哥,不給面子的叫道爺也行。”
“哈……”溫言笑出了聲,這什麼邏輯?
“道哥認識別的妖精嗎?”
“咋咧?還想套話?”
“隨便問一下,正好我也認識不少其他妖。”
“噫,你能認識誰啊,不會是認識什麼臭狐狸吧?”
“……”
溫言無言,這公雞怕是跟狐狸有什麼恩怨。
想想也對,狐奶奶他們所在的地方,都在當地硬生生地催生出了走地雞養殖場,這要是能跟這個說話都帶着嘲諷味道的大公雞關係好,那才見鬼了。
一旁的範澤雲眼看溫言似乎對道哥沒啥惡意,一顆心纔算是放了下來。
他現在愈發覺得自己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了。
以前都說雞不過六,尤其在他們這,基本不太可能有雞能活這麼久。
他爲了掩飾道哥的存在,還專門養着普通的雞,不然的話,早就被人發現異常了。
他經歷過靈氣復甦初期那二十年,見過不少異類跟人的衝突,他到現在還以爲,如今可能比以前的衝突更加激烈。
但結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下他最擔憂的事情,可能也不用那麼擔憂了。
一念至此,範澤雲便徹底放開了。
“伱想找到那個燈籠是嗎?”
“是,有亡魂被那個燈籠鎮壓着,無法招魂。”
“我能知道,大概是什麼類型的招魂嗎?”
“天師府的老天師,你知道嗎?”
“知道。”
“應該是老天師親自出手之外,最強的那一檔的招魂。”
溫言的招魂,可是直接以暴烈大日作爲激發的,他怕不成功,基本沒用過正常招魂。
單論招魂的話,效果應該跟專業人士開大壇差不多,這樣都招不到,那個燈籠明顯是有些強。
範澤雲眉頭微蹙,有些爲難。
“那燈籠,應該已經跟當初完全不一樣了,我當時做出來的燈籠,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強的效果。”
“能找到嗎?”
“要是燈籠再次被激發真正的力量,我應該會感應到。”
“那你能幫忙找嗎?”
範澤雲看了一眼大公雞。
“能幫我照顧一下道哥嗎?”
“道哥想要在烈陽部備案嗎?備案了就有了記錄,好處就是相當於有了身份,你們應該也清楚,現在目之所及的所有野生動物,哪怕是麻雀都屬於三有,逮個蛤蟆都得進去蹲幾天,這已經是有史以來對妖最友好的時代了。”
“要。”範澤雲立刻先答應了下來。
“你這瓜慫要什麼要?”道哥不樂意了,喊了一聲。
“吃我家米,我就能做這個決定!”範澤雲懟了回去。
道哥頓時不吭聲了,哼哼唧唧了半晌,也沒能說出什麼反駁的話,畢竟,這話是它自己說的。
溫言拿出手機,下載了一個表格,直接在上面填了資料。
“道哥,別動,來給你拍張照。”
道哥一聽這個,就來了精神,立馬撲騰着翅膀,飛到房間裡面,不多時就揹着一塊鮮紅色的紅綢布飛了出來,飛到炕上之後,他扭着腦袋看向範澤雲。
“愣着做啥?來給幫忙啊,別以爲我不知道,得要紅色背景!”
“……”
溫言和範澤雲,一時都有些無言。
範澤雲上了炕,打開紅綢布,將其舒展開站在道哥身後,道哥站的筆直,昂首挺胸,眼神都非常嚴肅。
溫言沒轍,只能給道哥拍了張照。
“你急啥啊,多拍幾張,我挑一挑。”
幾分鐘之後,道哥選好了其中一張看起來特威武的照片,滿意地點了點頭。
溫言先給道哥填好了簡略的資料,算是先做了登記,不再是野妖,要是後續不打算化形,也不打算幻化,更不打算在人類社會裡混,那其實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對那些化形之後,想要開店,想要工作,想要享受人能享受的一切的妖,那就得有另外的審查之後才能發身份證。
給道哥做完登記,氣氛就遠沒有最初那麼凝重了。
溫言也大概給範澤雲說了一下,現在的烈陽部,已經不是幾十年前初創那十年二十年裡,實力差,權限低,而且多少還有些受人忌憚的烈陽部。
那時候,人們對於靈氣復甦這個說法,都還有爭論呢。
在初期進行中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沒法確定定義的。
最多也就是等到一個綿延幾年或者幾十年的大事件結束,或者平穩之後,再重新去定義一下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幫忙給確認一下位置。”
“現在就行。”
“現在就可以?”
“靈魂走陰,晚上適合,但是肉身走陰,就只能白天了。”
“好,那有勞了。”
範澤雲重新拿出了小香爐,重新完成了佈置,又用流動的自來水洗了腳,然後拿出那盞白色的燈籠,打開了地窖的蓋子。
溫言在旁邊看着,看着範澤雲像是在開壇,卻又不是開壇,他忙活了半晌,才以香點燃了一小節紅布包裹着的白蠟燭。
“這燭火不能用明火點,只能這樣子點。
這蠟燭是我意外得到的,是用鯨油爲主料弄出來的。
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長明燈的主要材料,有區別也僅僅只是加的其他東西不一樣。
等下你跟着我走,不要離開我身後一丈開外,再遠的話,就照不到你了。
下去之後,任何情況都不能回頭,無論誰叫都不行。”
說到這,範澤雲微微一頓,苦笑一聲。
“也是,你應該比我熟悉。
等下下去之後,你就招魂好了,不用管我。
你還要準備什麼東西嗎?要是缺什麼,得早點準備。”
“恩,我都隨身帶着。”
“那好,走吧。”
範澤雲拎着白燈籠,進入了地窖,當燈籠昏暗的光暈照耀到地窖一角的時候,那一角便多出來一個向下的逼仄小通道。
進入其中,溫言彎着腰,走了好一段之後,前方便漸漸開闊了起來,漸漸變成一條窄路。
走了幾分鐘,終於踏入了冥途。
溫言心說,這範澤雲果真是有兩把刷子,靠着他的燈籠和佈置,竟然能開出來一個臨時的小路口。
雖然的確不好走,很難受,可的確是小路口。
進入冥途,走了沒有多久,溫言便遠遠的看到了暖色的光與幽綠色的光交織,要路過大路口了。
到了大路口,溫言一跺腳,便見他腳下一座祭壇的虛影升起,一杆幡旗豎起,輕輕搖曳着。
隨着溫言念出一個名字,那祭壇之上,便有一道金光大道延伸而出,衝入視野之外消失不見。
這一次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迴應,金光大道很快回來了,依然是代表着有,但是招不回來。
一旁的範澤雲,看得目瞪口呆,這……這就招魂了?
不需要起壇,不需要符、咒、訣、步配合?
而且這招魂還出乎意料的強,他看着那個祭壇的虛影,看着祭壇上的幡旗,兩眼發暈,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要是照着這個虛影,能造出來真的,那得多強啊。
只可惜,只是看虛影,完全沒法分辨出來要用到什麼材料,要怎麼做,實在是可惜。
“跟上次一樣,依然招不到,但是上次是第二次才能看到。”
“那應該是有人配合激發了鎮魂燈籠,不是燈籠自動被激發的。”
“能自動激發嗎?”
範澤雲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應該可以,上一次我都感應到了,應該還是可以試試的。”
溫言聽出來範澤雲的語氣不太對。
“很冒險嗎?”
“不是很冒險,我有事求你。”
“你說。”
“你能把道哥帶走嗎?我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他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他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妖怪,我怕以後沒人照顧他,他瞎得罪人,再被人宰了去燉了,之前村裡就有人惦記着他。”
“你想做什麼?”“我想問你點事。”
“當年鬼市的事情,是被人壓下來了嗎?後來又再查嗎?”
“我不是很清楚當時的細節,但當時的確沒有擴大調查範圍,死掉的那些人的家屬,這些年倒臺了不少,有些死了,有些進去了。”
“我明白了,我要知道點上次的更多細節。”
溫言大致說了說,當溫言說完,上次一口氣衝出來好幾百個阿飄之後,範澤雲便長出一口氣。
“鎮魂燈籠肯定是被固定着的,不能隨便移動,不然的話,鎮不住這麼多阿飄,短時間內,肯定是不會變動位置的,也毀不掉的,毀掉了,立馬就會有大羣阿飄出現,藏不住的,你再招魂吧。”
溫言點了點頭,再次招魂,這次換了個人的名字,當金光大道出去的時候,範澤雲已經咬破了右手的中指,在左手掌心裡畫了一個符號,一掌按在了金光大道上。
下一刻,便見金光大道的另一端,一個光暈昏暗的燈籠,由遠及近,飄在遠處,飄在金光大道上。
而那燈籠後面,這一次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阿飄站在後面,全部被燈籠的光暈攔住了路。
範澤雲以鮮血畫了符號的手掌,按在金光大道上,光暈之下,越來越清晰。
範澤雲目視着金光大道的另一邊,那種熟悉的感應,從未有如此清晰過,他如同可以親眼看到了鎮魂燈籠在哪,在什麼方向,大概什麼位置。
他看到了一座像是祠堂一樣的建築,看到了祠堂正堂的正中央上方,就掛着那盞看起來非常老舊的鎮魂燈籠。
而在鎮魂燈籠之下,被鎮壓着不少阿飄。
看到他曾經最意氣風發時,做出來的最得意的作品,如今變成了這樣,範澤雲心裡還是挺難受的。
漸漸的,金光消散,範澤雲看了看握着的香,已經快要燃盡了。
“快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還沒走到地方呢,範澤雲手中的香,徹底熄滅,下一刻,他便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的香滅了,我迷失了。”他一動不動,很冷靜的說出這句話:“你不要動,我知道你以前走冥途,肯定是有你的方法的,等下你要是聽到了雞鳴,跟着聲音往出走就行了。”
溫言恩了一聲,雖然他依然能看的清楚。
他看出來了,範澤雲的小路口很有侷限性,只能從那裡下來,也只能從那裡回去,兜一個圈子。
等了不到三十秒,似有似無,似乎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了雞鳴聲。
這時候,範澤雲纔開始閉着眼睛向前邁步。
“跟好了,千萬不能走出燈籠光照着的範圍。”
溫言聽到了雞鳴,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腦海中永不落下的大日,如同受到了召喚,又像是忽然之間受到了加持。
那一瞬間,大日的光輝綻放。
昏暗陰森的冥途大道,在他眼中,都像是忽然被調高了亮度,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亮起來了一些。
三聲雞鳴,亮度被擡高了極限。
提示也在這個時候出現。
“固定能力烈陽的以下效果。
加持、點化、永不日落、無日行走、暴烈大日。
得到臨時增強,持續時間15分鐘。”
溫言看到了大道兩側的荒野,看到看了荒野之外,更遠的地方,是扭曲破碎,看不真切的世界。
還在距離冥途大道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尊看不清楚到底有多長的巨大骸骨。
他看到了平日裡根本看不到的那些臨時路口。
有一條被荊棘填滿的小路,還看到了上一次路過的巫的路。
還看到了冥途大道旁,有一條不是路的地方,有一個個清晰可見的腳印,從冥途大道上延伸了出去。
走着走着,那雞鳴聲越來越清晰的時候,溫言又看到了一條夯實的土路,在距離冥途大道似乎只有幾米的地方斷開,這路似乎是被誰專門弄斷了。
而範澤雲開的臨時小路口,就是一條最多隻有三十釐米寬,用土臨時堆起來,都沒夯實的小路,小路延伸出去之後,沒入到一個小洞口裡。
範澤雲閉着眼睛,歪歪扭扭的踏上小路,可是走出兩步之後,就一腳踩空,人向着一側倒了下去。
要倒下的瞬間,範澤雲閉着眼睛喊了一聲。
“帶走道哥,馬氏祠堂。”
他將燈籠扔給溫言,神態平靜,似乎已經做好了墜入深淵的準備。
溫言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燈籠,一把抓住了範澤雲,將其拎着,大步來到了洞口的位置,讓範澤雲先上去。
從地窖裡出來,就見道哥在地窖口,探着腦袋往下面看。
“哎喲喂,你個瓜慫,都這麼大的人了,咋心裡沒個數呢,差點就回不來了!吃你家大米可真難!”
溫言看了一眼道哥,地上的水泥地,都快被道哥的爪子刨出一個坑了,一道道非常明顯的劃痕,顯然道哥都快急死了。
這道哥雖然出口成髒,可辦事卻還是非常靠譜。
以前都是溫言的烈陽給別人加持,這還是溫言第一次見到有誰,或者是有什麼東西,能直接給他的烈陽加持。
三聲雞鳴,他心中的旭日,都已經要化作烈日了。
烈陽的幾個特效,都給予了增強,而在冥途的視野範圍變大,應該算是額外的效果。
按照進度來算的話,起碼是增強了一成進度。
目視範圍,可能比童姒看到的還要更遠一點,至少以前,就沒聽童姒說過,能看到那麼遠的地方。
範澤雲出來之後,便恢復了正常,他看了一眼溫言,眼神有些複雜,沒客套太多,直接說了重點。
“那個地方,應該是馬氏的祠堂,我看到了鎮魂燈籠掛在正堂的主樑上,看到了那裡出現的牌位,名字都是姓馬。
外面遠處還能看到山,但是山上幾乎沒有綠色,這個季節應該是北方的。
看那土地的顏色,應該也不是黃土高原上的地方。
至於更多,我就沒法確定了。
但是那裡我看到了幾個名字,我還記得。”
範澤雲立刻將剛纔記下的名字先說了出來,省的一會兒就忘記了。
溫言記下了這些信息,直接餵給了黑盒,手機稍稍一卡,黑盒就直接給出了答案。
馬氏祠堂,還有好幾個名字,對於黑盒來說,跟答案的確沒區別。
地點就在東北。
還有照片,和相關文章。
文章是本地的自媒體號發的,介紹當地的大姓,裡面就有馬氏祠堂的照片。
溫言讓範澤雲看了一眼照片。
“就是這個!錯不了,鎮魂燈籠被掛在主樑上,他們根本沒人敢動的,就算是再怎麼樣,現在是大白天,他們絕對不敢動,貿然動,被鎮壓的阿飄肯定會反噬他們。”
“好,多謝了。”
“我還要謝謝你,等我一下。”
範澤雲看了一眼道哥,直接將道哥抱起來,就往屋裡走。
“誒誒誒,你個瓜慫,幹啥?放老子下來!”
範澤雲不聽,抱着道哥進到屋裡。
“道哥,你聽我說。”
“說啥?你要幹啥?”
“道哥,你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你要幹啥!”道哥有種不好的預感,它之前就有,它早發現範澤雲自從那天感應到燈籠,就開始坐不住了。
“你跟溫言走吧,這年輕人人很好,我看了,他肯定也不會看不起妖怪,他已經答應我了。
我現在要去完成當年沒完成的事情,不然的話,等我死了,我都沒法閉上眼。
這麼多年了,我現在還記得那個要跟我學扎燈籠的娃子,臨死時的眼神。
道哥,我現在就只擔心你了,你別死在我前面。”
範澤雲眼睛裡泛着血絲,從未有如此認真過。
道哥也沉默了下來,慢慢的,道哥那一直高高昂起的頭,都耷拉了下來,雞冠子都像是繃不直了。
“道哥,咱村裡,想要把你燉了的人,都有好幾個!我年紀大了,沒幾天好活了,我不想死了之後都直不起腰來。”
“行行行,吃你家米可真難……”道哥有氣無力地嘟嘟囔囔,實在沒了反駁的勁頭。
範澤雲鬆了口氣,飛速的收拾好東西。
他打開木箱子,在最底下,翻出來一個老舊的筆記本,將其帶上,然後又拿出一個包裹出了門。
他將包裹遞給溫言。
“這是我的心得,都在裡面了,還有一些工具,都在裡面,我以後怕是也用不上了,送你了。
另外這個包裹,是道哥的東西,你也一起帶走吧。”
“好。”
溫言接過包裹,心裡明白範澤雲要幹什麼。
他拿出手機,叫了車。
“一起走吧。”
“你別跟我一起了。”範澤雲搖了搖頭。
“我今天來了,無論我怎麼想,無論我跟不跟你一起,這事都會跟我有關係了。”
溫言叫了車,一路來到了郡城,來到了關中郡烈陽部。
一進去,就有人跟溫言打招呼,溫言也熟絡地給對方招手,他來關中郡的次數多了,見過的人也多了,不熟悉,但是終歸見面了能認出來以前見過。
進入辦事的大廳,範澤雲看了看周圍忙碌的人,忽然大喊了一聲。
“我要自首!”
他喊完之後,便自顧自地道。
“當年羅城鬼市的事,是我做的。
吉祥村厲鬼復仇的事,也是我做的。”
溫言揹着一個包,包裡的道哥透過縫隙,看着喊話地範澤雲,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想阻攔了。
這是它第一次見到範澤雲說話如此大聲,沒了往日裡的陰鬱,也沒了晚上喝那兩杯酒時的落寞和自嘲。
它能感覺到,範澤雲這一刻,纔算是把憋在胸口幾十年的氣,在憋死之前吐了出來。
人活一口氣,這句話它聽範澤雲說過很多次了。
今天它才真正理解,不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才叫順氣。
道哥閉着眼睛,有氣無力的趴在包裡,認命了,它能做的,就是別給添亂,別讓擔心。
大廳裡立刻有幾個人上來,準備問情況。
但是有個年紀大點外勤,面色微微一變,立刻拉住了年輕人,他主動走了上去。
什麼夜市的事情,可能沒多少人知道,但是關中郡烈陽部裡工作時間長的人,卻都知道後面的那個案子。
被殺的人是個殺人犯,殺了人埋在自家院子裡,誰想到幾十年之後,時代變了,被殺的人,死了都要被埋在院子裡,天天被仇家踩在腳下,這口怨氣能消纔怪。
好不容易衝出來之後,直接把殺人犯的靈魂都給撕碎吞掉。
真就是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但是那發狂的阿飄,後來拒不投降,也被後來趕到的戰鬥人員當場擊殺。
後來查清楚真相之後,鬧騰了好一段時間,到現在那邊還有流傳殺人犯遭了報應的事情。
眼看範澤雲還要繼續說下去,立刻就有人將他帶了下去。
溫言就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
關中郡烈陽部的人,也有人來問溫言,因爲剛纔溫言跟範澤雲一起來的。
“這是你抓來的?”
“不是我抓的。”
不到兩分鐘,溫言的電話便響了起來,溫言一看,是關中郡的部長。
“哎喲喂,我滴個祖宗喲,你這又是搞的哪一齣啊?”
“呃,您誤會了,這跟我真沒關係,我本來是有事情,想找點技術好的匠人聊聊。
人不是我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說的案子的內情。
但是啊,有人要自首,我身爲烈陽部的外聘專家,難道勸着人家不要來?”
“……”
關中郡部長捂着胸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這話他怎麼回答啊?
他可是一部的部長,肯定不能說不行。
咋地?你一個部長,竟然勸着犯罪嫌疑人,能逍遙法外最好?
他哪敢說啊!
他可是聽說過,溫言這人有一個特別討厭的地方。
這傢伙打電話的時候,特別愛錄音!
南武郡蔡黑子的鬼畜鈴音,之前可是已經火到了南武郡之外了。
後來蔡黑子掛了,這熱度纔算是過去了,大家畢竟要尊重下爲公犧牲的人。
關中郡部長揉着腦袋,他也開始懷念蔡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