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部對於給異類身份這件事,是一直非常謹慎的,沒有身份,便是野妖,不能去人類聚居地。
而非人類聚居地所在的地方,一般情況下,最多也就是有路,水電網之類所有人都習以爲常的東西,別想了。
更沒有想吃什麼,樓下超市裡就有賣,不想出門了,也能給送上門,哪怕你在冬日裡的東北,想吃海南的椰子,都能給直接送上門。
有些事體驗過哪怕一次,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沒有身份,銀行卡都辦不了,沒有銀行卡,沒有手機,大多數便捷的服務,都享受不到。
至於什麼保險之類的東西,更是想屁吃。
人犯什麼大事了,後代受到牽連最多也就是不能進公檢法之類的單位,尋常上岸基本也只是看個人沒犯罪記錄就行了。
而這妖類,享受到目前的大政策優待,普通挖機師傅意外挖出來一隻穿山甲,都得心臟驟停一下,立刻停機,趕緊先看看是不是挖出來半隻……
享受了優待,自然就要有義務,妖類犯事,後代必然會受到牽連,尤其是有些妖,一年就能生一窩,幼崽一年就能成年,哪怕不是每一窩裡都有幼獸有資格化妖,人家五年內,四代同堂,都不是太少見。
這麼多年的潛移默化,再加上越來越強烈的對比,跟人聯繫比較密切的妖,比如狐狸,比如酷愛討封的黃皮子,那是真把拿到身份這件事看的極重。
有些肯玩命的,那是真把拿到身份看的比命都重。
尤其是彩雲郡,那裡的很多妖,幾乎都把有些某些死刑犯預備役當成了行走的身份證,隨機在野外刷新,除了危險高之外,收益也高。
官方當然喜歡這些了,只是花點錢,就能在整體上減少了傷亡,減少了總開支,覆蓋範圍還更大,更隱蔽。
哪怕總數上說,大多數妖,都不喜歡去人類的聚居區,但你有身份證了,那你就是合法的神州子民,你就可以看到,電網拉到你家門口,路修到你家門口,遠比野外水更安全乾淨的自來水會有,網會有,甚至這個地址也會自然而然地納入郵政的覆蓋範圍,甚至還可能買專門的醫保,看獸醫……
幾十年下來,只要不是完全隔絕狀態的妖,哪裡有不知道大概政策的?
蔡黑子此刻說出這種話,
那些目瞪口呆的黃皮子,什麼話都沒說,但是很顯然已經有妖自然而然的開始考慮了。
雖然他們可能未必理解,首功不影響後代拿身份≠後代一定可以拿到身份。
但他們清楚,這次的事情暴露,正常情況下,他們的後代,保守估計,接下來十年都別想這種好事了。
十年後,說不定就有個黃皮子在家喝悶酒,說“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當年也不知道發什麼癲,瞎搞,弄的我現在拿不到身份”。
“砰!”
不知道是誰開的槍,一聲槍響之後,立刻讓這些本就緊張兮兮的黃皮子應激了。
“你大爺的,我就知道你這傢伙要對我下黑手!”
“死叛徒,我先弄死伱。”
蔡黑子站在遠處,一動不動,也不擔心有黃皮子射到他。
遠處的幾個大僵,看得目瞪口呆,有個大僵,面帶憂色,小聲逼逼。
“你們說,他剛纔沒甦醒呢,我罵他的話,他是不是聽到了?”
“說不定聽到了,蔡黑……蔡部長這人不記仇,聽到了,也肯定不會讓你知道。”
“……”剛纔罵蔡黑子癟犢子的大僵,滿臉憂色,他只是順口,太師叔祖天天一口一個癟犢子,一口一個王八蛋,大家都聽習慣了。
但他們現在才見到,蔡黑子到底有多黑。
明明能碾壓過去,這傢伙還是很謹慎的先煽動對方內鬥,連第一槍,都是蔡黑子壓制下,引起的走火。
一個武道第五階段的武者,變成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鬼樣子之後,簡直就像是本來就黑的人,再次黑化了。
這些大僵都覺得有點害怕,當年他們就是這樣,正面幹架從來不慫,但是就怕那種陰損的傢伙,讓他們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蔡黑子微微耷拉着眼皮,靜靜的看着那些黃皮子火併,一種久違的,還活着的感覺涌上心頭,讓他感覺舒暢了不少。
身爲分部的部長,他其實不是很喜歡身先士卒,他覺得這樣意義不大,怎麼運籌帷幄,保證手下外勤的安全,以最小的代價把事給辦了,纔是他追求的事情。
真要他出面到一線,他天天不眠不休,從早到晚,都忙不過來。
黃皮子的火併很快結束,處於應激狀態的黃皮子們,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是感覺有人開槍了,肯定好似要殺我立功,那我不能坐以待斃,只能先把可能要殺我的人幹掉。
不到一分鐘,槍聲就停止了,只剩下一個嘴都被撕裂的黃皮子還活着。
蔡黑子走上前,點了點頭,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萬一人家其實是死硬派呢?
“你想要拿首功名額嗎?”
“狗日的,去死吧!”
蔡黑子遺憾地點了點頭,屈指一彈,一塊尖銳的石頭飛出,正中對方眉心。
他邁步從圍牆的缺口,走進了小廟。
剛纔亂成這個樣子,都沒有再爆炸,那應該是沒有地雷、陷阱之類的東西,應該算是安全了。
遠處,幾個大僵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最後還是決定就站在原地,他們現在是真有點怕蔡黑子了。
蔡黑子進入小廟院子的瞬間,就見那廟中一道烏光飛出,直奔蔡黑子面門。
蔡黑子腳步一停,在身前化出一個圓,那衝來的烏光,沒入到圓中,飛速的旋轉,再慢慢減速,被蔡黑子吸收掉。
他的面容,從那面色蒼白像是死人一樣的樣貌,漸漸轉化成了青面大僵的樣子,全身衣衫都開始隆起,臉頰、脖子上都出現了肌肉的棱角,面容看起來都變年輕了不少,人也變得兇悍了起來。
他擡起腳,一腳下劈,便見前方青石板地面,驟然一道裂縫浮現,一道肉眼可見的勁力直接衝入到廟中。
噗嗤一聲,廟頂上頓時浮現出一道裂痕。
“南武郡烈陽部,蔡啓東,受命前來誅殺邪異,請閣下受死。”
蔡黑子面色肅穆,沉聲大喝。
那小廟裡傳出一聲怒喝,一隻粗大的黃黑色爪子,從裂開的廟頂裡衝出。
一個腦袋是石頭,軀幹是石頭,只有四條腿四隻爪子,還是黃黑毛色的巨大黃皮子,從廟裡衝了出來。
那黃皮子四肢落在廟頂,身軀還在不斷變大,尾巴一掃,便見廟的角落塌下去一塊。
蔡黑子靜靜看着黃皮子變大,他拿出手機,給拍了一張照,就將手機丟給了後面的那些大僵,重辦個手機不難,但他現在的情況,重新申請一個手機,就等於告訴別人,他要回來了。
等到那大半身都變成石頭,身長已經變得七八米長的巨大黃皮子,驟然發力衝來的瞬間,蔡黑子腳下頓時多出來兩個腳印,雙腳都沒入到大地裡一半。
接觸到的瞬間,他上半身的衣衫驟然炸裂,露出一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後發先至,右手抓住了黃皮子的一根指頭,另一隻手壓住對方的關節,順勢一甩。
甩出去的時候,在對方反抗的瞬間,右手驟然發力,強行掰斷了對方的一根指頭,打斷對方的發力,沉聲一喝,便見那七八米長的巨大黃皮子,被蔡黑子掄成一個圓,重重地摔在了圍牆上。
咔嚓一聲,黃皮子的背部砸在圍牆上,大量的石頭崩裂,腰都直接給折斷了。
蔡黑子微微蹙眉,略有些不滿。
“你這等貨色,哪來的勇氣,跟我近身肉搏?”
被蔡黑子借力打力,來了一記狠的,那巨大的黃皮子,哀嚎一聲,重新爬起來,背部大量的裂痕在飛速消散,跌落的石頭,也重新飛了回去,重新拼接,恢復了正常。
但是那個被蔡黑子掰斷的指頭,卻沒有恢復正常,明顯還歪着。
蔡黑子點了點頭,這纔像回事,剛纔那一擊,要是血肉之軀,大椎應該已經斷了,看來這邪異,變成石頭的部分,應該不是隻有表面,是內外如一的,血肉之軀的弱點,石頭的部分都沒有。
而另一邊,溫言也已經跟黃皮子的真身打了半天了。
他手握純鈞鐗,手中如同握着一輪大日,一步跨出的瞬間,便腳踩着那黃皮子真身的膝蓋,配合着灰布,飛到對方面前,掌中碩大的大日,直接糊在對方臉上。
轟隆一聲悶響,對方的半拉腦袋都被轟沒了。
可是對方的身軀,卻依然好似不受影響似的,伸出手要抓他。
溫言剛纔已經體驗過了,早有準備,握着灰布,身體非常靈活地躲過去。
但這一次,他便發現,這人立而起,身形十幾米高,幾乎是人形的黃皮子真身,忽然頓了頓。
他裝備上的臨時能力,此刻纔開始起效,他看到了一片幻影。
看到了另一座小廟裡,另外一個大半身都是石頭的黃皮子,正躺在一面坍塌的圍牆上,身上碎裂的石頭,正在飛回去,恢復身體。
而旁邊,站着一個面色發青,脖子上都是腱子肉的大僵。
不是,這大僵怎麼越看越像是年輕版的蔡黑子?
溫言看到了,那石頭黃皮子,恢復之後,就站在原地嘶吼,沒急着再動手。
而這個時候,溫言也敏銳的注意到,這次這位十幾米高的黃仙兒真身,恢復遠比之前慢了,而那個石頭黃皮子站起來之後,黃仙兒真身的腦袋,纔開始驟然加快了恢復速度。
溫言沒急着繼續動手,默默計算了一下黃仙兒真身的恢復速度。
之前被打爆了腦袋,對方花費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就恢復了,這一次,總共花費了九秒鐘的時間。
而在黃仙兒真身恢復的剎那,另一邊石頭黃皮子也果斷動手了。
果然,他看到了聯繫了,這就是聯繫。
難怪提示說,只是殺這個黃仙兒真身,是殺不掉的,這傢伙相當於被本尊鎖血了,而且還能被本尊持續奶。
本尊和真身,互相鎖血,互相奶,要殺這黃仙兒,就只能兩邊一起殺。
溫言看了看另一邊那有點像年輕蔡黑子的大僵開始動手,一看那架勢,還看到了遠處似乎還有幾個大僵,他就知道,這絕逼是蔡黑子!
扶余山沒有一個大僵,能把太極練到這種水平的。
在對方動手的瞬間,溫言也隨之動手,他手握純鈞鐗,沒有再轟掉真身的腦袋,而是先砸斷了對方的兩條腿。
黃仙兒真身,還在不斷的祝福溫言,溫言也無所謂,根本不管。
他現在要給蔡黑子傳個信。
他嘗試着第二個臨時能力,藉助此刻看到的聯繫,構建起一座用來聯繫的“橋”。
但構建起來很艱難,像是受到了什麼極爲嚴重的干擾。
之前的真視,按照他總結的經驗,必須是兩邊同時受傷,同時互相奶的時候,才能看到這種聯繫。
這個構建聯繫不知道爲什麼不太好用。
他想了想,等了一下,等到黃仙兒真身恢復,對面的石頭黃皮子受傷的時候,溫言便拎着純鈞鐗,無視了真身的持續性詛咒,他先敲了一擊重的,對方的石頭黃皮子恢復的速度,就驟然減慢了一些。
確認了之後,溫言便開始的,嘗試,一下重,一下輕,掌握着對方恢復的時間。
另一邊,蔡黑子也發現了,那石頭黃皮子簡直是打不死的蟑螂,他已經打斷了那黃鼠狼十根腳趾,讓對方暴躁到了極點,可是石化的部分,哪怕砸碎了,也依然能恢復。
五分鐘之後,蔡黑子就發現了有點不對勁的地方了。
石頭黃皮子,恢復的速度忽快忽慢,而且還有某種規律,在不斷的重複。
總結了一下之後,蔡黑子眉頭微蹙,他總結出了那個簡短的規律。
“長短長長,短短,長長短長,短短。”
“yiqi?”
蔡黑子看了看周圍,什麼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他還是立刻對着每個方向都喊了一聲。
“一起。”
他也發現了,那石頭黃皮子的恢復速度忽快忽慢,肯定是受到了其他地方的影響,能一直恢復,打不死,總要有原因的。
石頭黃皮子,感受到身上的變化,聽到蔡啓東喊出來的話,立刻有些急了。
它當然知道,它恢復速度變慢,是真身受創,那邊也在幹架,而且是跟溫言幹架。
真身正在完成它的任務,毀掉當代烈陽的前程。
這是他們討論之後,最合適的路線。
直接殺掉烈陽,引起的反彈太大,而且更主要的,他們怕當代烈陽死了,說不定後面再出現一個,而下一個,萬一有修道天賦,那就更加棘手了。
留着這位前路被堵死,練武都沒什麼成就的當代烈陽,讓他活着,再活幾十年,浪費掉靈氣復甦開始加速之後,最關鍵的這幾十年,他們的戰略目的就達到了。
黃仙兒早就被安排好了後路,捨棄掉真身,本尊隱遁,完成了這些,他就能獲得承諾,得到更多。
但沒想到,半路怎麼殺出來一個怪異的傢伙。
南武郡蔡啓東蔡黑子,早就死了,這是非常確定的消息。
就算蔡啓東想變成大僵,也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完成。
那這傢伙是誰?
黃仙兒開始感覺到失去控制。
它開始有些着急了,這個時候,它的腦海中,浮現出倒三角眼的聲音。
“不要怕,拼盡全力,先詛咒當代烈陽。
你的本尊已經暴露,已經不可能躲得掉了。
我們還有一個後手,哪怕你的真身和本尊都沒了,也還有故夢。
你付出的越多,回報就越多!
有人在試圖構建起聯繫,我幫你擋了,不要留手,快點解決!
再晚,就來不及了。”
倒三角眼一邊做法,一邊聯繫的黃仙兒。
聽到了倒三角眼的保證,黃仙兒心裡發狠,口中立刻開始誦讀惡意祝福。
石頭黃皮子和真身的誦讀聲,漸漸的,跨越到同一個頻率。
他們的力量開始重迭,加大了彼此之間的聯繫,而惡意祝福的力量,也開始暴漲。
蔡啓東聽着那些話,立刻明白,這不是針對他的,那些惡毒的祝福,最契合的目標就是溫言。
他怒喝一聲,主動出擊。
而另一邊,溫言感受到腦海中,剛纔還很艱難才浮現出的第六座山,此刻,第七座山,第八座山,竟然一起出現。
他沒忍住,嘴都笑歪了。
到了這,他就感覺到了,快夠了,還差一些。
他怒喝一聲,彷彿急眼了似的,揮舞着化作大日的純鈞鐗,狀若癲狂,從真身的雙腳開始,不斷的砸下,將對方的真身一點一點砸碎,一路砸到真身晉升的那顆腦袋。
真身癲狂的大笑,彷彿看到了溫言腦後浮現出的八座山,那代表着重重阻礙。
它早就做好了失去真身的準備,此刻看到這一幕,再加上本尊那邊傳來的決絕,它便立刻放棄了恢復,以獻祭真身爲代價,施加最後的祝福。
它看到了溫言跟瘋了似的襲來,它也不管不顧,尖叫着送上了最後的祝福。
但是在最後一刻,溫言一巴掌抽在它臉上,一擊爆裂大日加持了上去。
瞬間,第九座山,燃燒着火焰,從天而降,重重地撞擊到第八座山上,火焰瞬間橫掃的前面八座山。
九座山,連成一片,化作一片山脈,密密麻麻的副峰和小山頭,在山脈兩側浮現了出來。
“這是天塹!也是天譴!你完了,你徹底完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