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看到那氣浪的瞬間,身體本能就放棄了抵擋一下的想法。
射出瞬間的最高速度,能突破音障,中間再怎麼衰減,勁矢飛到他這裡的時候,速度也不會太慢。
能維持這麼高的加速度卻沒崩碎,箭矢本身的強度應該也非常高,重量也絕對比子彈重非常多,最終裹挾的動能也會上百倍起步。
溫言的身軀已經先他的念頭一步,微微一晃,便避開數米遠。
他的腳步尚未落地,勁矢的殘影便已經穿過了他剛纔所站的位置。
他腳落地的瞬間,被勁矢裹挾而來的勁風,纔開始呼嘯着吹來。
他剛纔要是沒躲開,這一箭必定會命中他的胸口,以他的骨骼密度應該也頂不住。
按照他的估算,他左手中指的指甲,強度是肯定夠,但那指甲又不是振金,動能還得他自己扛很大一部分。
至於幹架,幹個屁啊,當他傻啊。
他的確不太懂,爲什麼去島國,觸發了什麼東西,能來到這裡,還見到了大秦的弩兵,這中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但他可是知道這羣傢伙的戰力,那是相當兇猛,而且是提示專門說過的,這些將士就是“數量是真的有用”的代表。
只看個體戰力,來估算這羣傢伙的整體戰力,純屬找死。
再說了,也沒必要啊。
“等一哈。”
溫言大喊一聲,然而……沒什麼鳥用。
看着黑壓壓的一片弩箭破空而來,他瞬間一步跨出,衝了出去。
他看了看自己樣子,現代的衣服,短頭髮,揹着個道士常用的包,裝着他常用的東西。
僅憑這裝扮,還出現在交戰附近,偷偷窺視,他自己也知道,單憑他嘴上說,說出花來都沒用。
領頭的人沒開口,大秦將士,就不會有絲毫猶豫,弩上勁,射箭,覆蓋,交叉火力打擊,不求一擊命中,只求逼走位,壓制路線,到最後亂箭將人射死。
溫言在山中的速度,可遠比剛纔那十幾個人快多了,幾步之下,人就已經在另外一座山的山頭。
“別動手,我是頻陽王氏的朋友!”
溫言也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麼年代,他最多也就從那些人的裝扮,還有腦袋上斜着的包包頭認出來是秦兵,更多的,那是爲難他。
他剛纔在山頂看了,這裡非常的大,還能感受到極遠的地方,有什麼神韻,這裡肯定不是什麼小領域或者單獨事件的小故夢。
萬一這裡是巔峰時期的大秦,他瘋了去跟秦兵幹架。
溫言又不是沒見過版本強勢時期是什麼樣。
之前在故夢裡多待了幾天,見到過一次巔峰時期的十三祖,不但人狂得要死,氣勢也強的離譜。
當時溫言只是站在邊緣,那裡的濃厚氣韻,恍如實質的氣勢,便讓那裡的空氣都變得粘稠,站在最邊緣,都被觸發了好幾層被動buff。
那時候的版本比如今纔剛靈氣復甦沒多久的現世強太多了。
萬一這裡是傳說中巔峰時期的仙秦……
溫言思來想去,他就認識一位秦軍將士,還是個軍侯,地位也不算太低了。
站在戰車上的將士,沉着臉,勉強聽懂了溫言的話,口音雖然怪了點,起碼也不像是亡楚的人,沒那個味兒。
眼看溫言沒繼續跑路,而是停了下來,將士也一擡手,讓手下將士停了下來。
溫言邁步行來,在十幾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乃頻陽王氏王季勇的朋友。”
頻陽王氏乃大族,當年滅楚的統帥王翦,便是來自頻陽。
而此地又是亡楚故地,若真是頻陽王氏的朋友,起碼不會是心念亡楚的餘孽。
領頭將領念頭轉動,再想想剛纔溫言閒庭信步,一步數十丈,速度極快,卻又不像是肉身強橫的爆發手段,若是想逃,他們這點人,他們應該也攔不住。
“你乃何人?可有憑信?”
“三川郡溫言,此前搬遷到了南方,今天剛從南方過來。”
溫言在包裡翻了翻,翻出來小瓷瓶,然後念頭一動,便見一股水流,包裹着小瓷瓶,嗖的一聲,飛向了遠處的將士。
“此乃季勇兄親手所贈的王氏秘藥,你可認得?”
他手裡其實還有一盞長明燈,但想想這個東西的來路,是來自於地下通道里,跟秦皇的陵寢有關。
拿出來之後,指不定還會壞菜。
思來想去,就只有這個東西了。
這是當初王季勇誤會了高斯,給了高斯一箭,發現是誤會之後送給高斯了一點王氏秘藥,說是對傷勢有奇效。
高斯拿回去研究,剩下了一些,就被溫言討了過來,當做準備的一部分。
有鎖血,有療傷,又不衝突,他都想要。
現在就先拿這個試一試,應該算是比較珍貴的東西。
那將士接過瓷瓶,仔細打量了一下,拔出蓋子嗅了嗅,眉頭微蹙,跟着又有些恍然。
這藥時間怕是挺久了,但東西的確沒什麼問題,絕對是最純正的王氏秘藥,這個對傷勢有奇效的東西,非常珍貴。
便是王氏嫡系,非從軍掙軍功者,也不太可能給最純正的秘藥。
上一次,他的上官中了一箭,那箭頭用金汁浸泡過,有大毒,弄不好就得血肉潰爛而死,最後就是靠這種頂尖的王氏秘藥治好的。
確認了藥沒問題,他其實就信了大半,當然,主要是因爲溫言有實力。
他從戰車上走下來,收起了武器。
“你多久沒見過王季勇了?”
“是挺久了。”溫言想了想,沒給出具體時間。
“王季勇已經戰死數年,你這藥倒是保存的極好。”將士將藥重新丟給了溫言。
“誒?”
“數年前,陛下出巡,遇到刺客,王季勇與刺客搏殺之時殞命,陛下念其忠貞勇猛,命人造其俑身,特賜其入陵。”將士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難掩羨慕。
“原來如此。”溫言恍然,難怪在關中郡的時候,明顯感覺王季勇靈智遠超其他兵俑,還能清楚的記得生前的很多事情。
他就猜王季勇這軍侯,地位不算低了,應該不至於沒人認識,至於頻陽王氏那就更不可能有人不知道。
“閣下如何稱呼?”
“囚吾。”將士沉默地回了句。
溫言沒聽懂,如此自報家門,其實就是無姓無氏,全靠軍功來打拼。
溫言面色如常,念頭一轉,就將剛纔那小半瓶秘藥又丟給了對方。
“初次見到兄臺,就當見面禮了,見面就是緣分。”
“你可有符、傳、驗?”
“……”溫言其實都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他搖了搖頭:“沒有。”
“你與我一同前往城中,要先驗明身份,你乃異人,是必須要補。”
囚吾不太習慣溫言的說法做事的方式,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捨得王氏秘藥。
溫言跟着這隊秦兵向前走,腦海中辨別了一下方向,如何離開這裡的方向,也是這個方向,他便沒再多想,跟着一起走便是。
路過之前的交戰之地時,溫言看了看那十幾具屍體,隨口問了句。
“這些人是?”
“申息餘孽。”
囚吾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溫言,只見溫言一臉茫然,似乎還在等着他解釋。
囚吾沉默了一下,心裡的警惕和懷疑就更少了。
“你可是方士?”
“不是,看書就頭昏腦漲,草藥都不認識幾種。”
“……”囚吾暗歎一聲,最後一丁點懷疑,也隨之消散,心裡也給溫言下了個定義。
一個早年因爲戰亂被家人帶着南下,意外成爲異人的傢伙,說不定都不識字。
尤其是溫言的怪異髮型,怪異口音,有些詞他都得琢磨一下,才能結合上下,大概猜出來意思。
這種人反而沒什麼好懷疑的,太顯眼了。
而且,如此自然地跟着他們一起走,本來就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囚吾覆命之後,帶着溫言來到了最近的城裡,給溫言了個說是可以臨時驗證身份的東西,至少不會被當成野人。
溫言問了問,現在是哪一年,得到了好幾個答案,有些他都聽不懂,但溫言大概可以推斷出來,現在應該是秦皇一統六國之後了。
而且小篆也已經出現。
他本來是想借點書看看的,囚吾很爽快,幫他找來了一堆竹簡。
可是看着竹簡上至少三種字體,他人都傻了,他就能認出來一個小篆,這個還是在朱王爺那學會的辨認方法。
還有的到底是什麼字,他都辨認不出來,明顯是以後已經廢棄的東西。
雖說在書上看到過書同文,車同軌,可實際情況來看,很顯然是完全更新換代沒那麼快。
尤其是此地是楚國故地,很多東西也沒那麼容易完全同化改變。
一旁的囚吾,看着溫言的表情,心滿意足了,這種表情,他太熟悉了。
“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溫言沒硬撐着,不認識就果斷問,反正有些字,連蒙帶猜的,還是能認出來一部分。
“不知道。”囚吾回答的理直氣壯。
“……”
溫言嘆氣,然後拿出手機,咔咔咔的一頓拍照,連不上網,當相機用總沒問題。
拍好了之後,回去當資料送人,絕對能讓那些老學究把他當親兒子。
“還有別的書嗎?”
“這是我借來的,等下要還回去,人都在外面等着呢。”囚吾指了指門外,有個像是家丁的人站在那等着。
“那我去拜訪下。”
“請人唸書,很貴的。”囚吾好心提醒了句。
“我識字!”
“我懂,但是很貴。”
溫言看着囚吾的樣子,有些無力解釋。
他孃的,被四師叔祖這級別的人當文盲,他也認了。
被一個不識字的文盲當成文盲了,他偏偏說話都有些不太有底氣。
他拿臉去認啊,一個字竟然有好多種寫法,有些字的字義也跟以後不一樣,甚至還有些竹簡,裡面的字跟畫符似的,他一個非專業人士,不認識不是很正常麼。
囚吾沒管溫言是不是嘴硬,還是貼心地幫溫言介紹了下,讓溫言去本地的大戶家裡借閱書籍,而且,真的得掏錢。
溫言給對方了兩小疙瘩金子,算是借書錢,然後就拿着手機開始咔咔拍。
之前都有經驗了,這些地方的東西,是帶不走,可是烈陽部給的手機,拍到的圖像,卻可以帶走。
這次回去之後,必須建議烈陽部弄內置一個數據庫進去,再把性能加強點,以後方便翻譯文字。
說話倒是問題不大,說着說着,他就能聽懂了,尤其是本來就是同一語系傳承的,他現在很容易能聽懂。
伺候的小廝,看溫言這麼大方,被溫言引了幾句,就說了不少事情。
書這種東西,小門小戶是沒有的,眼下這家大戶,屬於本地的坐地戶,卻也算是新貴族,當年爲秦皇一統六國的大業出過力的,家中長子從軍,立過軍功,封過軍爵。
這裡很多書,按理說都是不應該存在的,只是本地識字的都沒幾個,距離都城又遠,纔會沒那麼嚴格。
一屋子的竹簡,溫言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給全部拍了照,這信息密度着實拉了點,要是一屋子紙質書,他拍一個月也未必能拍的完。
到了吃飯時間,溫言被請去用膳,到了地方,除了僕從之外,就見到一個模樣普通的中年人,自稱是此間主人。
剛聊了沒幾句,他就聽到一個消息。
坐地戶覺得他挺大方,還是個實力很強的異人,聊的順口了,就告訴他。
“你運氣好,徐市馬上就要從這裡再次出海,尋找傳說中的仙山。
最近大批秦軍,在這裡絞殺異己,很多人都死了。
前幾日,還有一個故楚老祭祀,祭祀太一神,被當成邪異誅殺。”
“太一?”溫言聽到個關鍵詞,他記得,好像的確是楚國的信仰,被滅掉的幾國裡,的確是楚國留下來的有關文化信仰方面的東西最多。
“當年武安君率兵與太一大祭鏖戰,連破三城,太一大祭當場戰死,聽人說,是日墜夜空,極其壯觀。”
“我那時候還沒出生,不知道,日墜夜空是什麼意思?”溫言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就是號稱永不日落的大日,墜落了,聽說那天有人看到了,大日的光輝,在那夜熄滅了,所以現在那些像是祭祀的傢伙,都被盯的很死。”
溫言聽的眼皮狂跳,這聽起來怎麼這麼像烈陽?
幸好他來到這邊之後,先遇到了秦軍,很謹慎地沒跟對方幹架,也沒用過烈陽。
不然的話,一個高度疑似故楚信仰的祭祀,髮型怪異,口音怪異,着裝怪異的傢伙,出現在徐市即將出海的地方。
而這附近,最近又正好在清剿反秦復楚的餘孽。
這時候遇到他,那會發生什麼?
溫言忽然覺得,他在外人那的印象,心狠手辣,動輒打打殺殺,是個除了打殺之外什麼都不會的文盲,其實是個好事。
溫言在這瞎琢磨的時候,坐地戶說的高興,還在繼續吹牛皮。
“上次聽說,徐市出海之後,遇到了蛟龍阻路,他逃了回來。
這次做好了準備,說不定真能找到仙山,尋得長生不老藥。”
坐地戶看溫言似乎不甚相信,便繼續道。
“你別不信,秦滅趙的時候,就找到了一個服用過長生不老藥的人。
要不是真見過,陛下如何會信那些方士之言?
此次若是能誅殺蛟龍,必定能找到仙山,尋得不死樹,煉得不死藥。
你爲異人,若是有心,不世之功就在眼前,可以一搏。
到時候,跟着一起出海,搏殺蛟龍,回來之後,必定能封妻廕子,封侯封爵。”
“謬讚了,我可沒那實力,我就是跑得快而已。”溫言笑着搖頭,這才聽出來,坐地戶想表達什麼。
想想也對,徐市這要出海,總不能只帶童男童女,工匠之類的。
要維持權威,總得帶護衛,帶高手,預防各種情況。
原來這坐地戶願意讓他來借閱書籍,是想拉他上船。
不過,這登船的人,都得做背景調查,得完全可靠才能上吧?
溫言在這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就感覺到這裡熱鬧了起來,人明顯變多了很多。
他心裡也大概明白,爲什麼他之前明明是去島國,卻在踏入島國國境線的瞬間,就來到了這裡。
他知道肯定是有什麼東西在發揮作用,但剛好踩在領海線上就肯定有原因。
他尋找了一下方向,果然,今天開始,離開這裡的方向,就變成了指向海邊的方向。
大概率是要跟着徐市的船,一起東渡,纔是離開這裡的正確方向。
而他這麼一個陌生異人,眼前的坐地戶都要推薦他去登船當護衛,搏殺蛟龍。
這徐市不會是真打算跑路,而且跑路的目標,又正好是後來的島國吧?
溫言看到坐地戶出門,就跟着出去晃了晃,遙遙就看到坐地戶前往海邊的方向。
溫言大步離去,奔行了二十分鐘,找了個高點,遙望着海邊,那簡陋的碼頭上,已經能看到好幾艘大船,不斷的有人往船上運送東西。
溫言心中指引的方向,就是那幾艘船。
等了小半天的時間,溫言看到了大隊人馬抵達。
隊伍很長,前面看着還沒什麼特別的,但是後面,溫言看到了大量的少女,清一色的素服,頭髮披在腦後。
這一天多溫言也是見了不少人,說實話,都有些灰頭土臉的樣子,如今再看到這麼多幹乾淨淨,頭髮清一色又黑又長又直的少女,一下子就有了對比。
他腦海中閃過黑長直這三個字,然後再仔細看了一會兒,越看越是感覺愕然,還真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溫言可是記得清楚,那個跑路到了島國的傢伙,網名很直白,就叫:就愛黑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