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裡已經極爲寒涼。
宋氏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馮長祗,連忙上前對着他說道:“你怎麼在這裡,我剛纔去你房中都沒見着你人,還在想着你大半夜的去了哪裡,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站在外面不進去?”
馮長祗聽着宋氏關心的話語,小心的將受傷的手背在身後,撐起抹笑來說道:“這麼晚了,母親尋我何事?”
宋氏指了指食盒:“之前晚膳的時候我見你沒吃東西,怕你晚上會餓,所以讓小廚房做了些宵夜好讓你填填肚子,沒想到你來了這邊。”
說話間有夜風吹來,宋氏冷的攏了攏袖子,見馮長祗穿的單薄,臉上也凍得有些發白,不由輕聲怨怪道:“你說你這孩子,眼下天都這麼涼了,怎得還穿的這麼單薄,這麼冷的天兒還在外面站着,若是凍壞了身子可怎麼是好,快,先進屋去。”
宋氏帶着馮長祗進了屋後,就連忙吩咐下人道:“彩月,去讓人備些熱水和薑湯過來,給公子暖暖身子。”
“母親,不用了。”
“什麼不用了,惹了風寒可沒那麼好受。”
“孩兒身子很好,哪兒那麼容易風寒。”
馮長祗說完之後,見宋氏皺眉的樣子,繼續道:“眼下已經快亥時了,我陪陪母親就該回去了,明天還要回太學,不能太晚。”
宋氏聽着馮長祗的話,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她揮手讓彩月退下去後,這才嘆口氣道:“祗兒,你還在跟你父親置氣?”
“母親…”
“那日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你與你父親爭吵一氣之下離府,到現在還不願消氣嗎?”
馮長祗沒說話。
宋氏眉心輕蹙道:“娘知道你覺得你父親心狠,覺得他說話刺耳,可你仔細想想,你父親那日所說的難道就沒有道理嗎?”
“顧家眼下的情形就如同身在火油之中,誰沾惹上都會惹來陛下怒火,朝中之人對顧家都是避之惟恐不及,你那日卻那般冒冒失失的去找你二伯求情,別說顧家的事情你二伯幫不了你,就是他能幫,他又怎麼可能會爲了個毫無交好的顧家,就將自己陷入泥沼。”
“孃親知道你和顧家公子交好,可你看看眼下,不說是旁的人,就連七皇子也不敢輕易插手顧家的事情,生怕引火燒身,你爹爹纔剛回京不久,人人都盯着他的位置,他若輕舉妄動,只會被落人話柄。”
宋氏溫聲說完後,見馮長祗只是垂着眼簾沒說話,不由勸解道:“我知道你是個講情誼的好孩子,想要幫顧家公子,可人總要量力而行,意氣用事只會將事情推到更難解的地步。”
“你也別生你父親的氣,他對你雖然嚴苛,可卻也是一心爲了你好,你是他的孩子,他決計不會害你的。”
馮長祗聽着宋氏的話,耳旁彷彿又響起那天馮喬毫不客氣的厲斥聲。
他當時也是頭腦一昏,只想着去幫顧煦,可等後來冷靜下來再想之時,他就明白他那日做的事情錯的有多離譜,他的確不該帶着顧煦找到五道巷去,爲難二伯,畢竟他從來都和七皇子,和顧家沒有任何關係,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責任去出手幫顧家。
可是父親呢?
他明明和顧家早已經結盟,甚至於他回京之事顧家也有從中周旋,可顧家一出事,他便躲在一旁,別說是出手相助,他甚至還……
想起馮遠肅爲了和顧家撇清干係做的事情,馮長祗就氣得心口疼,他有心想要辯解幾句,可看着宋氏擔憂的神情,他咬咬牙低聲道:“母親,我沒有和父親置氣,只是近來學業繁忙,所以才搬回了太學,等到卯試結束後,孩兒就搬回來住。”
“那就好,那就好,學業要緊,只是也要多注意身體。”
宋氏見兒子並沒有怨怪丈夫,總算鬆了口氣,她將一旁的食盒打開,對着馮長祗道:“你瞧瞧,這些都是孃親手做的,你嚐嚐看味道可好。”
馮長祗卻是沒動,他手上有傷,如果吃東西必然瞞不住宋氏,更會讓她擔心,所以只能推脫道:“孩兒不餓。”
“可你晚上都沒有吃東西……”
“我方纔去了卿卿的院子,在她那吃了東西,現在肚子還有些撐,所以才消食走到了這邊來。”
宋氏聽到馮長祗提起馮喬,神色怔了怔後才輕笑出聲:“我倒是忘了你們兄妹自小便親近,卿卿一回來熹兒就賴在她那裡不肯走,連我這個娘都不要了,你倒好,大晚上的還去她院子裡蹭吃的,也不怕人笑話。”
“有什麼好笑話的,卿卿是我妹妹。”
“是是是,她是你妹妹,不過說起來,卿卿現在變了好多,我記得去年年節時我帶着熹兒回京的時候,她還一副嬌怯的樣子,多說幾句話便會紅了臉,那時候我還怕你二伯忙碌顧不上卿卿,她那性子一個人在府中會受了委屈,沒成想才大半年不見,她如今卻已經變得這般沉穩了,好似一夜間突然長大,讓人都有些不敢認了。”
馮長祗聽着宋氏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就想起以前那個性子嬌軟,天真嬌憨的女孩,那時候她會扯着他袖子,軟糯糯的叫着她二哥,嬌聲讓他帶着她出去玩,那時候的她就算被馮妍欺負,也從不還手,反而隔日就又傻乎乎的湊上去。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只知道傻笑的女孩變得聰慧,敏銳,她好像渾身都長滿了刺,能將所有對她不好之人,刺得鮮血淋漓。
她不會忍氣吞聲,她不會委屈自己,她喜歡笑時便笑,不會壓着自己去迎合任何人。
馮長祗動了動右手,手背上的疼痛讓他想起方纔馮喬的嘮叨,他低聲道:“卿卿本就聰明,只是以前二伯嬌養着她,不知人心險惡,自從那次她被人從濟雲寺劫走之後回來,她性子就變了許多。”
“那次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可有查清楚到底是誰動手?”
“還沒有。”
宋氏皺眉,滿臉擔憂道:“之前那個害卿卿的車伕也沒了下落,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這麼心狠,非要對付個孩子,不過說起來,那人本事也真大,居然能把手伸進府中後宅,若不是知曉咱們府中人沒那麼狠毒,我怕是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人下的手。”
馮長祗整個人神色一震,猛的擡頭:“母親,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