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喬緊抿着嘴脣,低頭看了眼手中擦破皮的地方,手指蜷了起來。
她沒去接顧煦遞過來的錦帕,也沒理會他的言語,直接讓紅綾扶着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顧煦側眼看着小姑娘深深淺淺的踩在雪地上,腿上大抵是摔着了,走路有些不便,忍不住開口道:“既然還在意,又何必表現的那麼絕情?”
方纔在五道巷外,他離得雖遠,卻也看見了馮喬臉上的決絕。
那種冷酷無情的模樣連他也險些被騙了過去。
馮喬腳下一頓,面無表情的冷聲道:“顧大人未免想太多了,馮長祗與我早無關聯,他之死活與我何干,我救他,只是因爲他今日纔出現在我家門前,若是隨後就死在了大街上,別人知道後會怎麼看我和爹爹?”
“是嗎,那你又爲何要替長祗的母親請大夫?”
馮喬回頭看着顧煦,原本冷然的臉上眉眼一挑,生生露出抹桀驁來:“顧大人知道的倒是多,那你有沒有聽過什麼叫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馮家和你顧家從無牽扯,你這般多事,是因爲顧大公子出來了,所以你覺得顧家如今無後顧無憂了?顧大人怕是忘了,你父親顧大學士如今還閒賦在家。”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
旁邊的小廝牧青頓時瞪圓了眼睛,怒視着馮喬就想罵人。
這馮家的小姐嘴巴怎的這麼毒,專門戳人傷口,老爺近來鬱鬱寡歡,她還盡挑傷人的說!
顧煦伸手擋住了牧青,擡頭看着馮喬道:“我並無窺探你心思之意,只是我與長祗是好友,不忍見他如此。”
“是嗎,可我記得顧大人與七皇子之前也是好友吧,七皇子如今慘遭圈禁,怎不見得顧大人前去看上一眼?”
馮喬嘲諷揚脣,話語裡滿滿都是諷刺。
牧青被氣得跳腳,就連一貫溫和的顧煦也是沉了眼。
馮喬看着顧煦撕掉了那層溫潤外衣,整個人愈顯沉靄,這才扯了扯嘴角,也不等顧煦回話,就直接讓紅綾扶着她轉身就走,手上和腿上怕都是磨破了皮,走路的時候微有些疼,馮喬爬上馬車時卻半聲未吭,只是掀開車簾鑽進去後,就淡然開口道:“走!”
顧煦看着女孩倔強的背影消失在車棚內,馬車被車前之人驅使着離開,原本沉鬱的臉上露出些若有所思來。
他與馮喬接觸過數次,而她給他的感覺一次比一次讓人驚奇。
這女孩聰慧,敏銳,遠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心思都要難以猜度。
之前在五道巷時,馮長祗那一跪連他都忍不住動容,可馮喬冷硬絕情,說話更是決絕,可等到馮長祗離開時,她卻還是跟了上來,說到底這女孩心腸還是軟的,若不然剛纔也不會不顧安危的出手去救馮長祗。
可要說她心軟,面對馮遠肅幾人的時候,她卻又從來沒留過情面。
如此複雜……
她到底在想什麼?
“公子,這馮公子怎麼辦啊?”牧青狠狠瞪了眼馮喬離開的方向,這才低聲問道。
顧煦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馮長祗,見他臉上被凍的青紫,消瘦的嚇人的模樣,就知道這幾日他怕是不好過,想起剛纔看着馮長祗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有那些周圍的議論聲,他低嘆了口氣道:“先把他搬上馬車,去別館。”
“可是寧公子……”
“差人告訴遠之,就說長祗也在別館。”
馮喬離開了原地坐上了馬車之後,整張臉就一直陰沉沉的。
她怨自己剛纔的多事,更討厭被顧煦點破了她對馮長祗的那絲不忍。
她該絕情的,哪怕做不到趕盡殺絕,也不該出手去幫馮長祗!
紅綾小心翼翼的替她擦着手上的傷口,又取了暖爐過來,靠在馮喬方纔被打溼的裙襬上。
暖爐的溫度頃刻間就涼了下來,可裙襬上卻還帶着溼氣,紅綾只得將毯子蓋在馮喬膝蓋上替她取暖,期間望着馮喬時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可都怕惹惱了馮喬,不敢開口。
她忍不住低聲暗罵馮長祗,以前老是聽到趣兒說馮長祗不好,她那時候只覺得趣兒是小孩子心性,可如今才發現這二公子當真是討厭極了,好端端的鬧出這麼一出來,讓得小姐也跟着心情不好。
一想起嘰嘰喳喳的趣兒,紅綾就忍不住有些難受。
趣兒失蹤到現在已有月餘,小姐和二爺費盡心思的去找,可是卻一直沒有查到趣兒的下落,雖然小姐一直沒說,可是紅綾心裡卻隱隱覺得,趣兒十之八九,怕是已經沒了……
她見過小姐在趣兒房中發呆,也見過她拿着趣兒繡的荷包走神,那時候的小姐,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可那雙眼睛中帶着的哀傷卻是讓人難過極了。
紅綾深吸了口氣,不敢露出傷心的神色來,怕惹了馮喬難過,她低着頭小心的將馮喬的手心清理乾淨之後,這才輕聲道:“小姐,咱們還去郭府嗎?”
馮喬過了這半天,臉上沉色已經消散了大半,她想起剛纔面對顧煦那一針見血的話時激烈的反駁,想起看到馮長祗險些被車撞上時的心悸,想起她明明告訴自己該心狠,關鍵時刻腦中那根弦卻崩斷衝上去救人,整個人就煩躁的想要抓狂。
她眉心緊擰在一起,靠在一旁聲音悶悶道:“不去了,讓人給郭姐姐捎句話,就說我改日再去。”
葛千聞言便拉着繮繩駕車回了府,而等回去之後,一整天裡馮喬都有些不得勁。
馮蘄州回府的時候,就聽說了馮長祗來過的事情,他臉色頓時不大好看,叫來了紅綾問清楚了白天的事情後,這纔去見了馮喬。
馮喬一個人窩在軟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整個人縮在裡面,只露出白皙的小臉來,屋裡炭爐燒的正旺,熱氣薰的她小臉通紅,馮喬像是睡着了,斜靠在軟枕之上,雙眼輕閉着。
馮蘄州站在門外,掃乾淨身上的雪,又在隔間站了一會兒,讓得身上的寒氣消散了大半後,這才走進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