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府之中,以往的熱鬧半點不見,整個府中黑洞洞的,沒了巡邏的護院,沒了喊更的僕人,原本府中的下人在馮遠肅三人皆被抓入獄時就走得走,散的散,只有幾個簽了死契的丫鬟奴才,膽顫心驚的留在府中。
大房的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積雪,許久未清理的房檐前也全是雪漬,窗紙被燭火透的昏黃,裡頭燃着薰香,而屋裡雖然燒着炭爐,卻依舊暖不了人心。
宋氏躺在牀上,緊閉着雙眼,滿是蒼白的臉上全是汗水,她死死抓着身上的被子,嘴裡無意識的嘶喊道:“快跑,快跑…長祗……熹兒…別回頭,快跑……”
“別殺他們,別殺他們…”
“快跑……跑啊……”
“遠肅……不要…不要…不要!!!”
宋氏猛的睜開了眼睛,整個人從牀上彈坐了起來,胸口還沒好的傷勢讓她疼全身都是冷汗,她半匍在牀頭,嘴裡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夢裡面馮遠肅那鮮血淋漓的臉,還有馮家被人闖進來後胸口被刀刺穿,胸骨彷彿被劃裂開來時的慘叫聲彷彿還在耳邊。
夢裡長祗渾身是血,夢裡的熹兒被釘在牆上,大火綿延之下,幾乎要燒盡了整個馮家,而她隻眼前全是蕭雲素和馮喬的臉,還有馮蘄州那想要趕盡殺絕的聲音。
——-宋文茵,血債血償!!
——-宋文茵,血債血償!!
宋氏手裡緊緊抓着牀邊的橫樑,死死瞪大了眼睛,胸口的疼得她幾乎快要窒息,而眼前發黑之下就朝着牀下栽倒過去。
彩月原是守在側間,昏昏欲睡時聽到裡屋傳來一聲巨響,她整個人猛的驚醒,連忙從小榻上爬了起來急衝衝的進去時,就見到宋氏整個人趴在地上。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彩月嚇得慌了神,連忙上前扶着宋氏,伸手碰到她後背上時,才發現她貼身的裡衫溼了大片,而垂落下來的額發更像是淋了水似得,頭上頸上**的一片。
彩月伸手扶着宋氏起來,等她靠坐在牀上時,看着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連忙急聲道:“夫人,您可是傷勢又犯了,奴婢這就去讓人請大夫過來……”
她用被子將宋氏身遭全部圍攏起來,以免她受了寒氣着涼,然後轉身就想離開,誰知道她剛一轉身,手上就被宋氏死死拉住。
彩月回頭:“夫人?”
“死了,都死了……”
宋氏整個人蜷縮在輩子裡,那沙啞的彷彿沙礫磨擦似得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時,讓得彩月身上有瞬間的僵硬,她連忙反手握着宋氏的手,有些毛骨悚然的看着宋氏低聲道:“夫人,您到底怎麼了,什麼死了?”
“遠肅死了,他死了!!馮蘄州要殺了我,他要殺了我們……”
宋氏聲音簌簌發抖,而彩月卻是被宋氏的話說的臉色都青了。
馮遠肅謀逆犯上,勾結七皇子意圖帝位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七皇子圈禁之後,永貞帝就已經下旨,將馮遠肅和馮恪守處斬,可是算算時間,那也是在三日後,馮遠肅怎會現在就死了?
彩月知道宋氏怕是做噩夢了,輕拍着宋氏的後背低聲道:“夫人,您是做夢了,二爺雖與三爺嫌隙,夫人和公子小姐卻是無辜,二爺和四小姐不會傷害你們的…”
“不,他們會,他們不會放過我的,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宋氏緊緊抓着彩月的手,那力道大的彷彿要將她骨頭都捏碎開來,她瞪大了眼嘶聲道:“長祗,熹兒…他們呢,他們人呢?!!!”
“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在側間歇着,您別急,奴婢這就去喚他們過來……”
彩月出聲想要安撫宋氏,誰曾想她卻是強撐着從牀上爬了起來,就那般赤足踩在地上,嘴裡喊叫着馮長祗和馮熹的名字,跌跌撞撞的想要往外跑去。
宋氏眼前有些模糊,一路上撞翻了牀邊的架子,發出巨大的聲響,而她剛跑到門邊時,就被外面匆忙趕來的馮長祗伸手攔住。
“母親?!”
馮長祗身上隨意披着件藏藍毛氅,長髮有些散落在肩頭,臉上還帶着病容,宋氏一頭撞進他懷裡時,他整個人被撞的倒退了幾步,悶哼一聲才堪堪扶着宋氏站穩。
“母親,你怎麼了?”馮長祗扶着宋氏急聲道。
“走,快走,帶着熹兒走…離開這裡,離開京城…”宋氏伸手抓着馮長祗的衣袖,力道大的彷彿要將他胳膊都揉碎開來,一邊喘着氣一邊急聲道:“他們來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們,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
馮長祗緊緊皺眉看着宋氏,見她像是神志不清似得,嘴裡不停叫着讓他快走,言語全是焦急,他伸手隔開了宋氏的手,皺眉沉聲道:“母親,他們是誰?”
宋氏卻沒有回話,馮長祗只能擡頭看向一旁的彩月。
彩月見狀急聲道:“公子,夫人怕是魘着了,晚間的時候夫人還好好的,奴婢服侍夫人服了藥後她便睡下了,可是剛纔夫人像是做了噩夢驚醒,奴婢進去時她就是這樣,她嘴裡一直在喊着,說…說三爺死了,還說二爺和四小姐要殺了你們…”
彩月說話時有些哆嗦,顯然剛纔也被宋氏好像撞邪一樣的反應將她嚇得不輕。
近來府中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當初老夫人和大爺害死了老太爺的原配夫人,鳩佔鵲巢,佔了這馮府後宅的榮華,後來又燒死了二夫人,爲保秘密除了府中太多的下人,這府裡頭死的人太多,一到夜裡就總感覺陰森森的,而剛纔宋氏驚恐的樣子更是讓她到現在都還覺得汗毛直豎。
馮長祗聽到彩月的話,眼裡閃過抹痛苦,他想起那一日他在五道巷中的那一跪,想起馮喬面對他時的決絕,想起那馬蹄臨身之前,被那嬌小身子撞開的事情,微一閉眼道:
“母親,二伯和卿卿不會傷害我們的,父親和祖母罪有應得,大伯也爲當初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卿卿不會讓二伯遷怒我們,你別害怕,等過幾日,雪停下來,我便帶着你和妹妹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