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被馮喬說的臉色發白,卻還是低聲道:“可是陛下他……”
那個男人就對他們母子從來都沒有半點情分,當年她入宮之後,便如同入了冷宮,小九的出生更只是因爲一場酒後寵幸,若不是有郭家照拂,又因陛下要安撫雲家,她連這個妃位都坐不上。
這些年她在宮中處處退讓謹慎,才保得她和小九性命。
她不敢爭,也沒能力去爭。
馮喬見雲妃的樣子緊緊皺眉,心中頓時歇了之前原本想要跟她試探,看她是否有意扶持蕭金鈺的那些話,他們要的是盟友,而不是一個連最起碼的自保都做不到的人。
哪怕蕭金鈺再出色,以雲妃這種狀態,也只會拖累他們。
馮喬微垂着眼低聲道:“臣女今日來之前,便聽郭家的人說了九皇子情況不好,卻也沒想到不好到了這般地步。九皇子對臣女有救命之恩,這一次便算是臣女還給他,稍晚一些會有大夫過來替九皇子看診,也許能保住他性命。”
“臣女便不叨擾娘娘了,先行告辭。”
馮喬說話間就想收回放在蕭金鈺眉間的手,卻不想手中卻突然被人握住,她連忙低頭,就見到原本昏睡不醒的蕭金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愣愣的看着她。
馮喬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不由低聲道:“九殿下?”
蕭金鈺脣間有些乾裂,聲音更是低到幾不可聞:“…喬兒…”
馮喬低頭看着他,就見到平日生龍活虎的小孩拉着她的手輕貼在自己臉上,他臉頰因爲發燒紅彤彤的,一雙眼睛裡更是帶着水霧,可憐巴巴輕蹭着看着她:“…別走。”
馮喬輕一用力,便將手從他手中掙了開來,見着他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可憐兮兮的像是被拋棄的小狗,她忍不住低嘆了口氣,將手心放在他頭上揉了揉。
“你臉上起了疹子,要是蹭破了小心留疤,以後醜死了看哪個女子願意嫁給你。”
蕭金鈺被摸了頭,眼中頓時亮了起來,低聲說道:“那你嫁我…”
“你說什麼?”
蕭金鈺聲音太小,馮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蕭金鈺連忙搖頭:“沒什麼。”
他臉上紅的發燙,耳尖更像是着了火一樣熱的彷彿要燒起來,好在他本就發着燒無人察覺他的異狀。
見馮喬看着他,蕭金鈺連忙如同小狗似得用腦袋在馮喬手心裡輕蹭了蹭。
馮喬見着他撒嬌的樣子低笑出聲,忍不住用手在他頭頂又揉了兩下,這才收回了手。
“你覺得怎麼樣,可還難受的厲害?”
蕭金鈺癟着嘴:“好疼,還渾身沒勁兒…喬兒,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別胡說。”
馮喬輕斥:“沒力氣是正常的,你患病這麼久不見好,就是尋常人也扛不住。我請了大夫待會兒就來替你看診,他醫術很高明的,只要你聽他的話好好吃藥好好修養,用不了多久就能好起來。”
蕭金鈺委屈的拉着馮喬的手:“可是父皇將我逐出了宮,我以爲沒人在乎我了…”
馮喬原是想要避開,可是看着小孩垂着眼可憐的樣子,便隨了他:“你是皇子,陛下無緣無故的怎會逐你出宮?況且你怎能說沒人在乎你,這幾日雲妃娘娘一直守在你身旁日夜照顧着你,郭閣老也託人來探望過你,還有你師父,她知道你病重的消息時,跳着腳的說要來見你…九殿下,有很多人關心你的。”
“那你呢?”
蕭金鈺擡眼:“你也關心我嗎?”
馮喬怔了怔,隨即輕笑道:“當然,否則我怎麼會來看你。”
蕭金鈺看着馮喬白淨的臉頰,聽着她軟軟的話語,像是得了糖的孩子似得驀的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明明臉上滿是紅疹,可一雙眼睛卻是亮的嚇人。
馮喬被他這模樣逗笑,只覺得這小孩真容易滿足,一兩句關心的話就能讓他這般高興。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好了,別胡思亂想,那大夫晚些會過來,你記得要聽從醫囑好好吃藥知道嗎?”
蕭金鈺乖乖點頭,他知道馮喬說這話便是要離開,拉着她的手滿臉不捨的看着她。
馮喬到底有些心軟。
蕭金鈺年紀還小,到底只是個半大孩子。
雲妃立不起來,可蕭金鈺卻未必,他是皇子,年幼時或許能夠避讓,可是再過幾年,永貞帝如果一直不立儲君,朝中那幾個皇子爭鬥愈烈之下,作爲成年的皇子之一,蕭金鈺真的能夠置身事外?
屆時面對那些人的陰謀算計,可不是單憑着退讓便能得以自保。
馮喬想了想突然說道:“殿下,你這寢殿太過冷清了,我從來時便沒見着一個下人。雲妃娘娘這段時間不眠不休的照顧你,未免太過辛苦,不如我回去之後尋幾個丫鬟下人送過來暫且先照顧你們,也好讓雲妃娘娘能歇息片刻。”
蕭金鈺聞言愣了愣,臉上雖然還在笑,那笑容卻不達眼底。
“好。”
“那我便先走了,你好生休息。”馮喬說完後起身,朝着雲妃行禮:“雲妃娘娘,臣女先行告辭了。”
雲妃遲疑的想要開口留人,可是馮喬卻沒給她機會直接轉身便朝外走。
等着她們全部出去之後,蕭金鈺臉上的笑才驀的收斂了起來。
他這些時日一直昏昏沉沉,時睡時醒,後來被送來了行宮之後更是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所以從來都未曾注意過身邊的環境,此時他撐着牀沿四下打量之時,才發現寢宮之中除了雲妃,竟是一個下人都沒有。
不遠處的地上留着幾堆燒過什麼之後的灰燼,而云妃身上的衣裙上也沾了幾塊污垢。
見着蕭金鈺想要起來,雲妃連忙上前攙着他急聲道:“小九,你別動,太醫說了你要臥牀修養,不能見風…”
蕭金鈺被她扶着時就見到雲妃手上有傷痕,他伸手抓着雲妃的手,就見到她手指上全是細小的傷痕,手心處還有些紅腫,指尖原本常染的蔻丹失了顏色。
以往在宮中哪怕不得寵,雲妃也從未做過什麼粗活,可如今纔來了行宮幾日,便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