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雲臺中,蕭元竺面色蒼白的躺在牀上,他長髮披散在腦後,整個人又瘦弱了許多,明明是在盛夏之際,身上卻還蓋着秋冬的金絲棉被。
百里軒替他看診之後,又施了針,等着蕭元竺的氣息稍穩之後,身後的永貞帝立刻就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太醫不是說他的病情已經穩住甚至在康復了嗎,爲何會突然吐血暈倒?”
百里軒收回金針,又在一旁淨手之後這才說道:“陛下應該明白,八皇子的身子早就不行了,所謂的穩住病情不過是表面話罷了。八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如今更是五臟俱衰,草民能保他暫時不死已屬勉強,想要康復……”
他搖了搖頭,雖沒將話說盡,可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話中未盡的意思。
八皇子,必死無疑,只是早晚的問題。
周圍的人都是心中倒抽口冷氣,滿臉驚懼的看着百里軒,這人是不是瘋了,哪怕他們所有人都知曉八皇子怕是熬不過年底,可他這般說話,難道就不怕陛下摘了他腦袋嗎?
永貞帝聞言揮手掀翻了旁邊的東西,怒聲道:“你放肆!”
百里軒施施然的跪下:“草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當初八皇子請草民來看診草民本是不願的,那時候我便看出他所得的是必死之症,草民若是接手定會砸了我醫谷的招牌,可是八皇子病苦,且又承諾草民,無論最後生死,都定保草民無恙,草民這才願意出手相助。”
“陛下若覺得草民無能,不如放草民離去,畢竟朝中太醫皆是杏林聖手,竟能穩住八皇子病情讓他康復,草民實在技不如人。”
原本守在旁邊的幾個太醫聽到百里軒的話,頓時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八皇子的病症本就無解,以他們的醫術早就看出來他沒多久好活,那所謂的病情穩定不過是安撫聖心之語,怎能當真?
這朝中誰都知道陛下有多看重八皇子,他們怕掉腦袋自然不敢實話實說,可是誰能想到百里軒會如此較真,還想要把八皇子塞給他們撒手不管。
永貞帝還從未見過百里軒這般不馴之人,他滿臉陰鷙的掃過那幫太醫,寒聲道:“八皇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他說的可是真的?”
那幫太醫都是趴在地上簌簌發抖,太醫院院判徐向陽低聲道:“臣,八皇子他身子的確是不太好……”
“說實話。”永貞帝打斷了那太醫和稀泥的說法,冷聲道:“誰要是敢欺瞞於朕,朕要了他的腦袋。”
徐向陽嚇得連忙磕頭:“老臣不敢欺瞞陛下,百里公子所言的確屬實,殿下的身子早已經撐不住了,若不是百里公子醫術高明,替殿下續命,怕是殿下早就熬不住了。”
“這一次殿下之所以昏迷,也是因爲身體虛耗至盡,老臣以爲,老臣以爲……”
“以爲什麼?!”
“老臣以爲,若有百里公子在旁,殿下或許能熬得到年末。”
徐向陽說完之後,便趴在地上一聲不敢坑,而他身後的其他太醫更是緊緊垂着腦袋一聲不敢吭。
徐向陽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八皇子就算能活,也熬不過年節,而若是將百里軒弄死了,八皇子怕是連當下都熬不過去。
永貞帝臉上神色變化不斷,那陰沉的模樣像是想要將眼前所有的人都碾碎,許久之後,他纔看着百里軒說道:“你好生替朕照顧着八皇子,若他不好,朕定叫你更加不好。”
百里軒聽着皇帝的話心中嗤笑一聲,面上則是淡淡行禮:“草民自然盡力。”
永貞帝揮手:“都滾出去!”
百里軒站起身來,跟着那幫子被嚇得腿軟,走路都打哆嗦的太醫一起退了出去,想起昨日廖楚修讓人送來的消息。
他今日原是準備找機會出憶雲臺去浮雲山行宮的,可誰知道永貞帝會過來,而且也不知他之前屏退了所有人跟蕭元竺說了什麼,蕭元竺本來已經好一些的身體居然會因爲情緒激動,直接吐血昏迷,害得他也無法脫身。
百里軒看着守在外面的皇宮禁衛,再回頭看了看身後緊閉的房門,搖搖頭,心裡想着怕是隻能晚上再找機會出行宮,去探望那位九皇子了。
等所有人出去之後,永貞帝走到牀前,看着牀上面色蒼白的蕭元竺,眼底複雜至極。
他真的像極了雲素,無論是眉眼,還是脣形,甚至就連性子也是,明明看上去柔弱,可骨子裡卻是倔強至極……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留不住雲素,最後連她唯一存在過與他留下的孩子留不住?
牀上的人眼皮輕顫,幽幽醒過來,睜眼時先是有些茫然,可當看到身前不遠處的明黃身影時,他臉上掛上了諷色。
“沅兒…”
“陛下還不走?”
永貞帝一氣,可看着他虛弱的樣子,到底不忍心發怒,只能壓着怒意道:“你就這般不願與朕說話?你之前暗地裡做的那些事情,和溫家的那些過往,朕半點都未曾追究,甚至爲了怕你牽連其中連溫家之事都不願讓人詳查,若是換成旁人,他哪裡還有命在?”
“怕我牽連?”蕭元竺低笑:“我還以爲陛下是怕人知道你當年的風流韻事,畢竟這世上敢與親妹亂/lun,還生下孽種的,也就只有陛下您了…”
“蕭元竺!”
永貞帝聞言怒喝出聲,猛的一把打翻了牀頭放着的水盆,那裡頭的水瞬間灑了一地。
蕭元竺微垂着眼簾,臉上全是冷色。
永貞帝胸口不斷起伏,眼中帶着急怒之色,可是當觸及蕭元竺那張和蕭雲素相似的臉,看着他虛弱的模樣,那怒氣戛然而止,隨即涌上來的便是深深的不解和頹然。
“朕不明白,你這些年一直都好好的,爲何突然就要與朕做對,朕到底何處待你不好?這宮中的皇子,哪一個比得上你,你想要什麼朕都成全你,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先前你與溫傢俬下往來,甚至讓溫家替你募兵,讓得吳家造反,這期間種種朕都不與你計較,你還想如何,你如今又在跟朕鬧什麼?”